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好穷哦,没钱还想学钢琴?”
沈辞站在琴行外,透过落地的玻璃窗往里看,来上课的小学生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他。
他对小孩子们的嘲笑充耳不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琴行里的钢琴,黑色的钢琴像一件高雅的艺术品,一尘不染的琴键在阳光下反射出微微的光泽。
他默默垂下眼,蜷了蜷指尖。
那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
总有一天,他会拥有一架属于自己的钢琴。
少年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琴行,朝前面一家蛋糕店走去。
他以前从来不买蛋糕,因为贵,但今天他决定稍稍地嘉奖一下自己——
今天是他18岁生日。
母亲还在世的时候,总是跟他说要对自己好一点。
少年在橱窗前挑选着蛋糕,漂亮的生日蛋糕往往非常贵,以他现在的经济能力肯定买不起,他的视线只好在普通蛋糕上流连,最终锁定了一块看起来就很好吃的巧克力蛋糕,上面点缀着他最喜欢的草莓。
于是他伸出手,隔着玻璃指了指,轻轻地说:“姐姐,要这个。”
少年的声音很悦耳,像橱窗里的蛋糕一样甜,店员看向他,他秀气的面容尚显稚嫩,眼睛却亮极了,似乎在因马上能吃到蛋糕而兴奋。
店员冲他微笑起来:“好。”
沈辞接过包装好的蛋糕,蛋糕很小,估计只能吃上几口,可即便这样还是要28元,够他平常吃两天的饭了。
他忍痛付了钱,声音比之前更小,白皙的小脸也红了起来:“那个……可以给我……一根蜡烛吗?”
店员惊讶:“今天是你生日?”
少年点头。
“你多大啦?”
“18。”
店员的视线掠过他的手,少年的手是与年龄不符的粗糙,瘦弱的手指上有许多细小的伤痕,指甲盖也修得有点秃,似乎经常干活。
她想了想,拿给他一根造型为“18”的蜡烛。
少年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普通的那种就好。”
店员把蜡烛塞进蛋糕盒里,微笑着说:“拿着吧。”
沈辞微微睁大眼,看了看蛋糕,又看了看店员,最终开心地笑了起来:“谢谢姐姐!”
他离开蛋糕店,轻轻呼出一口气。
太好了。
他终于成年了,已经结束的高考上他发挥得不错,应该可以去一所不错的大学,等他上了大学,就可以一边上学一边打工挣钱,总有一天,他会买下一架属于自己的钢琴。
人行道的红灯转绿,少年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步伐轻快地朝马路对面走。
许是因为太高兴,他忍不住把蛋糕盒子抱得紧了些,加快脚步,想跑过去。
突然——
他听到呼啸而来的车声,还没来得及扭头,就被巨大的阴影笼罩了。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秒,他看到装着蛋糕的盒子被远远地撞飞出去,里面的蛋糕滚落在地,摔碎了。
鲜血溅红了蜡烛上的数字“18”。
琴行里的小学生发出刺耳的尖叫。
*
好痛……
沈辞艰难地睁开眼,只觉自己浑身酸痛不已,从喉咙到胸腔烧成了一线,肺部传来隐隐的闷痛,脑袋也昏昏沉沉的。
怎么回事?
他还……活着吗?
这应该是在医院里,他记得他好像出车祸了……
还不等他搞明白,先听到隔帘外面传来说话声:“病人没有大碍,溺水后施救得还算及时,应该很快就会醒了,再住院观察一段时间,最早明天可以出院。”
沈辞一怔——溺水?
不是车祸吗?
紧接着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太好了,还好小辞没事,他出事了我们可担不起,总不能让他哥去跟秦抑结婚。”
随即是女人的怒斥:“小辞就不是你儿子吗!”
“是又怎么样,都这个节骨眼上了,他还不为家里做点贡献?他已经十八岁,也该长大了,他不是喜欢男人吗?正好,就让他去跟秦抑结婚。”
“……你!”
“两位,”医生见他们要吵起来,忙出言制止,“这里是病房,要吵还是出去吵,别打扰病人休息。”
沈辞躺在病床上,乌黑的眼中透出茫然。
他们在说什么?要让他跟秦抑……结婚?
等等,这名字好耳熟。
他挣扎着想掀开被子,视线自然扫过自己的手。
这双手皮肤白皙细腻,指甲修得圆润光滑,一看就保护得很好。
沈辞心里“轰”的一声。
这不是他的身体!
同时脑中终于记起——秦抑,是他前两天看的一本耽美小说里的角色,小说很便宜,千字只要三分,是他高考后奖励自己的一点消遣。
之所以选中这本小说,倒不是内容有多么吸引他,而是因为小说的主角受和他同名同姓。
书里的沈辞本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从小在蜜罐里长大,一路顺风顺水,可天降横祸,沈父信任了三十年的合作伙伴突然背叛他卷款跑路了,直接导致公司资金链断裂,就要面临破产危机。
为了盘活公司,狠心的父亲居然跟秦家签下了联姻协议,要把他许配给秦抑。
秦抑是谁?
书里最大的反派,偏执阴鸷,喜怒无常,令人谈之色变的存在。
书中的沈辞单纯怯弱,在得知自己被许配给秦抑后,直接吓得躲在房间里不出来,父亲来劝他,他干脆逃到了朋友家,向朋友乞求帮助,可谁成想,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沈家出事的消息一传开,连一向跟他要好的朋友也露出了真实面目,抢走了母亲留给他的项链,并把他推进湖里。
原主不会游泳,差点溺水,被救起来后送到医院,捡回一条命。
现在看来,他应该是死了,然后穿到了这本小说里,成了那个和他同名同姓的主角受。
刚好穿到了溺水后的这段剧情。
刚才说话的,就是原主的父亲和继母。
他正想到这里,帘子突然被人拉开了,男人和医生已经不在房间里,而女人走到病床边,她脸色有些憔悴,看到他醒来,还是打起精神,伸手摸摸他的头发:“小辞醒了?”
少年乖巧地应了一声。
女人见他这么乖,眼中透出不忍,她偷偷拿出一张银行卡,像是生怕被别人看见,飞快地塞到他手中:“对不起小辞,这卡里有五万块,密码是你身份证最后六位。今天是你十八岁生日,可阿姨没来得及准备,这个就当……生日礼物。”
沈辞听到那个数字,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微微睁大眼:“多少?”
“……五万,”女人似乎很是窘迫,“对不起,阿姨知道太少了,可我手上暂时只有这些,你别嫌弃。”
少?
简直太多了好吗!
从没见过这么多钱的沈辞下意识想要推拒,却被女人用力按住,她声音近乎哽咽:“小辞,你爸非要让你现在就出院,我说不过他,只能委屈你了。我去给你办出院手续,司机已经在楼下等了,你一会儿回趟家,洗个澡,然后收拾自己的东西,今天就搬去秦家,除了必需品其他都别拿,别让人家秦少不高兴。”
她说着,眼眶直接红了,就要落下泪来:“阿姨以后没办法继续照顾你了,这笔钱……你自己留着用,到了秦家,千万对秦少礼貌,别去惹他,只要你不惹他,他就不会对你发难,知道了吗?”
沈辞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有些难受——面前这个女人只是原主的继母,他的生母早在他五岁的时候就去世了。
在原主十八岁生日这天,继母选择给他五万块钱,而他的亲生父亲,却因为怕他住院花钱而让他提前出院,因为溺水而造成的肺部感染没有得到很好的医治,导致原主落下了病,身体状况变得很差,经常胸闷咳嗽。
身体因素加上心理因素,原主搬到秦家之后,可以说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少年垂下眼,长而卷的眼睫像是脆弱的蝶翼,衬得他一张精致的面庞更加苍白。忽然他抬起头,乌黑的眼眸中浮现出笑意:“谢谢阿姨,我记下了。”
女人像是没料到他这么听话,愣了一下,随后一把抱住他,抚摸他的头发,直到把他头发都揉乱了,才扶他从病床上起来,说话带上了鼻音:“小辞先下楼吧,我去找下医生,给你拿点药,你要是觉得肺不舒服,及时吃。”
沈辞点点头,他乖乖下了楼,站在医院门口,对着天空深吸一口气。
胸腔还是有点疼,但这不能浇灭他内心的激动。
让他和秦抑结婚。
秦抑是谁?
书中令人惧怕的反派,偏执乖戾的疯子。
可同时,也是那个让人无法企及的音乐天才,年少成名,十几岁就斩获数项国际大奖,谱出的钢琴曲曾经拍出过上亿元的高价,获得过无数称赞的天之骄子。
却因为一场车祸而双腿残疾,再不能登台演奏,因此性格大变,坠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让他和秦抑结婚。
他会害怕、会痛苦、会生不如死?
开什么玩笑。
他心疼他还来不及,这样一个万众瞩目的天才,却因一场离奇的车祸断送一生,人们惧他、怕他,却不知道他一个人默默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在原著中,他最意难平的就是反派秦抑,“钢琴天才不能再弹琴了”,这几个字光是想想,就足以让人肝肠寸断。
而现在,他居然穿进了这本小说中,穿成了即将和秦抑结婚的主角受。
这可真是……做梦一样!
像是即将见到自己的偶像般,少年兴奋极了,胸口因为激动而微微起伏着,他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乌黑的眼眸中焕发出异样的光彩。
再等他一下。
他们马上就可以见面了。
少年温热的身体正从后方贴上来。
秦抑几乎全身僵硬,眉头紧紧地锁在了一起,这一点细微的动作似乎惊动了对方,少年再次开口,声音中带着试探:“秦抑?”
秦抑依然没有回应。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动。
后半夜正是神经痛最剧烈的时候,也许是这种疼痛冲淡了他的理智,让他没有第一时间把少年推开,而是做出了背离自己意志的举动,他重新闭上眼,装作自己没醒来过。
身后安静下来,少年好像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过了好半天,窸窸窣窣的声音才再次传来,对方的身体紧紧贴住他的腰背,他甚至能感觉到温热的吐息落在自己颈侧,能听到对方轻微的呼吸声。
太近了。
他从没和任何人这样近过。
这样的距离让他浑身紧绷,可剧痛侵袭下的大脑做出了错误的决定,他用力地闭紧双眼,额头已经出了一层冷汗,青筋凸显出来,证明他正在极力克制什么。
少年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到他身上,他腰间冰凉的皮肤被逐渐捂热,秦抑疼得浑身颤抖,却咬紧牙关,不允许自己叫出声来。
像是感觉到他的痛苦,沈辞环在他腰间的手微微扣紧了,即便没有知觉,秦抑也能猜到对方的腿可能正缠着自己的腿,用体温来为他提供热度。
在这样的热度浸润之下,疯狂肆虐的神经痛似乎收敛了一些,在天将亮时就提前离场,渐渐平息了下来。
秦抑喘息着,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那种被电刺火燎的感觉终于弱下去,他呼出一口气,疲惫得近乎虚脱。
他又一动不动地躺了一会儿,伸手轻轻掰开了沈辞的手,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沈辞早已经睡熟了,被他触碰也没有醒,秦抑慢慢地翻了个身,由背对转成面对,就看到对方安静的睡颜,少年像只温顺的小动物,乖巧地把自己缩成了一团,只把脑袋露在被子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