唐梦没急着走,雨夜云吞店的生意不好,老板闲得无聊迫切想找个人聊天,唐梦干脆就问了他一些关于季淮安的事。
刚刚云吞店的老板说,季淮安的父亲欠了一屁股债跑路了,唐梦有些好奇:“他……父亲真的欠了很多吗?”
云吞店老板在这住了几十年,对附近的事和人都熟悉得很。他缓缓道来:“做生意失败了,又赌博,实在还不过来就丢下两母子跑了呗,估计得有十几万吧!”
唐梦吸了一口气。
在这个年代,一个成年人勤勤恳恳工作一年估计也挣不了一万块,季淮安的父亲居然欠了十几万!
“那他母亲呢?”
“家里天天有人上门要债,他母亲连门都不敢出,后来有一天半夜,趁他睡着,他母亲就走了,再也没回来过,听说是改嫁了。”
老板脸上一片唏嘘:“那时候他才十一二岁吧,睡醒之后就一直坐在门口等他母亲,等了三天三夜,人都饿晕过去了也不肯吃点东西。”
再然后,就是看到的这样。
人总有活下去的,他父亲跑路时卷走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母亲走时也没留下一分钱,书是肯定读不了的,家里还有一堆债等着他还。
季淮安只能去做工,拼了命地做工,去搬货,去工地拌水泥,去给人修车,最穷的时候大院的人看见他从垃圾桶里捡东西吃。
云吞店老板越说越起劲:“可悲的是,这孩子都这样了,他那舅舅舅妈还盯着他们家那个小破房子,见他小,又哄又骗又威胁的,想把房子占为己有,三天两头找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的麻烦!”
唐梦想说些什么,但心里堵得慌。
果然大佬不是谁都能当的,也就季淮安命硬,居然也活到了现在。
说起季淮安那两个没良心的舅舅舅妈,云吞店老板又想起了当年的一桩事。
那时候季淮安还小,他舅舅舅妈想占了他们家的房子,那么小的一个孩子,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赢,两人以欠债为由,非要季淮安把房子赎给他们,警察也没办法。
最后把人逼急了,季淮安像个疯狗一样扑上去咬住他舅舅不放,甩都甩不掉,旁边的人碰都不敢碰,生怕季淮安硬生生咬下一块肉来。
狠是真的狠,他舅舅痛得吱哇乱叫,舅妈在一旁又哭又嚎,可季淮安就是不松口,谁都没有法子。
最后他舅舅舅妈保证不打他们家房子的主意,季淮安才肯松口。
松开时,季淮安的舅舅手臂上一片血肉模糊,骨头险些都碎了。
从那以后那两口子自然不敢再说说什么房子的事,但他舅妈始终都不甘心,一有空就指桑骂槐,指着季淮安骂骂咧咧,明的事不敢做太过,背地里却没少做些肮脏又小心眼的事。
许多邻居就经常看见他舅妈把垃圾扔季淮安门前,季淮安以前养过一条狗,她也给毒死了。
唐梦在旁边听着,惊得实在说不上话来。
刚刚看到大佬搬米时那股往死里干活的样子,有想过大佬过得不好,但也没想到会这么不好。
实在很难想象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究竟是怎么养活自己的,又怎么独自一个人面对那些豺狼亲戚的。
难怪他的眼神看起来那么疏凉,没掺杂半点的情绪。
命是真的硬啊!
唐梦又想起了季淮安面无表情地捡起还没被碾烂的那半根茄子的样子。
或许,他今晚的晚餐就只有那半根茄子吧。
唐梦看了眼自己手上拎的云吞。
出来得急,她手里就只带了一份云吞的钱。
雨开始变小,唐梦撑着伞往大院走。
唐梦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季淮安是很可怜,但这个世界上可怜的人太多了。
唐梦不想管,也管不过来。
可走到一半,唐梦还是没忍住拐去了大院北面。
跟南面不同,南面的房子宽敞亮堂,每户相隔的距离都不远不近,让人觉得舒适,北面的房子却又窄又暗,走进去让人有一股潮湿的窒息感。
唐梦总觉得自己在一定程度上跟季淮安很像,她也是十几岁就脱离家庭,一边打着工一边供着自己上学。
高三毕业那个暑假,为了挣到上大学的学费,整过假期唐梦都在打工,一天打两份工,白天给人送外卖,晚上就去发传单。
她很明白这种孤苦无依的感觉。
那时候唐梦就在想,哪怕路过的陌生人给她一颗小小的糖,她都会开心好久。
因为一颗糖能让她在跑外卖跑得精疲力尽的时候,让她撑到自己去便利店买面包。
当然,她不能跟季淮安的遭遇相提并论。
季淮安可比她苦得多了,最起码她最穷的时候也不需要去垃圾桶捡东西吃。
好在季淮安是书里的大佬,即便现在过得苦,也总有苦尽甘来的一天。
唐梦没想过要抱大佬大腿,但貌似养成大佬也是一个不错的乐趣。
唐梦想了想,走到了季淮安家门前。
这个地方算是大院最偏僻狭窄的屋子了,潮湿阴暗,墙角都是青苔。
季淮安家里亮着灯,明显已经回来了。
唐梦想了想,把手里的云吞挂在了门上。
季淮安刚刚拎走的半根茄子也挂在了门上,许是开门时随手挂了又忘记的。
季淮安待会儿想起那半根茄子,肯定会出来一趟的。
唐梦心满意足得走了。
不久之后,老旧的门被打开。
季淮安随手扯下挂在门上的茄子,看见了一份还冒着热气的云吞。
季淮安想起什么,走了出去。
看见那个在云吞店躲雨的小姑娘正蹦蹦跳跳上着楼。
雨小了很多,她手里撑着伞,白裙子下边已经湿了,一蹦一跳踩着楼梯上的水。
他记得她,唐家那个刚来不久的小公主。
小公主爱心泛滥了。
季淮安扯了扯嘴角,拎着茄子转身回了屋子里。
冒着热气的云吞还孤零零地挂在门上。
刚刚才小点的雨这会儿又开始大了,大雨倾斜进来,把挂在门前的云吞打湿,白色塑料袋沾成一团。
唐梦安心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醒来,就急不可耐地跑到了大院北角。
现在已经不算早了,大院北角的人大多都外出做工了,只有几个抱着孩子的妇女在忙进忙出。
唐梦一路走过去,远远就看见昨晚她留下的云吞被人随手扔在了垃圾桶里。
包装还没拆,看得出来压根儿就没动过。
昨天她离开时这还是一份冒着热气的美味云吞,今天就已经是泡了一夜雨水的一团浆糊了,细看还有些恶心。
唐梦叹了一口气。
果然还是不能太明显啊。
大佬果然是大佬,连养成都比其他人要难得多。
唐梦有些可怜了那份还没开动过的云吞,心里有些郁闷,刚想转身离开,就听见隔壁在骂骂咧咧。
唐梦一愣,定睛瞧过去。
在骂骂咧咧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大妈,面容凶狠,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她周围也没人跟她对骂,她自己就一个人在那儿骂骂咧咧。
唐梦听了半天,听到了“季淮安”三个字,瞬间就明白过来了。
不出意外,这人应该是季淮安那个豺狼舅妈周玉芬。
季淮安还小的时候,这一家子就盯着他家的房子,用尽办法来压榨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
季淮安发疯咬了他们一回之后,他们也不敢再盯着季淮安的房子了。
不过这一家子都不是能吃亏的人,季淮安咬了人,又欠着他们家的钱,这一家子第二天就上门来逼他还债。
钱自然要不来,于是他们就把屋子里的东西全部给搬空了,连个喝水的碗都没给留下。
全大院的人都在指责这一家子没良心,可周玉芬一家压根儿就不在乎,晚上还故意过来一趟看看季淮安怎么过。
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床自然也没有。
季淮安捡了一些废纸皮铺在地上,就这么睡了,晚上冻得瑟瑟发抖。
周玉芬看了一眼,心满意足地走了。
这些年周玉芬也没消停,一有空就逮着“季淮安”三个字骂骂咧咧,见不得季淮安家门前干净,就算自家没有垃圾,也要出去找一堆扔在他门前。
类似的事大院的人都不知道看见多少回了。
周玉芬甚至还把季淮安捡回来养的狗给毒死了。
如今季淮安渐渐长大,个子也猛的往上窜,力气又大,干活都是别人的两三倍,周玉芬家里那个好吃好喝供着长大的儿子却不够一米六,身体还差,隔三差五就得喝一回药,周玉芬每每想起这事都气得不行。
这不,他儿子早上刚刚出去做工,不到一个小时就被人扶回来了,说是中暑,差点儿就晕在了那边。
周玉芬心疼得说不来话,紧赶慢赶出去买了药回来,这会儿又开始骂上了。
话里行间听来听去不过都是骂季淮安是个贱骨头,缺衣少食还能长这么高,不是天生骨头就贱是什么!
唐梦听了这些话,拳头都硬了。
好歹是她认准了要养成的大佬,能由着她这么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