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宛被带到了一片帐篷群中,中间有一片扎了栅栏,帐篷顶上挂着缕缕红布,明显要高大一些,应该是地位比较高的人住的。从北戎人的交谈中,江宛得知这片草原属于呼延斫,那么那硕大的红顶帐篷自然也是呼延斫的。
呼延律江很看重这个儿子,毕竟也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故而把他当作继承人来培养,所以允许他管理一片足够大的地方,算是练手,为以后做准备。
不过草原地广人稀,又要追逐繁茂的草场,跟在呼延斫身边的也就是他的亲卫和十几户人家。
江宛被安排在帐篷群的最边缘,呼延斫并没有派十个护卫保护她,甚至根本没有人在看管她。
江宛试着往草原深处走的时候,根本没人管她,但是走到呼延斫的营帐附近的栅栏时,倒是会被拦下来。
江宛懂了,呼延斫根本不认为她能逃出去。
这大概是有两个方面的考虑,如果她不骑马,光靠脚走,在难辨方向的草原中是死路一条,如果她有偷马的本事,当然她没有,但是假设她做到了,那么一定会被巡察的人发现。
嗯,很不错。
呼延斫给她准备了一顶帐篷和基本的生活物资,但是问题也不少,比如江宛不知道怎么点火塘,也不知道马桶要去哪里倒,这些都需要找人询问,但大多数北戎人都不太会说大梁话。
江宛在这里就是个哑巴。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游荡在草原上玩耍的孩子们,竟然会说不错的北戎话,比呼延斫身边那个叫钦噶的护卫还强。
江宛决定要认识一下他们。
但这些孩子对大梁人也有些仇视,一直躲着江宛走。
江宛实在受不了!
不光没人交流,这一整天过去,她只吃了两块荷包里的松子糖,一口水没喝。
她要被饿死了。
江宛怒气冲冲地去找了呼延斫。
还是被护卫拦下了,这回就是那个傻大个钦噶。
江宛细细端详他一番,套近乎道:“兄弟,咱们是熟人啊。”
钦噶一字一顿:“你,不是,我兄弟。”
江宛还是不见外:“我知道你觉得我太弱了,但是我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如果你们大王子再不管我,我就会被饿死,死人能有什么用?”
钦噶细细端详她一番,调头走进那个花纹繁复,一看就很舒服的大帐篷里。
江宛看着别人的帐篷流口水。
这么大,一定很暖和吧。
现在已经八月了,天气一日冷过一日,她连火塘都升不起来,如果真的没人管她,活活冻死也不过是这几日的事情。
此她并不知道,呼延斫把安顿她的工作交给了钦噶,而钦噶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准备让她自生自灭。
呼延斫听说这事后,倒也没罚钦噶,只是另选了个健壮的妇女安排江宛的生活问题。
被安排来照顾江宛的是钦噶的母亲,能照顾出这样一个大儿子,自然照顾江宛也不在话外,后来江宛总念叨若是真的脱身离开,怕是最舍不得便是海勒金大娘。
只是现在的江宛还不知道自己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她见到呼延斫的时候,看见这位王子脖子上围着洁白的银狐皮毛围脖,坐在铺着柔软羊毛毯的紫檀贵妃榻上,用水晶托盘和虎首银叉子吃葡萄。
多么奢侈的生活啊。
江宛咽了口水。
“大王子殿下,您这日子过得不错啊。”
呼延斫已经从钦噶那里听说了事情始末,于是道:“是我疏忽了夫人。”
他生得一张娃娃脸,严肃的模样像个小孩子装大人。
江宛忍笑。
“不疏忽不疏忽,我也不敢过您这样的日子,只求活下去了,不过您也知道,我们大梁人比较柔弱,要是不吃好睡好,就容易死。”
呼延斫对她点头微笑,似乎在说——继续编。
江宛心知形式比人强,不得不低头,她在下跪和走出去之间犹豫一瞬,最后还是走了。
她还就不信了,呼延斫真敢让她饿死。
果然,她刚转身,呼延斫就道:“夫人的三餐我会派人送去,如果还有别的要求,我会给你安排一个额格其,让她给你准备。”
没顾上问“额格其”是什么意思,江宛问:“她要不准备呢?”
“那就是夫人提出了过分的要求。”
江宛:“……好吧。”
她把手按在左胸,行了个北戎的礼节:“多谢大王子体恤。”
呼延斫豪放地对她摆了摆手,然后继续吃葡萄。
江宛最后看了眼晶莹剔透的葡萄,狠狠心,转身走了。
呼延斫办事的效率很高,江宛刚出帐篷,便见钦噶身边站了位把裤腿细细扎进靴子里的利落大娘,二人俱下颌微方,鼻子有点塌,一眼便能看出纵然不是母子,也是一家人。
江宛一愣,下意识问:“额格其?”
那满面风霜之色的大娘就笑了,用口音浓重的汉话道:“你好,小姑娘。”
“你好,”江宛傻乎乎地对她笑,“你叫额格其?”
钦噶板着脸看她们说话,等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又回去站岗了。
大娘拍了拍胸脯:“我叫海勒金,你叫我额格其,照顾你的人。”
江宛奇妙地听懂了她的意思,眼前这个健壮的手指粗糙得像树干的中年女子给人一种极为可靠的感觉,江宛不得不承认,海勒金的爽快已经博得了她的喜欢。
“走,”海勒金大娘雷厉风行道,“吃饭。”
总算能吃东西了。
江宛深深叹了口气,像条小狗一样巴巴跟了上去。
海勒金大娘把她带到了一处被两个小帐篷围绕的大帐篷前,然后拍着胸脯:“我家。”
空气中已经弥漫着炖羊肉的膻味和鲜味,江宛咽了口唾沫,连连点头。
海勒金把她领进去,帐篷里有些昏暗,江宛直勾勾看着火塘上架着的锅子,一个没留神,一个小孩子从身边窜了过去。
海勒金又给她介绍:“我的第三个孙子,哈日伊罕。”
江宛已经什么也听不进去了,等她回过神时,手里捧着的那碗炖羊肉已经下去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