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狗》

离开郑国夫人府时,余蘅的心情很好。

他觉得很奇妙,没想到江宛离开后,他在这个地方依旧可以得到安慰。

青蜡为他牵着马,神情凝重。

余蘅的好心情一扫而空:“怎么了?”

“多荣王爷在花雪楼说为了庆祝公主与南齐联姻,决定把手里仅剩的十颗仙丹卖给有缘人。”

余蘅嗤了一声:“有缘人?”

青蜡道:“也就是价高者得。”

……

吃晚饭的时候,江宛和圆哥儿那两份是送进房里的。

晚饭后,阮炳才又进来了,还带了两套衣裳,都是给圆哥儿的。

阮炳才说:“路途中风沙大,为了少些麻烦,还请夫人替少爷换上衣裳。”

衣服是肯定要换的,毕竟圆哥儿闻起来都要馊了。

可是这些衣服全是小姑娘穿的衣裳,上衣下裙全是一水儿的粉色。

江宛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阮炳才脸皮不薄:“都是好料子。”

江宛:“你想把圆哥儿打扮成小姑娘,是为了掩人耳目,那么我呢?”

阮炳才握拳在唇边咳了一声:“贱内。”

“什么?”

“委屈夫人做一回阮夫人,令公子则须当一回在下的女儿。”

“这个自然可以,”江宛展开漂亮的小裙子,“不过您堂堂一个三品知州,就准备让妻儿臭上一路吗?”

阮炳才干笑:“路上沐浴多有不便,再者说,这天也凉了,万一寒气入体,便要耽误赶路了。”

这倒是实话。

不让圆哥儿洗澡,是怕他生病,影响他们赶路,可是江宛是个大人,这天气也没有冷到哪里去,头皮都痒了两天了。

江宛道:“好歹送些热水上来,擦洗一番,否则这么捂着,也是要生病的。”

阮炳才也没得寸进尺:“在下即刻叫人送上水来。”

这是江宛洗的第一个澡,之后七天,她都没有洗澡的机会,因为没遇上驿站,一直都是在马车里将就。

在外赶路,衣食住行是样样都要将就,离了枫丘驿后,途径醉水镇,江宛死活不肯往前走了,非要进镇里找个客栈,烧水洗澡吃点好的。

还扬言,要是阮炳才不答应,她就跳车。

江宛眼下也算是拥有了一定的行动自由,虽然这个自由很有限。

那么,如何不露痕迹地争取到更多自由就很需要考虑了。

清醒地相处了几日,江宛发现阮炳才身边只一个沉默寡言的老仆,兼职赶车,另外就是十个做镖局行打扮的护卫,气势还要压过阮炳才,尤其是为首的护卫,江宛听别人叫他熊大。

实在是很想问一问他有没有一个弟弟叫熊二。

但是她更想知道,这些人会不会是金吾左卫,比右卫那群勋贵子弟强出一座山去,以悍勇闻名的左卫,经常出没在大梁的重要人物身边。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她需要洗澡洗头换身干净衣裳。

“如果不洗澡,我这样爱干净的人,是绝对熬不住的,如果我真病了,更要误了行程,还不如今日去镇上住客栈,好赖让我舒舒服服地歇一歇,”江宛根本不给阮炳才插话的机会,“况且你们看我这个蜡黄的脸色,就知道我离病倒就差一阵风,再多赶一天路,说不定就吐血了。”

阮炳才见江宛虽嘴皮子利索,确实也是满脸病容,便点了头,可他同意了不够,还要去看熊护卫的脸色。

熊护卫皱着眉,打量着灰头土脸的江宛。

江宛坦然回望。

熊护卫因赶路满面风霜,眉毛都被灰土染得发黄,他高颧骨,方下巴,眼睛不大也不小,但因浑身的煞气,显出一副凶相来,若是换副破烂些的行头,路上碰见了尽职尽责的官差,定是要惹来盘问的。

圆哥儿把头伸出马车,给娘亲帮腔:“对的,娘亲咳哧咳哧,嗓子难受。”

熊护卫的眼神落在圆哥儿身上时,便没有那股子如刀一般刮人面皮的审视了,不知考虑了什么,他也点了头。

江宛便睡了几日来的第一个好觉。

洗完澡,身上都轻了十斤,江宛甚至觉得自己跑着跑着说不定就能飞起来。

江宛给自己绑了头发,换了衣裳,又让护卫再去给她买几身干净的。

最要紧的还是月事带,这件事她也告诉给熊护卫了。

熊大听到她需要月事带后的表情,真的是五颜六色,精彩纷呈。

因她中了那个要命的绝嗣毒,所以月事不调已经很久了,有时候缠绵半月,又动辄两个月也不来一次。

正因为没有规律,江宛才想着要准备。

江宛道:“且我这一旦遇上了,就是痛不欲生,还得给我抓药吃。”

她认认真真的,熊护卫也就镇定下来。

熊护卫道:“只要夫人能平安到定州,属下做什么都是应该的,还请夫人不要玩什么花样,免得又要受罪。”

这番敲打落在江宛耳中,便是左边进,右边出。

送走熊护卫,江宛关门回屋,看见缩在被子里,露出一个小脑袋的圆哥儿。

江宛笑道:“圆哥儿在玩躲猫猫吗?”

圆哥儿摇头,天真道:“大块头,坏人。”

江宛一惊。

她意识到不能让圆哥儿这么下去,如果他认为身边的全是坏人,心中该承受多么大的压力。

于是,江宛开始牵着圆哥儿去认识车队里的每个人。

阮炳才是第一个。

江宛:“这是你才叔,中过进士,很聪明的,圆哥儿不是作了诗吗,背给才叔听听吧。”

一谈到学问,圆哥儿有些怯怯的

可是江宛今天在屋里跟他说:“这样的精彩的诗,合该大家都听一听,娘亲是觉得很好的,但是说不定才叔也觉得很好,但是如果他觉得不好,然后告诉圆哥儿,圆哥儿的诗就能变得更好了。”

圆哥儿被江宛说服了,心里又觉得他的诗的确有些水平,便先掸了掸身上的灰,握起肉呼呼的小拳头,抵在下巴上,咳咳两声,才朗诵起来:

“狗长尖尖角,狗吠哞哞叫。圆哥儿把狗瞧,狗看圆哥儿笑。”

话音未落,江宛就鼓起掌来,声情并茂地感叹道:“好!绝世好诗!”

一边说,一边给阮炳才使眼色。

阮炳才只好也跟着鼓起掌来:“好诗,好诗”

好臭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