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中发生着各种新鲜事,江宛对此一无所知,她的马车在尘土飞扬的路上疾驰,五脏六腑纷纷挪位,又被颠簸回原位。
下马时,她用力顺着胸口,生怕自己会吐出来。
圆哥儿小小一只,适应能力却比她强些。
江宛缓了一会儿,牵着圆哥儿走进路边的茶肆中。
他们是要在此处吃午饭的。
茶肆里也有些佐餐小食,江宛每样都要了一些,又买了些茶肆掌柜的秘制酱肉,配着热腾腾的茶和烤得酥脆的饼子,吃了这几天最舒坦的一餐。
吃完饭休息的时候,江宛想起阮炳才要靠妹妹卖猫还赌债的传闻,不由好奇地问:“阮大人,你真的喜欢赌钱吗?”
“略通而已。”
江宛:“一般说略通,就是很擅长的意思。”
阮炳才谦虚:“小道而已。”
江宛好笑:“赌钱在你心中竟然也能算个‘道’,那你的大道是什么?”
阮炳才对她的嘲笑毫不在意,站起来一整衣衫,不晓得对哪个方向拱手:“学生惟尊儒而已。”
江宛:“……”
江宛对他的厚颜无耻表示惊叹:“没想到你这就给圆上了,子曰,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阮大人就是靠这种‘道’挣钱的吧。”
江宛啧啧两声,“不晓得赌了这么多年,阮大人攒下多少钱了,说个数目吓吓我呗。”
可不就正戳中了阮炳才的痛脚,若非赌运太差,他也不可能欠下那许多银子,又被承平帝和北戎人两边都给看中了。
说多了不过是辛酸泪一把。
别说赢钱了,倒欠了好几万两。
阮炳才转移话题:“你这都是听了有关我的流言,那你的流言不是更多吗?”
“我有什么流言?”
阮炳才:“我听说你疯了。”
江宛知道肯定还有后文:“那我是怎么疯的呢?”
“这就说来话长了。”阮炳才撩袍子坐下,往嘴里丢了颗盐水花生。
“话说那郑国夫人,年约二十许,夫君为报皇恩……”
“说重点。”
阮炳才直击重点:“你之所以疯了,是因为宋吟的外室给他生了三个孩子。”
“哦豁,”江宛惊叹,吃了一颗花生,“请继续。”
“说起宋吟这个得宠的外室,其实还是你的贴身婢女,因你嫉妒婢女美貌,将她卖给人牙子,人牙子将她卖进青楼,这第一夜就遇上了这宋吟,二人干柴烈火……”
“还有孩子在呢。”江宛提醒他。
阮炳才看一眼圆哥儿,正色道:“二人便钻了被窝。”
江宛:“……”
“后头那些说你嫉妒成性迫害贤淑人的话,还说吗?”
江宛摇头:“有没有别的,这些我都听过了。”
“别的……”阮炳才摸了摸下巴,露出一个十足猥琐的笑容,“听说还有个男人经常坐你家的马车出门去脂粉街游荡,而且那个男人长得就是个小白脸的模样。”
江宛:“迫害外室的确是捕风捉影,然则小白脸男人倒是确有其事。”
一干护卫的耳朵都竖起来了。
那男人是谁?
“是谁?”阮炳才充满求知欲地看过来。
江宛在承平帝和昭王之间犹豫了一会儿,坦诚道:“我自己。”
阮炳才:“我不信!”
“真是我自己。”
“那你去花街柳巷做什么?”
“我去花街柳巷还能……”江宛放弃,“杀人放火。”
她看着阮炳才,等他再说一次“我不信”。
然而阮炳才:“这我信了。”
“夫人一般去杀什么人?”
“男人。”江宛对他挑眉。
阮炳才背后寒毛一立。
“夫人说笑了。”
“想想也真没意思,”江宛感慨道,“都是凡人罢了,何必这样狠毒,非要把彼此的脊梁骨戳烂不可。”
阮炳才:“人言可畏,三人成虎,本是古而有之。”
江宛正经了一会儿,忽然压低了声音问:“不过我很好奇啊,你为什么把我送给北戎人,因为他们给你银子让你还赌债吗?你就不怕陛下发现后找你麻烦吗?你从哪里雇到这么多武功高强的镖师?难道他们都是北戎人,其实是来监视你的?”
江宛连珠弹一样发射问题,终于把阮炳才问得出汗。
阮炳才抖开一条汗巾,低头擦汗。
他是皇帝的人,这点绝不会错,不过江宛眼下并不想惹来过多忌惮,所以还是决定装会儿傻,就当阮炳才只是跟北戎人做交易好了。
江宛兴致勃勃道:“阮大人既然背叛了皇帝,那我们一起骂皇帝玩吧,我先来,承平帝余葑就是坨臭狗屎!”
哇,真痛快。
江宛拍拍阮炳才的胳膊:“兄弟,轮到你了。”
阮炳才:“……”
江宛:“骂吧,多解气啊,他把你扔到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当知州,你不恨他吗?”
“我……”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心中的恨意滔天,来,跟我骂,余葑是臭狗屎!”
“余……”
“咳咳!”熊护卫咳嗽,充满警告地看了阮炳才一眼。
阮炳才只好闭嘴。
江宛左看右看,猛地笑出了声,然后拍着桌子,笑得停也停不下来。
笑声传出去好远,而在座其他人脸上只有尴尬。
圆哥儿不解,但也跟着娘亲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江宛捏了把他的脸,看着脸色菜青的阮炳才,再度放声大笑。
吃过饭后,继续赶路,掌柜的说前边有个村子可以暂时歇脚,可惜熊护卫带错了路,他们只得在官道上休息。
熊护卫在道路边生了火堆,江宛却没有过去烤火,只是坐在车辕上,背靠着车厢,抬头看天发呆。
也不是什么也不想,江宛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最后由自己中的毒想到余蘅,如果他们中的是同一种毒,而她的毒是宋吟给她下的,那么余蘅的毒,会是谁下的呢?
也是覆天会,或者说安阳大长公主吗?
可是安阳大长公主给他下这种毒,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自己知道为什么吗?
“你干嘛呢?”阮炳才的声音突然响起。
江宛:“看月亮。”
阮炳才仔细地抬头看了看:“这也没有月亮啊。”
江宛:“那我就是在想月亮。”
或许是
在想一个可能喜欢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