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敌意

无咎心情不大好。

牧仁那小子一看心眼就多,而且娘们儿唧唧的,跟江宛说了三句话,就摆出一副可怜的样子,要哭不哭的,这种做派,恕他见识少,倒是只在青楼女子身上见过。

无咎板着脸,希望有谁能注意到他在生气。

然而无论是江宛还是倪脍,甚至是圆哥儿,都对新来的小白脸比较感兴趣。

说起来,这牧仁是真白啊,白得不像中原人,就是脸上有些浅浅的斑痕,不晓得是不是胎记。

在江宛看来,牧仁脸上还未褪的草汁痕迹反叫让他多了两分淘气可爱,他生得漂亮,睫毛长长的像个小姑娘,兴许是换了环境的缘故,他在草原上还有几分粗蛮,现在却总是安安静静低着头,像只被吓呆了的小动物。

江宛摸摸他的头发:“你不要害怕,这里很安全。”

圆哥儿吃完糖葫芦,摇摇晃晃地走到牧仁跟前,伸手去擦牧仁的脸:“哥哥脸上脏了。”

圆哥儿皱起小眉毛,他用胖嘟嘟的手指蹭不掉那些痕迹,就从袖子里扯出绣着小猫的手帕给牧仁。

牧仁接了手帕,却有些手足无措,他摸了摸脸颊,把手帕小心地叠好。

圆哥儿歪头看他,见他不用手帕擦脸,又是一扭身子,气鼓鼓钻进江宛手里,拿小手指点着牧仁:“哥哥脏,还不擦。”

江宛搂着他,笑道:“哥哥不是不擦,是擦不掉,只能慢慢等,每天早上洗脸的时候洗掉一点点,过一个月,就没有颜色了。”

圆哥儿搞不懂,但是也不太在乎,多了一个小哥哥做玩伴其实也挺好的,他从江宛怀里挣扎下来,又从怀里掏出两颗包在花色糖纸里的松子糖:“给你吃。”

“谢谢。”牧仁接过糖。

对圆哥儿来说,分享的最终奥义,就是对方也喜欢自己的分享,而且能说一声谢谢。

牧仁剥开糖纸,见其中糖块晶莹,低头含进嘴里,笑着说:“很甜。”

圆哥儿就笑开了,他欣慰地看着牧仁,学着先生的口吻点评道:“不错。”

小大人的模样把大家都逗笑了。

除了无咎。

无咎深深觉得众人皆醉我独醒——怎么就没人发现这个牧仁不是好东西呢。

牧仁隐隐约约朝他看了一眼。眼神中似乎带着一丝挑衅。

无咎哼了一声,一言不发地走出去了。

江宛莫名:“他怎么了?”

倪脍翘着脚坐着,懒洋洋道:“谁知道啊,唯一能读他心思的骑狼也走了,眼下他的心思可没人猜得准。”

牧仁忐忑道:“是不是因为我……”

“不会的,你连话都没跟他说过,不是因为你的。”江宛安抚道。

她笑语温柔,几乎将牧仁初来乍到的不安抚平了。

可是还不够,远远不够。

牧仁暂时对自己的处境还没有特别清楚的认知,当初大王子带走江宛,大王子回来时,江宛没有回来,大王子就叫人去抓江宛,那个叫毕勒格的人应该也领命出去了,可毕勒格却在夜里找到他,让他也跟着一起走,毕勒格把他装在麻袋里,放在马背上,伪装成抢来的谷子,后来离开了草原,又把他从麻袋里放出来,一路把他送到了恕州,把他托付给一个商队,商队把他带到定州,他在定州遇见了徐阿牛,徐阿牛把他带到了这里,见到了江宛。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受伤,也吃得饱,所以他暂时没有想逃。

现在看来,应该是让江宛让人去救他的。

可江宛见到他时,分明十分吃惊,所以很可能是她请别人去救了他。

那么江宛救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他如今一无所有,值点钱的无非是他的回阗王族血脉。

江宛要利用他吗?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盘算这些,已经渐渐想得很透了,无论如何,江宛是个好人,也不像个野心家,跟着她有吃有喝,暂时安全。

江宛对牧仁的到来也还迷糊着,让余蘅去救牧仁不过是几天前的事情,牧仁竟然就这样出现了,不晓得其中有什么变故,她很想好好问一问。

倪脍也看出江宛的意思,便对徐阿牛使了个眼色,让徐阿牛带着圆哥儿去院子里玩,也是守门。

倪脍和江宛说起事情的大致经过。

牧仁不时补充一两句。

江宛听完后,知道骑狼之所以会帮牧仁,是因为她当时的拜托,骑狼那家伙的鼻子可太灵了,估计是闻出牧仁将来对余蘅会有用,所以当机立断,把牧仁带了出来。

但是,余蘅让徐阿牛去接应,怎么又把牧仁送到她这里来了?

这些疑惑,恐怕是见到余蘅才有解答了。

江宛不好久留,出门时,见圆哥儿在院子里抽陀螺,便问他:“今日虽休沐,但你也是有功课的,怎么不去做?”

“明日是寒衣节,先生还要放假的。”圆哥儿理直气壮道,“明日再做,也来得及。”

……

明日是寒衣节,军营里照旧是要给兵丁过节的,要摆长条香案,让每个兵丁都有机会上一炷香,也能难得沾点荤腥了。

宁剡也在寒衣节前一日赶回来了,他从江宛那里听说能利用回阗来对付北戎的消息后,就立刻回营与父亲商量此事,宁统对此事颇感兴趣,说若是回阗真的可用,便能与镇北军策应,无疑是一大助力,为此特意派宁剡前去商谈。

可惜宁剡带回来的消息却不好。

“起初还能摸到点边,也见到了回阗人,看他们的意思,对与梁人合作,也是动心的,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回阗人竟然全然没了踪迹。”

宁统沉吟片刻:“看来他们对合作虽然动心,却到底有所顾忌,不准备与我们结成同盟了。”

宁剡单膝跪地,抱拳道:“末将无能。”

宁统面色不豫,摆了摆手,“你这一路辛苦,先下去吧。”

“是。”宁剡站起来。

宁剡见宁统眉头紧锁,犹豫一瞬道:“父亲,你也不要整日扑在军务上。”

宁将军头也没抬,又一摆手。

宁剡才下去了。

他们父子间向来如此,谈不上什么温情,多年来,也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