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使诈

帐帘被卫兵掀开,江宛披着斗篷,一步跨了进去。

身后两个卫兵提着食篮,里面是羊肉包子和猪肉包子,本来江宛是想准备得丰盛一点的,但是军营这个破地方要啥啥没有,只能将就着拿包子来充数了。

卫兵放下东西后,就出去了。

江宛披风下的手紧紧一握,转身笑道:“公主,我这儿有件大喜事,请你吃包子啊。”

榻上,罗刹女对她怒目而视,和她背对背绑在一起的小子则睡得口水横流。

江宛脸上的笑容更浓了。

“这都大半夜了,我不清楚公主饿不饿,只是你的小奴隶肯定饿了吧。”江宛拿出几个敦实的包子,码放在炭盆上烤着,油脂融化,香味弥漫,不一会儿,那小奴隶也吸着鼻子睁开了眼睛。

“吃不吃?”江宛问他。

小奴隶猛地点头。

可是点着点着,他就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几个时辰前,这女人就是这么笑着,然后把手按在他的胸口上,发现了他是个男的。

咕嘟。

小奴隶吞了声口水,他被吓着了。

罗刹女背对他,还以为他是犯馋,厉声道:“草兔!”

“原来你叫草兔啊,”江宛笑容明快,“你被抓了这么久,一口饭也没吃,饿不饿,想不想吃包子,我得了好消息,愿意让你吃顿饱饭。”

草兔的脸皱在一起,坚定摇头。

江宛笑了:“别这么紧张嘛,这顿也不是断头饭,只是我高兴而已。”

罗刹女暗自思索:“你说的好消息到底是什么?”

“你们都不知道吧。”江宛故意卖关子,想要逼得罗刹女再着急一点,再慌一点,“是关于邢州的事。”

邢州二字一出,罗刹女表情顿时变了。

江宛心底有数,慢慢转着包子,扇了扇香味:“你说这北戎人可真好笑,费尽心机,以为能够一举攻下邢州城,结果却……”

“却什么?”罗刹女粗声问。

“北戎中了埋伏,大梁在邢州大获全胜,北戎全军覆没。”

罗刹女失态道:“不可能!邢州明明已经……”

终于等到她的这句话了。

江宛心中庆幸,还好这罗刹女年纪不大,还没什么城府,一诈就信。

江宛面上更是淡定:“你真以为你们的计划天衣无缝,把我们梁人当傻子啊!”

罗刹女见她说得信誓旦旦,已经信了七分。

但是出征前,不管是父亲还是叔伯都说这一仗是必胜的,梁人安逸多年,早就孱弱不堪,此去定能轻取邢州城。

江宛看包子热得差不多了,便用手帕拿起一个包子,走到他们俩面前:“喏,这包子可香了,谁先吃?”

罗刹女看着她,咬了咬唇,似乎有话想说。

江宛假装没看见,转头问草兔:“草兔,你吃不吃?”

草兔的口水从嘴角渗出来,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

江宛就自己咬了一口,含糊道:“公主,你也别太担心了,我听说被全歼的那两部里似乎没有罗刹部。”

“真的?”罗刹女眼睛亮了。

“不知道,我是女人嘛,别人肯定不会告诉我太多,不过我倒是可以替你问问,”江宛把包子举到她嘴边,“吃包子吧。”

罗刹女盯着她,终于低头咬了一口。

江宛欣慰地笑:“这才对嘛。”

帐篷外,石将军满脸忧色。

没想到镇北军真用了声东击西之策,表面上在定州城外与镇北军对峙,其实分兵从恕州西绕到了邢州城外。

江宛闲聊般问:“这把你们真有点蠢了,邢州城附近也不是没有活人,怎么你们就笃定邢州守备不会提前得到消息,去向各州借兵呢,这也太自大了,谁给你们定的计策,完全是要害人嘛。”

吃人嘴短,罗刹女以为自家已经兵败如山倒,也就无所谓说出来:“是大王的意思。”

“那你们大王是不是准备那边打邢州,他这边打定州,取下两州,便能将整个北地收入囊中了?”

罗刹女却摇头:“不是,他是想……”

罗刹女忽然抬眼看了看江宛,厚厚的眼皮叠在短粗的睫毛上,被遮去大半的眼黑和泛滥的眼白使这双小眼睛里透出一点狡猾。

“你们都赢了,还需要知道我们赢了以后的计划吗?”

江宛心知这时候一点破绽也不能露,于是笑了:“好奇嘛,而且当笑话听也不错。”

罗刹女不搭理江宛了。

江宛把罗刹女咬过一口的包子往草兔嘴里一塞,先出去了。

石将军站在外头,面色十分凝重。

“您都听清楚了吧。”

“看来邢州被破确有其事,然而这镇北军如今分而为二,水火不容。”石将军叹气道。

找他来本就是去当说客的,他临到头却是这个反应。

江宛说:“石将军如今已经得知实情,可愿意将此事告知宁将军?眼下的确该放下私怨,勠力同心对付北戎才是。”

石将军看她一眼:“姑娘是何人?”

现在是问这个的时候吗?

江宛皱眉:“我是谁……”

石将军虽然将情绪掩藏得很好,但他的表情看起来的确有那么点不满。

他不满什么?

还特意在“姑娘”二字上加重音......

江宛醍醐灌顶。

呵!

江宛调整了仪态,高傲道:“我是陛下亲封的郑国夫人,祖父是三朝帝师,石将军在此危急关头还特特问我一句,是觉得从前没给我这个一品夫人行过礼,现在要补上吗?”

石将军默了默:“末将这就去拜访宁将军,夫人请自便。”

江宛膝盖也没弯一下:“将军慢走。”

夜色里,石将军的背影匆匆消失,江宛则觉得心头似乎压了块石头,不上不下的。

汴京皇宫。

今日早些时候,两个负责宇清殿花草的小太监缩在值房里聊天。

窗外的惨叫响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消失,现在能听见沉重的脚步声,大抵是运尸体的太监要走了。

“这是今日的第二个了。”

“太可怜了,听说只是给陛下喂果子时,不小心碰到了陛下的嘴唇。”

“这可是杖毙呀。”

两个小太监正说得热火朝天,其中一个忽然觉得后背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