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恕州

“邱瓷那小子医术高明,就算小少爷生病了,也能给治好……”倪脍说到此处觉得哪里不对,“我可不是说小少爷会得病的意思,我是说……”

“好了好了,别说了,”江宛道,“到了。”

卞资大大叹了口气:“总算是到了。”

霍女侠亦下马,仰望城门一刻:“进去吧。”

一行人便进了城。

当务之急是先找地方住下,然后让这几个泥里滚过一样的人都好好洗个澡换身衣裳。

所以他们没有流连街景风貌,直奔客栈。

休整一番,在客栈用了些热饭热菜填肚子,江宛一挥手:“逛街去。”

倪脍说自己累得动不了,霍女侠说自己不感兴趣,但为了江宛的安全,他们都跟着出来了。

因为这两位的勉强,江宛的兴奋也淡了。

唯独卞资,兴奋得像一头看见食儿的小猪,原地蹦跶个不停。

卞资把手垫在脑后:“我小时候因为太喜欢上街,差点跟着卖花的小姐姐回家,被我爷爷痛打一顿。”

江宛:“但显然,这顿打也没有起什么作用。”

倪脍和霍女侠深以为然。

上了街,方知卖胭脂水粉的多,卖吃食点心的多,卖衣料皮毛的更多。

倪脍左张右望:“没想到恕州城这么繁华。”

本以为是大梁弃城,又落进不善经营的北戎人手里,肯定荒芜败落,没想到竟然跟浚州有的一比。

卞小哥道:“您是从汴京来着,肯定看不上咱们这种小地方。”

“汴京也不是什么大地方,拥挤得很呢,那老话怎么来着,京城居大不易,”江宛四处张望,“我还以为恕州城里会有许多北戎人来去,现在看着倒还是汉人多,没几个北戎面孔。”

“这条街上的确是多汉人,但是另半城便都是北戎人了。”卞资道,“划地而居,倒也相安无事。”

此言一出,其余三人皆是一低头。

看来大家对城中汉人的情况并不十分乐观。

霍女侠淡淡道:“此地汉人无家无国,为人欺压也是常事。”

卞资道:“恕州起先的确乱过好一阵子,朝廷官员撤出,北戎人又不派人管着,自然是乱象频出,后来也就好了,城中百姓自发组织了卫队,虽没有官府大老爷那样一锤定音的威势,但也总算稳住了城中局势。”

倪脍不晓得从哪里摸了把炒花生,嚼得满嘴喷香:“后来北戎与大梁相安无事,也就开始通商,商人重利,唯恐货物银钱被抢,便出资立了商会,聘些青壮巡逻,又推举了监事官,便如知州通判一般,百姓上告有了门路,作恶者有了人收拾,才有如今繁华景象。”

卞资这回没有和倪脍顶着干,点头道:“的确如此,不过监事官不比真的大官,说到底还是有人不服的。”

忽闻得一阵焦香扑鼻,江宛深深一嗅:“好香啊。”

“恕州原来不叫恕州,原来叫豕州,是因为先帝把恕州给北戎人的时候,希望北戎人能善待豕州子民,才更豕州为恕州。”卞资活泼道,“豕州原来之所以得名,是因为当地有一户人家善养猪,后来州县里的许多人家也跟着养,附近的行商很喜欢吃这里的小猪。”

江宛:“怎么吃?”

“取二三月的小猪烤着吃,焦红油亮,皮脆肉嫩,肥而不腻,风味极佳。”

江宛听得口水都要滴下来了:“那赶紧去啊。”

可惜他们到底去得晚了,馆子里今日现烤的小猪都卖光了。

倒是卞资靠一张巧嘴,与浚州来的商人套近乎,愣是讨得一条猪腿。

果然色如琥珀,膏脂入口即化。

卞资又要了些卤猪耳之类的小菜,还要了一坛酒。

卞资道:“咱们这里的酒酿的不精细,怕是夫人喝不惯。”

江宛摆手:“我是喝不得酒的。”

卞资就给倪脍倒了一杯:“那就老哥陪我喝。”

杯子却在半空被霍女侠劫走,女侠仰头一饮而尽。

卞资也干了酒:“这一路多谢女侠照料,我敬女侠。”

倪脍那把花生吃到现在还没吃完,此时又磕了一粒:“你们还怪客气的。”

一行人吃肉喝酒,也算各得其所。

送了他们一条猪腿的那桌富商那边叫小二结账,店小二为了讨赏钱,和他们说起城隍庙来了一位西大师,铁口直断说吉凶,说一个生了五个女儿的四十岁的妇人命中有子,那妇人一出门就恶心想吐,看了大夫以后,还真是怀了孩子。

江宛听小二说得跟真的似的,好奇地问:“那西大师什么来头,真这么神?”

小二眉飞色舞:“这西大师,顾名思义,就是从西边来的大师,这神通也是真的,来了也有两日了,愣是一卦没算错。”

西大师,怎么听着有点熟悉。

正好也吃得差不多了,江宛放下筷子:“我们也去看看吧。”

结账离开,他们又晃晃悠悠往城隍庙走。

果然见一列长队排着,周遭看热闹的都在说这西大师的事迹,神乎其神的。

江宛想了想:“我不想排队。”

倪脍拍了拍手上的花生皮:“交给我老倪了。”

霍女侠懒得凑热闹,卞资忙着和队伍里的漂亮小姐姐搭话,江宛也只能让倪脍帮忙。

他们鬼鬼祟祟地绕到了城隍庙后门,还别说,准备走这条路的挺多,但是这后门上挂了铁锁。

“此路不通。”

江宛话音未落,就被提着腰带飞了起来。

倪脍脚尖在墙上一点,飞身落地。

江宛还没回过身,就到墙里边来了。

“这是作弊啊。”江宛乐开花。

他们一路摸着往那西大师的所在去了。

适逢一老头喜出望外地走了,江宛推门而入,倪脍在外守着。

朽烂的神龛上歪歪斜斜地摆着个四方铁盘子,盘中燃着一把蓍草,烟气中隐约看见前方有个着宽袍的人席地打坐,道士髻束得摇摇欲坠。

江宛默了一默,在那人对面的蒲团上坐下:“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那闭眼着的道士却纹丝未动,似乎没有听见她的声音。

江宛笑了一声:“席先生,又见面了。”

如果没闻错,空气中除了浓重的线香味道,还有一点硫磺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