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机会

“余蘅,我必须去。”

正愁进不了军营,见不到阮炳才,现在就有机会了。

事已至此,早就不是一个人几个人的事了。

江宛回身抱了他一下,然后抽出靴子里的匕首,朝对面走去。

奇怪的是,她心里平静得很,就是手实在冻得厉害,握刀时有些哆嗦。

她走到两队人马中间:“听你自称末将,想来也是位将军吧,这位将军,我愿意跟你走,但希望将军能把我的仆从放走。”

“这……”

江宛把匕首横在颈间:“他们活,我活,将军不想带着尸体回去交差,就放他们走吧,反正就是些小人物,不可能去劫军营的。”

那将官见江宛丝毫不拖泥带水,倒是对她多了两分欣赏:“将生死置之度外,郑国夫人好气魄,我老盛就卖夫人一个面子,那些车夫护卫都走吧,现在应该还来得及出城。”

“走。”余蘅道,他却没有动。

江宛望着他,对他笑了一笑。

灰头土脸的,却笑得那样好看。

这是她用冒险换来的机会,不能白费。

他慢慢朝后退去。

雪粒子打在身上发出轻微噼啪声,江宛觉得有雪水在头上化开,顺着额头沾到睫毛上。

“望遮。”江宛忽然叫住他,雪水落进眼眶里,混着灰尘,一阵蜇痛。

“我会平安的,你也要平安。”

她的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楚,站在火把前的身影看着也十分单薄。

犹记得当时他去给她颁封郑国夫人的圣旨时,她乐得像只掉进米仓里的小老鼠,看着就是个胸无大志,只想守着孩子安稳度日的普通女子,可现在,她被卷进轻易便能把人撕碎的风暴中,竟然这样临危不惧,坚韧不拔。

人这一生,许多事情都由不得自己选,但能无畏面对困境的人不多,能时时刻刻想着他人安危的人就更少了。

余蘅慢慢走过包围中露出一个小口子,周遭士兵虎视眈眈,他却视若无睹。

万民悲,天下苦,与我何干。

可是这样一个人站在面前,让人不得不动容,不得不像她一样,把海阔天空抛诸脑后。

平安二字太轻,她真正想说的,是一死重于泰山者,此生已足。

但这时候的江宛可想不到这些,她就是觉得胳膊酸,喉咙痛,手指痛,骑了这么久的马,两条腿也痛。

哪儿哪儿都痛,就盼着余蘅走得快一点,赶紧走,让这个盛将军把她领到一个能吃饭睡觉的地方去,她蒙着被子先睡个三天三夜,她实在太累了。

潞州城外。

孙羿亲自点过车,在文书典录等上签过字后,长长舒了口气。

常言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他如今既然做了押运官,担了押运粮草的职责,就一定要做到最好,不能让前线的弟兄吃不饱。

负责与他交接的转运司副使李通道:“孙大人,如今粮草已经清点完毕,全部装车,知州大人与通判大人在城中花月楼备下酒菜,为二位大人践行,万望押运使大人和督运官大人莅临。”

孙羿年轻的面孔上满是肃然:“明日出发,我等还要养精蓄锐,请李大人替我谢过二位大人的美意,从定州归来,再叙交情不迟。”

竟是一口回绝。

押运官黄大人脸色有些不好。

李大人呵呵一笑,丝毫不恼,只道:“孙大人言之有理,既然孙大人要休息,那下官就先行告辞了。”

“李大人慢走。”孙羿道。

黄大人也站了起来:“我与李副使同行,小孙大人留步。”

孙羿送走他二人,复又翻开地图,在烛光下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

“换上吧。”盛将官丢给江宛一身小兵的衣裳。

江宛进营帐里换好,然后出来。

盛将官还在门外等着,他浑身一股酸臭味儿,但江宛细细一闻,又觉得这军营里全是这样的味道。

算了,闻习惯了,也就不觉得了。

“你这郑国夫人得是超品吧,竟然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盛将官跟江宛一般高,大约三十岁的模样,胡子拉碴的,他挠脸的时候,江宛注意到他的左手缺了根小指。

江宛道:“宁将军可要见我?若不见,我多日赶路,累得狠了。”

“你候着吧。”盛将官风风火火,转头就走。

江宛就进了营帐里,和衣倒在床上,闭眼就睡了。

她足足睡了一天一夜。

醒来时,床头摆着饼子和清水,还有一瓶伤药。

江宛艰难地抬起胳膊,直起腰,在床上坐起,又艰难地把腿挪到地上。

昨天睡的时候,她连鞋都没脱,正好,省得穿了。

她现在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在痛,任何微小的动作都带来剧烈的疼痛,可以说是全身不遂。

她坐起来,虽然腹鸣如鼓,却对那块干饼子一点胃口也没有,但是不能不吃,于是撕了一块扔进嘴里,这饼子是杂粮,剌嗓子就算了,还有一股淡淡的霉味,江宛想用水顺下去,可屋里虽然有炭盆,但清水已经冷透了。

江宛只能痛苦地走到门口,一掀帘子,见士兵长枪一横,她立刻又退了一步:“我要喝热水,两位小哥谁帮我找个壶来。”

好赖是跟着海勒金大娘学过基本生活技能的,江宛有自信还能给自己烧点水,前提是,她需要壶。

左边的卫兵道:“我会请示盛副将。”

右边的卫兵道:“请公……子回去。”

江宛看着左边的卫兵:“你叫什么?”

“我叫傅……”

“咳咳。”右边的小哥咳嗽。

江宛用浑身上下唯一一个不太痛的器官——眼睛瞪他:“怎么,你叫咳咳?”

右边的卫兵立枪,淡淡道:“他是傅三,我是王二。”

“王二?”

一听就不是真名。

江宛道:“那你这名字够简单的,统共没几笔。”

“那王二小哥,傅三小哥,劳烦你们去给我找个壶来,我要洗漱,也要喝热水。”江宛又说了一遍自己的诉求,“劳烦您二位了,实在不胜感激。”

就在这时,矮小的盛将官跑着过来了:“公子,宁将军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