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纵火

余蘅仿若狂喜:“姑母可是说真的?这等好事,我求之不得啊!”

他弯腰施礼:“多谢姑母成全!”

安阳也笑了,她满脸慈爱地看着余蘅:“贤侄先别高兴得太早,要做成这件事并不容易,余葑有五个儿子,如今宫里还有一个文怀太子的遗腹子,以他的脾气,估计已经写好了遗诏,便宜谁也不会便宜你的,所以此事还要从长计议。”

余蘅满不在乎道:“姑母定会帮我,有了姑母相助,侄儿什么都不怕。”

安阳嗔怪道:“你姑母若有这样的本事,早就自己坐皇位了,哪里还轮得到你?”

余蘅似笑非笑:“那侄儿便不明白姑母的意思了,侄儿多年浪荡,委实没有什么大本事,恐怕难当大任。”

“贤侄实在过谦了,你的本事有多大,我自然是最清楚的。”

“蒙姑母错爱,若姑母能派人杀了皇上,再给我一封四印俱全的遗诏,我倒有胆子去宇清殿摸一摸皇位。”

“还是那句话,若我真有这样通天的本事,早就自己……”

“因为你不想。”余蘅打断她的话。

他方才的满脸笑已经丝毫不见,安阳亦是如此,独角戏太无趣,余蘅不肯演了,她自然也不会做小丑。

余蘅道:“你也知道,我不想。”

二人都无意于皇位,但皇位总是要有人去坐的。

“若我做成此事……”

“想谈条件,等你穿了龙袍以后,再来和我谈吧。”

余蘅若有所思:“若我挟持明昌郡主。”

安阳微笑:“我亲自给你递刀。”

余蘅:“看来我被人骗了。”

不等安阳问是谁骗了他,余蘅便行礼道:“告辞。”

他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安阳望着他的背影,轻轻道:“戏已经点了,若你唱不好,便没有赏钱了。”

侍女鱼贯而入,与余蘅擦肩而过。

余蘅想起被沈望要走的腰牌,眉心紧皱,想到什么,猛地抓住妃焰:“快去找沈望,若他进了宫,无论如何都要拦住他!”

“是!”妃焰领命而去。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沈望捧着匣子从文渊阁一路走到了宇清殿。

他是今晨进宫的,用了余蘅给的腰牌,借口去文渊阁查阅典籍,一直待到天色擦黑。

在宇清殿外,沈望跪下,把匣子放到一边,拱手道:“臣沈望求见,握有昭王谋逆罪证,事关重大,请陛下一见。”

禄公公守在门外,把他的话听了个正着,走上前去:“承宣使大人,慎言呐。”

沈望仿若未闻,喊道:“臣沈望,握有昭王谋逆罪证,事关重大,请陛下一见。”

禄公公看了他一眼,既知昭王已是陛下的一块心病,还是进去通禀。

承平帝听说沈望有余蘅的罪证,立刻让人传沈望进来。

沈望进了屋,第一件事,就要是陛下屏退众人,还是那句话:“事关重大,臣不能不谨慎。”

承平帝依言照做,沈望上前,从容自袖里掏出竹管,朝陛下脸上吹了一股迷烟。

承平帝未发一言,便被迷晕。

沈望转身,把一包药丸全扔进了火盆里,迷烟四起,他往嘴里塞了几粒解药。

这些药量足够放倒宇清殿的所有人。

但巡逻卫队很快便会发现异常,他只有一刻钟的时间,甚至更短。

烟气腾起,殿中如起了大雾。

大约数了五十个数后,沈望开门,拔出门边金吾卫的长刀。

漫天白雾中,沈望拖着一把铁铸的长刀而来。

长刀曳地,划出刺耳的声响,似追逐着前方的白色袍角。

他一直走到承平帝面前。

沈望摘下承平帝的面具,平静无波地看着这张腐烂的脸,从匣子里拿出一个鼻烟壶,在承平帝鼻子前晃了晃。

承平帝顿时睁开了眼。

“陛下。”沈望微笑道。

余葑先是发现满室白烟,又看到沈望手里的长刀,满脑子只想逃,他从榻上滚落,疯狂朝后的躲避着。

等最初的惊恐过去,承平帝才想起喊:“来人!来人呐!”

沈望拖着长刀,一步步靠近:

“陛下还不知道吧,其实你中的这种毒,名叫豢尸虫,传说是一种非常细小的虫子,人的眼睛看不见,却逢伤口必钻,最喜欢食人血肉,尤其是烂肉,人就会这么一点点全部烂光,慢慢被虫子吃掉,陛下吃下那枚仙丹的时候,一定以为那丹药能救命,其实那颗仙丹里包着的就是豢尸虫。”

“还有更可笑的呢,你以为那止疼药真的只能止疼吗?不是的,是怕你被活活疼死,所以送来的解药,只可惜那解药也是治标不治本,虽能缓解疼痛,但药效一过,嘶——那滋味,陛下是知道的,生不如死啊。”

“闫神医没有告诉陛下吗?这蛊毒无解,多活一日,便是多一日折磨罢了。”

“陛下,我真可怜你。”

承平帝退无可退,背后贴着架子,随手抓过一个装饰用的花瓶,朝沈望砸去,歇斯底里到道:“不可能……你是骗子!”

沈望仰头笑了起来:“哈哈哈,陛下亲手把催命符贴到了脑门上,便不要怪阎王敲门催促了。”

沈望停在离余葑一步远的地方。

余葑:“滚开!滚开!你敢!你敢……”

沈望举起长刀:“取你性命的机会,还是留给我吧。”

手起刀落,第一刀,因为余葑躲避,所以砍在了肩上。

在余葑杀猪般的嚎叫声里,沈望不太满意地皱了眉头。

好在第二道砍准了,余葑脖子上的血瞬间喷了出来,溅了沈望一身。

沈望扔下刀,扯下腰间荷包,取出那角飞花流金纸,凑到烛火前。

火焰很快吞没了这张薄薄的纸片,也吞没柔软的幔帐,成架的书册,粗壮的梁柱。

沈望坐在余葑的尸体前,平静地闭上了眼。

小时候念“大学之道,在明明德”,他也曾想过做个真正的君子,做个像祖父沈啟一样的君子。

后来,祖父为不相干的人搭上全家性命,他便决心不做个像沈啟一样的人。

他这条命注定是要为仇恨燃烧殆尽的,

但有那么一个瞬间,他也忍不住羡慕旁人,可以夫妻和睦,阖家美满。

是哪个瞬间呢?

也许是那日殿试发榜,春风得意马蹄疾,荷包手帕花如雨,他抬头一望,便见江宛从先生手里夺下一块墨青的帕子,笑着朝他扔了过来。

春风迷眼,叫他失神。

可春风也只眷顾了他一瞬。

便归于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