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就在这瞬间发生。
江宛迅速蹲下,被骑狼推到墙角。
江宛刚才趴着的北窗外有冷箭咻咻射了进来,紧闭的南窗则被人攻破,三个蒙面灰衣人翻了进来,陈护卫立刻与其缠斗,骑狼一边警戒,一边往窗外扔了个炮竹。
炮竹在空中炸响,茶馆四周都响起了打斗声,另一队在街角待命的兵马也赶了过来。
低头捡糖的人群尚且不知发生了什么,直到一个浑身是血的蒙面人被陈护卫踢下了楼,有人惊叫一声“杀人了”,混乱才发生了。
江宛听着街道上传来的嘈杂人声,暗道一切都如构想一般,似乎还是很顺利的。
不过她虽然已经请程琥给魏蔺送信,调动禁军以备疏散人群之需,但眼下这个情形,要是无人受伤才是出了鬼了,只盼着那些禁军手脚麻利些,若真见了伤者也能及时送进街角医馆。
皇帝给她安排的护卫们倾巢出动,刀光剑影中,也不过是片刻便分出了胜负。
江宛毫发无伤。
她依旧被骑狼护在墙角,其余护卫则四散开检查是否还有漏网之鱼,陈护卫则蹲在地上,给那些灰衣人喂药。
那药丸黑漆漆的,看不出有什么用。
很快,陈护卫与回来的护卫们交谈了两句,确认附近已经没有危险,于是请江宛下楼。
戴竹骨小冠,穿青色衣裳的女子飞快地上了马车。
车夫喊了一声驾,马车缓缓驶了出去。
陈护卫跟在车旁,衣上的鲜血滴滴答答往下落着。
而茶楼里,江宛看了眼骑狼:“咱们也走吧。”
自有另外的兄弟收拾残局,骑狼环顾四周,与守在门外的护卫交换了眼神后,肯定道:“夫人这边请。”
穿着夏珠衣裳的江宛便由他领路,从茶楼的后门出去了。
出了茶楼,江宛才说:“家里回不去,那就去江府吧。”
他们也没有租马车,就一路走了过去。
这也是江宛一早想好的,从茶楼后门走牵牛巷,正好可以到状元街,再绕一圈就能回娘家了。
她只带了两个护卫,并不算惹眼,一路上也不曾急着赶路,而是东看西看的,还买了不少东西,骑狼是早就领教过的了,因此来者不拒,杂菜饼和梨干全都照吃不误。
途中还去吃了一回钱歪头家的炙猪皮,江宛一路被香气勾进了店里,猪皮被烤得一面酥脆,一面软糯,吃起来全无腥味,鲜美多汁,劲道弹牙。
奈何店家不做外带的生意,否则江宛肯定是要包上个十块,带回去分给家里的仆从吃的。
就这么一路吃着,到江府后门时,他们仨手里一人一个装着鹅梨浆的小竹筒,骑狼和倪脍的另一只手也被大包小包占满了。
江宛上前拍了拍门。
与守门的小厮一番交涉后,成功进了江府。
等到江辞收到消息来迎时,江宛已经坐进了她的茵茵院,由丫鬟们打着扇,歪在榻上吃蜜饯了。
江辞匆匆赶到茵茵院,便见门口有两个铁塔一样的护卫守着,其中一个的衣摆上似乎溅了血迹,他不知发生了何事,急匆匆推门进去:“姐姐,你没事……”
“……吧。”
江辞看着姿态悠闲的江宛,不由觉得自己的担心委实多余。
江宛笑容轻松:“我没事啊,就是想你了,回来看看。”
江辞半信半疑:“果真?那你怎么不把圆哥儿带回来?”
“这当然是因为……”
江宛一时语塞。
她不由在心中暗暗腹诽,这小子真是越大越不好骗了。
好在江辞也不是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他来,是来逮人替他做工的。
“近来趁着天好,家里正在整理藏书,”江辞揉了揉鼻尖,“可我与仓哥儿约好了去柔玟亭观荷。”
“懂了。”江宛站起身,“既然江公子要出门找朋友玩,那只能由小的去当监工了。”
江辞笑了一声,又道:“其实祖父也在,不过这些藏书本就是他翻乱的,所以实在是指望不上。”
“懂了,不光要当监工,还得看住祖父。”
“姐姐真是一点就明。”江辞捧了她一句,放心地走了。
江宛则去怀净居凑热闹。
这一进院子,可把她惊着了。
怀净居占着正房正院,地方不可谓不大,眼下却被一箱箱藏书挤得满满当当,放眼望去,起码有个三十箱。
比起书来,收拾的仆役却不大多,因为书籍珍贵,有些古籍更是易碎,所以动手的仆役都格外小心。
江宛见祖父惯用的小厮敬墨也在其中,便去问了句:“墨叔,你这箱是什么?”
“回小姐的话,这箱里都是四书五经的注本。”
江宛点头,不由感慨道:“家里竟有这么多书。”
“故而外人笑称,江家不藏金不藏银,只藏书。”
到底是几代人的积累啊。
“我祖父呢?”
“老爷在书房。”
“那我找他去了,墨叔,一会儿再来帮你。”
敬墨笑着点头。
进了书房,却见祖父正打开一个卷轴。
江宛凑上去看了,见是一副山水图,高山流水,画得十分有灵气,便看向落款。
落款是余苫华
江宛浑身一震。
“祖父,这是……”
江正道:“这是文怀太子所作。”
文怀太子余苫!
江宛骤然瞪大眼睛,纵使她才来这儿才几个月,却也知道当今圣上是干掉了文怀太子后上位的,这位文怀太子是先帝嫡长子,三岁就封了太子,一路顺风顺水,直到恒丰二十年,一场谋逆案给文怀太子带去了一杯毒酒。
文怀太子死后,才有了当今承平帝即位。
据她猜想的,文怀太子说不定就是承平帝拉下马的,她祖父留着这些东西倒是有些犯忌讳了。
江老爷子却没怎么察觉江宛的犹豫,自顾自道:“想当初文怀太子亦是诗赋皆通,书画俱佳,可惜啊。”
“祖父留着这些东西,不怕圣上不高兴吗?”
“陛下可不止这点儿肚量,”江老爷子将画轴卷起,笑着指他,“你啊,是小人之心啰。”
江宛皱了皱鼻子,不以为然道:“您刚才那意思分明是很惋惜的。”
“文怀太子昔日也曾做过我的学生,我怎么就不能惋惜了。”
江宛说不过他:“总之是您有道理,我不跟您争。”
她随手捞起一幅字,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又忍不住问:“那文怀太子真的那么好吗?先帝怎么会……”
“其实前朝废太子的声浪从未停息过,因为文怀太子一直到死前,都无子。”
江宛试探着:“他是身有隐疾?”
江老爷子似乎也不想多谈,只说:“终是往事,追究缘由也没什么意思。”
见祖父提起文怀太子便面带郁郁之色,江宛便也不忍再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