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琥道:“一千两。”
江宛:“先不说我有没有一千两,你告诉我,你要钱做什么?”
程琥面红耳赤,声音嗡嗡:“买份礼儿。”
他这未语脸先红的情态,可这叫人看得牙根发酸。
江宛又摇起扇子:“你若真要送心爱的人礼物,最好还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吧,否则你花的是我的钱,这礼物到底算我送的,还是你送的?”
程琥一扭身:“你只是不肯借银子罢了。”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把江宛的话听了进去。
“只是,什么礼才算是用心了?”程琥问。
“这就要你自己想了,否则还有什么意思?”
这时,门被人敲了两声,陈护卫推门进来:“夫人,隔壁来人了。”
程琥顿时来了兴趣:“要不要去听听?”
“有什么可听的,你表叔那样聪明的人,又是个人尽皆知的君子,若他真的喜欢了谁,绝对会先退了婚,再三书六聘送上门去的,怎么会这样委屈心爱的人。”江宛道。
程琥不得不承认她这话还真是说对了,嘴上却有些酸溜溜的:“你倒知道得清楚。”
江宛随口一句就顶回去:“谁让我长了眼睛呢。”
二人你来我往地斗着嘴儿,时间便也不知不觉地过去了。
顶多也就两刻钟的功夫,魏蔺那头就完事了,自来找了他们。
程琥憋不住话:“你和她怎么说的?”
魏蔺默了默,道:“无外乎是劝她另觅良缘罢了。”
程琥又急切地问:“那她呢?她也答应你了?”
魏蔺不答,只露出了丝苦笑。
能说到这里,魏蔺已经是极限了,叫他去讲一个喜欢他的女子的是非,无疑是让他很煎熬的。
江宛便出来打了圆场,叫程琥憋回那些不满的话。
江宛:“她是个聪明人,应该能想通的。”
魏蔺的苦笑始终没有散去,大抵这位李六小姐真的给他留下了什么震撼的印象,不过他不愿多说,另外俩人也都不是傻子。
江宛对程琥使了个眼色。
程琥便岔开话题:“表叔,你如今忙什么呢?”
魏蔺果然神色一正:“北戎人到了,南齐人也要进京了,京中布防会有些调动。”
“你管着金吾卫那一摊事儿,还要管城卫的事儿,也太忙了点吧。”程琥一面说,一面抬手抹过鬓角,暗示的意味十足。
魏蔺却好似全没看到:“金吾卫那头自有薛将军管着,我本就不多过问的。”
这话的意思也很明白,程琥的情绪骤然低落,扯着荷包的穗子,又不说话了。
不过少年人便是如此了,晴一阵儿雨一阵儿的。
倒是江宛好奇起来:“坊间众说纷纭的,南齐人到底为什么要来?”
她今日穿着雨过天青色的衣裳,颈上仍松松系着素色的裹伤布,越发将一张尖尖的小脸衬得清润灵动,正用折扇撑着下巴,菱唇弯弯,眼尾翘翘,漂亮得不沾半点烟火气。
魏蔺定了定神,才道:“去岁卫南军打了场胜仗,南齐人进京是来补齐岁贡的。”
程琥倒嘀咕起来:“不过就是那三瓜俩枣的,还一趟趟来,到底是谁占便宜还不定呢。”
“说起这个,我倒不好久留了。”魏蔺道。
他是有公差在身的人,江宛和程琥却是纨绔外甥纨绔姨,自然不敢耽误他,都叫他忙去。
魏蔺便离开了。
这一看时辰,倒也能用午膳了,江宛惦记着自己的猪头肉,于是招呼程琥:“走吧,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真的假的?”程琥满心不信。
等他站到聋七叔那个破败的门脸前时,晓得自己的直觉果然是最准的。
“好歹也是个一品夫人,你怎么就吃这个啊。”
“这个怎么了,难道你认识这头猪,同它有什么缘分,我还吃不得了?”江宛拉了椅子坐下。
程琥被噎了一噎,气哼哼威胁道:“若是不好吃,可再没下回了。”
他非要人在竹藤小椅上铺了手绢才坐了。
春鸢在账台处点好了菜,又端了碟子过来。
“不知哪里养出的娇贵性子。”江宛用折扇敲了敲程琥的头。
不过也是,眼下这年头,猪肉到底还是贵族们不大愿意吃的下贱玩意儿,倒是羊肉稀罕。
江宛叹了口气,正准备念一首《悯农》洗涤一下这位勋贵子弟的心灵,便有人拉开边上的椅子,很是自然地坐下了。
江宛一看,深觉这人来得极妙。
她脸一板,对程琥道:“你看,人家昭王殿下不是照样来吃嘛。”
余蘅懒得搭理对面那个嘴上能挂油瓶的傻小子,只对江宛道:“聋七叔家的猪耳朵可是汴京一绝,你还挺会吃的。”
江宛道:“彼此彼此。”
他们聊了起来,程琥却有些尴尬,竟然一个招呼没打,就飞快地溜了。
余蘅又说:“好长时间不来了,他这儿一个挺旧的幌子怎么没了?”
江宛被问得一个激灵,道:“不清楚。”
上次春鸢就是因为那个旧幌子砸了路人,才博得了铁齿先生的好感,让他帮自己说书的。
说起来,倒是很有一段故事。
不过眼下江宛却没什么心情与人说故事,她夹了一块油汪汪的猪耳朵送进嘴里。
余蘅又要了酒:“这杏花酿也是好的,配着吃,更有风味。”
“若是雨天,怕是更佳。”江宛道。
“确然。”余蘅笑起来。
二人却又同时开了口。
一个说:“可惜我今日不便饮酒。”
另一个说:“可惜我不能喝酒。”
却都没了口福。
天边一块老大的云遮住了太阳,槐树的影子渐淡。
余蘅忽然问:“汪勃是不是找过你?”
江宛想起上回陪孙润蕴去赴宴,汪勃还让她去花雪楼一见,于是点了头。
余蘅:“若是他来找你撒泼打滚,一概别理。”
江宛一惊:“你把我的身份告诉他了?”
余蘅摸了摸鼻子:“宫中赴宴时,他已经见过你了,自然晓得你是谁。”
“那他找我撒泼打滚做什么?”
余蘅故意卖关子:“背后不好说他人是非。”
江宛反问:“本就事关我,怎么是他人是非?”
余蘅才说:“还得从那回泼酒说起,汪勃看上的那个椿湾,你也是见过的,那姑娘的心却委实不在汪三身上,那椿湾也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竟与汪三说,觉得你很是不错……”
江宛做匪夷所思状:“我以为我走在路上大家都能看出我的女的来着。”
嘴上谦虚,其实她今日也是男装,自觉扮得天衣无缝。
余蘅不置可否,又吃了口肉。
“还当你知道自己被人爱慕了,要沾沾自喜的,”余蘅问,“看来最近不顺。”
“你不是我的盟友吗,难道不是时刻挂心着我,注意着我?”江宛反问,“怎么我的这点破事儿满京城都知道了,您却还不晓得?”
她真是字字句句都带刺。
余蘅一挑眉,并不在意,反而正色问:“盟友,需要帮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