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怪物携伤飞向天空。
如果此刻有别人在,定会万分惊骇地发现,天空之上正悬停着一个巨大的巢穴。
如同蜂巢一般,只是更加精密、巨大,不断有形似虫类的怪物从里面飞进飞出,将其一点点飞速完善。
怪物踉跄地落到其中的一个甬道,身体缓缓缩小,变成了一个类人男性。他身上仍旧带有蛾一样的翅膀,头上触角正无力地垂落。
在深渊中,高阶虫族只占虫族庞大群体中的一小部分,祂们都拥有拟态的能力。
拟态成类人形态的虫族一步步艰难走进去,很快被另一个人形虫族发现。
那缓缓走来的年轻男人,拥有着前所未有的强大姿态,一下又一下扣响的脚步如敲在心头,在空气中迅速蔓延开惊人的压迫感。
受伤的虫族一见到对方,立即就像见到了救星般,一脸惊喜又委屈地唤道:“大哥!”
来人居高临下地望了他一眼,一双漆黑的眸子泛出幽蓝的光泽,像黑夜中暗藏汹涌的深海。
“怎么回事。”他言简意赅地问。
受伤的虫族匆忙交代了一番,那人听完微微皱眉,“人类中居然还有能够伤到你的人?”
“不止!我总觉得对方还没有用出全力,似乎是故意让我回来报信的……”受伤的虫族一脸仓皇,“大哥,母皇要我去狩猎,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带回来,等下她如果问我要食物的话……!”
说到这里,受伤的虫族一脸惊惧。
“母皇”即是虫族的王,也是所有高阶虫族的母亲。以前深渊西域有很多大大小小的虫族族群,每个族群都有一个自己的母皇。
可不久前,他们的母亲从深渊中苏醒了——来自远古的虫母迅速吞并收拢了其余虫群,然后诞下了他们这些子女,作为她遍布西域的新王朝的拥簇者。
高阶虫族的生长速度是很快的,所以他们现在就拥有了成人的姿态,而眼前的男人则是他们母亲的第一个孩子,也就是他们所有人的兄长,是他们中的最强。
此刻受伤的虫族近乎本能地向男人寻求庇护。
毕竟虫族没有血脉亲情这种东西。尤其是对于母皇来说,她最不缺的就是孩子,特别是像他们这些后来用来充数的、并没有继承到多大力量的孩子。
——绝对会被吃掉的!
受伤的虫族绝望地望着男人。
面对他祈求的眼神,男人似乎也想到了母亲的残酷,于是眸光一动,冷冷道:“你在这里等着。”
说完,便张开双翅飞出了巢穴,向着受伤虫族归来时的方向掠去。
受伤的虫族见状猛松了口气——
太好了!如果是大哥亲自出马的话,一定能够找到让母亲满意的猎物吧!
*
作为一个贵族少爷,格兰特从出生以来都没有直面过任何一只深渊生物,可以说被保护得相当好。
谁知道这次出来透个风,竟然差点被抓走,这已经不能只用惊吓来形容了。
“少爷,我们不如先回房间休息吧?”护卫们企图把少年带走。
然而格兰特疯狂摇头,坚定地不肯离开陆糜周围。
他现在简直就像个唯物主义世界观崩塌后,疯狂抱住天师大腿,开始狂嚎“大师,大师你救救我!”的二缺。
“那个怪物不会再回来了吧?”格兰特紧张地蹭到陆糜旁边。
陆糜瞥了他一眼,银色的眸光流转,随口回答:“据我所知,虫族是对中意的对象都很长情。”
“……什么意思?”
“就是祂会持之以恒地想要吃掉少爷你。”护卫谄媚地凑上来解释。
“滚呐!”格兰特怒瞪过去。
你以为他听不懂吗,他现在想听的是这个吗!?
格兰特竭力让自己腿抖得不那么明显,战战兢兢地追着陆糜问道:“你是用什么把那只怪物打跑的,就是那咻——的一下!我都没来得及看清,超凡者都有这种力量吗,他们都像你这么厉害吗?你看我有没有那种天赋?”
字里行间全是满满的求生欲。
在少年慌里慌张的追问下,陆糜完全不受干扰地巡视巨轮四周,反复回忆确认着那只先锋虫族离去的方向,在脑海中缓缓勾勒出一幅路线图。
这时,一名巨轮上的保镖走过来,向两人告知——拍卖会的时间将提前到半个小时后,请各位做好准备。
之前虫族来袭的事情,格兰特已经叫人上报了,陆糜还以为会直接返航。
现在看来,拍卖会的组织者仍旧不想放弃这次活动,也许是没有亲眼见到怪物,又或者是自认为这艘船上有数量众多的超凡者和雇佣兵,所以无需畏惧。
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而这时,格兰特似乎终于说累了,突然问:“你想不想去看看拍卖品?”
陆糜不由惊讶地挑了下眉,“它们现在被放在重点保管室里,那是不允许外人进入的地方吧。”
见到陆糜终于愿意搭理他了,格兰特立即精神一振,骄傲地拍了拍胸脯,“别人当然不行,可我的家族经常与他们有生意上的合作,去看看还是没问题的!”
等到拍卖会开始后,东西就直接给竞价的人拿走了,涨见识的机会可就没有了。
陆糜正好对任务里的东西挺感兴趣,两人于是直接转道去了巨轮的另一头。
谁知刚接近重点保管室,就看见门前躺了一地的人。
格兰特瞬间跳起来,“怎么回事?是怪物又来了吗!”
一群黑衣保镖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陆糜蹲下探了下气息,发现他们只是被打晕了过去。
“应该不是,有人闯进了保管室。”陆糜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将视线落在那扇半掩的门。
这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格兰特小心翼翼地咽了咽唾沫,压低声音说:“我们要不还是先回去叫人?”
陆糜摇了摇头,示意少年站在这里不要动,然后在对方紧张窒息的目光中,径自推开了保管室的门。
瞬间,一道倒挂在天花板上的黑影从上空袭来。
陆糜早有所料地撤开一步,抬手唤来银枪,对方似乎愣了一下。
“当——!”
银枪与一柄赤红色的弯刀相撞,冰刃交接处迸溅开激烈的花火,劲风擦过双方的脸颊,也瞬息吹落了对方的帽子。
这人竟然就是那个二层被无辜吸引火力的兜帽男!
黑发从帽子中自然滑落,露出一张俊秀的面容,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陆糜,看起来异常年轻。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不得了了。心态莫名沧桑的陆糜如此感叹。
“现在可不是拍卖开始的时间。”陆糜望着对方手上的盒子,微微一笑,“最好将货品放回去比较好哦。”
黑发少年感知着压在上方的银枪越来越强的力量,咬了咬牙,“我只是来拿回我自己的东西!”
咦,这里面听起来有故事啊。
不过毕竟是地下世界的拍卖会,这里面的东西来路不明,又或者另有隐情,其实并不奇怪。
陆糜一边漫不经心地想着,一边将试图反抗的黑发少年再度击退,赤红的弯刀被轻易挑飞了出去。
“砰——!”
萨利恩摔在地上,望着远处一步步持枪走来的银眸青年,一点点攥紧了手,瞳孔震动。
——怎么会这么强!
有那么一瞬间,萨利恩甚至怀疑自己这几年在地下世界闯出来的名头会不会只是一场梦,不然,被无数人恐惧为顶尖杀手的他,怎么会在这里被一个人这样轻描淡写地打败?!
刺客从来都是讲究一击即中,但是不管他几次从什么方向攻击,都被从容地接了下来。
银枪裹挟着劲风抵在了他的喉头,银眸青年俯视着他,神色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还要来吗。”他问。
就像是大人纵容拿着玩具的孩子,萨利恩紧紧盯着那双银色的眸子,仿佛要将之死死刻进脑海深处。随后忽然放弃似的仰面躺倒了地上,唯独抿紧的唇泄露出浓浓的羞耻与不甘。
格兰特眼神崇拜,见状立即噔噔噔地跑过来,没有在意萨利恩警告凶狠的眼神,仗着有陆糜在旁边大胆地将落在地上的盒子捡了起来。
“咦,这是最后的压轴物品!”格兰特有渠道事先看过拍卖会的物品清单,因此一眼认了出来。
陆糜顺势望了过去,里面的东西让他不由目光一顿。
——那是一根长笛。
神奇的是,他在这根笛子上感受到了“龙”的气息。要问为什么他知道的话,因为他契约的怪物里,虽然恶魔居多,但其中恰好还有一头龙——估计那也是深渊如今最后的龙种了,至少他还没有见过另一头。
不过那还是一头幼龙,现在负责照顾它的是……序列一。
陆糜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这是用深渊生物的骨做成的笛子吗?”
萨利恩浑身一震,错愕地猛然看向他,“你怎么会知道……!”他飞快说道,“这是我祖父留下来的,他是个工匠,后来不知道从哪里捡到了一根骨头就用它做成了这个笛子。”
格兰特:“那你现在是?”
萨利恩眸子一冷,“我的祖父察觉到这根笛子拥有一些神奇的力量,它的笛声甚至能够威慑一些深渊生物,只是后来不知道谁把消息传了出去,他们从我祖父手中抢走了它!一直到我祖父离世前,他嘱咐我一定要将它寻回来。”
“你的祖父是对的。”陆糜缓缓道。
虽然不知道这骨头属于哪一头龙,但总归现在深渊龙种灭亡得差不多了,追究起来也没必要。
龙骨做成的笛子确实能够威慑弱小的深渊生物,但相应的,也会吸引强大的深渊生物前来挑战。
后者简直是引火烧身的噩梦,效果堪称毁天灭地。
格兰特瞬间手一哆嗦,只觉得手里的东西充满了危险,下意识把它往陆糜手里一递。
陆糜刚伸出手——
“轰!”
巨大的震动突然传来,整个保管室都摇晃了几下。
陆糜眸光一动,抬头,“上面。”
“保管室上面是拍卖会场!”格兰特也察觉到了动静,“一定是出事了!”
拍卖会场内。
介于拍卖会即将开始,几乎所有船上的人都已经集中到了这里。
突然,船舱所有的玻璃猛地爆开,飞溅的碎片让所有人下意识地发出了尖叫。
“啊——”
下一秒,众人的视野中出现了一片绚丽至极的光,就像极北破晓的天色,又像钻石在阳光下折射。
呼啦啦的狂风顺着破开的窗户灌入,随着扑面而来的海风和潮气,所有人突然看清了——那绚丽的颜色并非错觉,而是来自于一对绮丽的翅膀。
有着美丽到近乎梦幻的双翅的存在,却是个浑身散发着毛骨悚然危险气息的男人。
他张开一双漆黑的眼睛,深蓝的流光自眼底划过,那双眼睛无波无澜地扫过在场众人,正是最顶尖的猎食者在搜寻他的猎物。
就在他盯准一人时,突然,一阵奇异的笛声响起——如同自悠远的荒古传来,深沉,古老,危险……洪钟般回荡在脑海震荡开去,仿佛在警告外人远离这片土地。
他动作一顿,忽然转身,盯住了展台的方向。
那里的地板突然像升降梯一样下陷,原本是用来更方便运送拍卖品的设计,如今却突然运送上来了三个人。
一时间,整个会场的人都望向了那个方向,差点被作为猎物盯上的人们则直接瘫倒在了地上。
拍卖会的主持人躲在角落里瞪大眼睛望着他们,如果不是时机不对,他看起来很像吼一声“你们怎么会从那里出来的!?”。
“没有被吓退,看来你很聪明嘛,这次是派了个更厉害的来?”陆糜放下唇边的笛子,微微侧头。
与此同时,深渊之中,身长百米的幼龙蓦地从休憩中醒来。它的耳朵动了动,忽然朝虚空发出焦灼的叫声。
它的身旁,白发的恶魔脸上还带有厮杀的血迹,缓缓睁开了双眼——
倒映在那双倦怠又疯狂的眼睛中的,是头顶那片比**更无垠的天空。无数虫类正成群结队地从空中飞过,聚集向荒芜大地的远方,那道越来越大的漆黑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