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江宛把沈望调戏她婢女的事嚷了出去,但她本就不可能把沈望关进牢里,毕竟没有证据,便顺水推舟做了个宽宏大量的委屈模样,说为了丫鬟的名声,还是不要声张了。
沈望这人的事别人或许不留心,佟学士家里定时极关注的,届时听见了什么风言风语,或许佟眉隽便能不嫁给沈望了。
江宛为此还特意给孙润蕴写了封信去,叫她与那佟小姐通个气,万万不要轻易答应了婚事。
写完信后,江宛去陪阿柔做胭脂了。
阿柔痴迷做胭脂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如今夏日里花多,更是让她如掉进了米仓里的小老鼠一般,不过邵先生布置的功课越来越多,她也没有多少功夫可以玩,如今也是一边背书,一边看江宛把杜鹃榨出汁来。
春鸢进来了:“公主送了信来。”
“你拆开给我念吧,”江宛满手都是花的汁液。
春鸢便念了起来。
除却些闲话,福玉要说的其实只有一件事——
“靖国公府的李六姑娘约了公主明日见面?”江宛疑惑。
李六家里的祖父祖母打得不可开交,日日都在和离边缘试探,她倒出来找公主了。
梨枝正在用纱布挤出杜鹃花汁水,摇头道:“我看夫人还是别去了,她们万一打起来,误伤了夫人怎么办?”
阿柔眼睛顿时亮了:“有打架可以看吗?”
江宛说:“梨枝开玩笑呢,没有人要打架。”
话又说回来,怕也只有她去了,才能压住福玉不动手。
江宛取了帕子擦手:“那就去吧,告诉范驹一声,明日早些出发。”
等到真正出门的时候,江宛却在门口遇见了蒋娘子。
护卫们又将蒋娘子查了一查,还是没有没发现异常,至于那日阿柔说的用布条喂奶,春鸢有意套了蒋娘子的话,才晓得喂的不是奶,而是米汤。
那孩子也快满一岁了,喝些米汤也是应该的,只是用勺子有些喂不进去,才用了布条去蘸着喂,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蒋娘子也要出门吗?”江宛与她搭话。
“我想去买两块布,给沙哥儿做两件新褂子。”蒋娘子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只是不知道汴京哪里有卖布料的。”
江宛略想了想,便道:“你与我一道坐马车去吧,正好也顺路。”
“那多谢夫人了。”蒋娘子没推辞。
江宛道:“汴京好玩的不少,娘子也别整天闷在府里,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沙哥儿离不了人,我能脱身这一时半刻,也是刚喂过奶,哄睡他的缘故,”蒋娘子感激道,“幸而夫人将葡萄姑娘拨给我用,有她帮我看着,我是再放心也没有了。”
葡萄是上回春鸢“采买”进府的丫鬟之一。
略聊了几句,江宛又请蒋娘子吃果子。
蒋娘子拣了个杏子,咬了一口:“真是甜,我竟从没吃过这样甜的杏儿。”
江宛笑道:“娘子喜欢就多用一些,等回了府,我再叫丫头给你送一篓去。”
这杏儿本是江宁侯夫人送来给江宛尝鲜的,是从南边运来的贡品。
蒋娘子推辞了一回:“这杏子必是难得的,夫人留着给小少爷吃吧。”
江宛道:“本就还多,若是新鲜的时候吃不及,放着也是烂了。”
“夫人宅心仁厚,我心里真是再感激也没有了。”蒋娘子作出泫然欲泣的模样。
江宛又给她拿了个杏子,道:“吃杏吧。”
她自己也挑了一个,运气却不好,正咬着个酸杏儿,酸得牙都化了,江宛捂着半边脸哎哟起来。
春鸢立刻道:“夫人是不是吃着酸的了,赶紧喝口茶。”
江宛忙吞了两口茶,等酸劲儿过去了,才不好意思道:“让蒋娘子看笑话了。”
蒋娘子摇头,含笑道:“夫人吃到酸味儿的模样倒像个小孩子。”
说说笑笑的,很快就到了布庄门口,江宛示意春鸢拿出一个小荷包塞给蒋娘子。
蒋娘子连忙推辞:“夫人已经助我良多,若是再给银子,我可真是无颜住下去了。”
江宛劝她:“你有了银子,总是有些底气,便不怕他们店大欺客,那料子也不必挑差的买,既然要为孩子做衣裳,总该挑些好布,就当是我给沙哥儿补的见面礼了。”
“多谢夫人。”娘蒋子先抽出帕子细细擦了手上的杏子汁水,又将帕子往腰间一掖,才接了。
她下了马车,却没走,说:“我还想为小少爷做双鞋子,不晓得少爷喜欢什么颜色花样?”
说话间,她腰间的帕子被风一刮,竟然落到了马屁股后边。
她连忙弯腰去捡。
“小孩子有甚……”江宛说到这里,马车忽然猛地往前一蹿,她没坐稳,立刻朝后倒去,与此同时,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
范驹立刻跳下去制住了忽然尥蹶子的马。
蒋娘子却已被马踢倒在地,痛呼声撕心裂肺。
马车被稳住后,江宛急忙跳下了车。
蒋娘子抱着胳膊在地上痛苦得翻滚,陈护卫想要按住她,却无处下手。
街上的人都围拢过来看热闹,江宛先让春鸢把人按住,又问街边卖杏子的老头借了他的板车,将蒋娘子推着送往街头医馆。
骑狼虎虎生威地推着板车,江宛急得满头是汗,跟在板车后边跑。
春鸢叫住她:“夫人,还有公主……”
蒋娘子伤势如何还不清楚,她怎么好在这个时候去见公主。
江宛果断摇了摇头:“就当我失约吧。”
一番兵荒马乱后,那大夫总算是得出了结论,说蒋娘子的胳膊被马踢脱臼了。
“该是踢过来时便有意闪避过去了,才只在肩窝处挨了一下,只得脱臼,便是万幸……”那接骨的大夫絮絮叨叨地说。
江宛正听得认真,春鸢却悄悄附在她耳边说,请她去后院见一见范驹。
江宛绕到后院,便见范驹正在晒药材的架子后等待。
范驹方才没有跟过来,给蒋娘子看伤的时候,他在检查拉车的两匹马。
范驹小声道:“正要回禀夫人,属下已经检查过红梅和白雪,实在没看出动手脚的地方。”
府里的马都是有名字的,白雪红梅都是赤色的马驹,也是最常用的,脾气温和,跑得很稳。
江宛:“白雪从没有这样突然尥蹶子踢人,难道真是巧合?”
范驹:“想是那蒋娘子忽然走到马后,叫马受惊了,也是有的。”
江宛疑虑重重,却也点了点头:“到底是你懂马,白雪红梅今日也受了惊吓,你记得回去后给他们吃顿好的。”
范驹点了头,退下了。
今日的事也叫他心中很是难过,马儿不比人,受了苦也说不出口的,白雪红梅几乎与他朝夕相处,他绝不认为白雪会随意伤人。
虽然夫人不曾叫他去惩罚闯了祸的白雪,但他还是想再去好好查一查,以证明白雪的清白。
春鸢问:“夫人是怀疑蒋娘子?”
“我不是怀疑她,我是怀疑李六小姐。”江宛若有所思道,“她说要见一见公主才愿意嫁人,如果是你,嫁人前会想见情敌还是见心上人?”
春鸢道:“夫人若不放心,不如去看看公主,如今刚过申时,夫人过去,也许还能赶上。”
江宛犹豫一瞬:“那就去吧,从后街穿过去,应该用不了多久。”
她们主仆便往公主信上所写的茶楼处去了。
刚到街口,便见那门里闯出一个捂着脸的姑娘,看形容便是李六。
李六姑娘边跑边哭,哭声很响,引得路人议论纷纷。
这时,福玉慢悠悠地晃着鞭子从楼上下来了。
江宛忙走了过去。
福玉见了她,兴奋道:“可惜夫人没见着,那小丫头被我吓哭了呢。”
“看见了,”江宛无奈道,“她哭的声音很大。”
“她是活该,”福玉得意道,“她说相平哥哥心里有她,我就用鞭子吓唬了她,她竟一下就被吓跑了,相平哥哥才不会喜欢这样胆小的女人!”
真有这么简单吗?
门口的禁军可没有刻意避人,如今那些眼睛利的,怕是已经猜出了这是公主,明日公主欺负小姑娘的风言风语也许就会传遍汴京,可这傻丫头竟然还为自己引得李六演了一场这样的戏而高兴。
江宛问:“公主这是要回宫了?”
“对啊。”福玉道。
“那不如将今日的事告诉皇后娘娘一声。”
江宛心想,让皇后这个亲娘来想法子收拾福玉的烂摊子吧。
“成吧。”福玉答应得爽快,她自认为自己赢了,自然愿意说与旁人听。
“那公主也记得帮我跟皇后娘娘带个好。”江宛道。
福玉又抱怨:“你什么时候带圆哥儿进宫啊,我母妃总唠叨小四没有个同龄的玩伴。”
江宛嘴上敷衍着:“近来我都不得空,日后自然会带他进宫。”
福玉就甩着鞭子走了。
皇后的确有千百个法子让李六的算计落空,不过一个刚及笄的小姑娘而已,手段粗浅得很呢。
可是李六小姐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这天夜里,李六上吊自缢,过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