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药

春鸢审刁婆子时,只审了一半,便给夏珠使了个眼色。

江宛早前就提点过她们,若是刁婆子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要立刻去告诉她。

夏珠便立刻放下手里的长棍,板着脸走了出去。

听说刁婆子言有不尽,江宛倒不意外。

刁大福是个怕老婆的,三梅年纪小,若说对内情知晓得最清楚的,必然是刁婆子。

刁婆子若不是个有成算的,怎么可能领着一家人去庄子上过好日子。

而王妈妈却在庄子上受他们的欺压,一味苦熬着。

江宛看着刁大福和刁三梅的供词,慢慢叹了口气。

供词上也不曾有什么大奸大恶之事,甚至没多少和江宛相关的事,刁大福还能说出自己去庄子上之前给刁婆子望过风,因看门子的便利,还私自放刁婆子出去过好几回。

三梅便是只说了些在庄子上作威作福,欺负同龄小姑娘的闲事了。

要想将这些年的事弄清楚,到底还是要去问问刁婆子的。

江宛整了整衣裳,对夏珠道:“我亲自过去一趟吧。”

出乎江宛意料的是,刁婆子并不是个面目可憎的人,相反,被关了八九日,她的发髻还是很平滑,她见了江宛,虽面上发白,却也依旧镇定。

比她男人和女儿强出不少。

春鸢让了位置给江宛,江宛坐在案前,将面前的供词扫了一眼,不过三三行。

刁婆子这是什么都没说。

江宛平静地看着她。

一边看着,一边猜想,这刁婆子能在自己的注视下坚持多久。

事实上,并没有过去多久,刁婆子就伏在了地上:

“不知……夫人……想知道什么?”

江宛无声地笑了:“抬起头来。”

刁婆子颤颤抬了头。

江宛审视着她:“其实你的话对我来说已经没用了。”

刁婆子惊讶地抬头。

她不信,若是真的,怎么夫人还要审她。

江宛:“起先想审你们,是想把你们的供词呈到皇帝面前,叫陛下准许我和离。”

刁婆子震惊。

江宛低头一笑:“现在皇后娘娘要给我做媒了。”

江宛也不多说,讲了这两句,便不再开口。

刁婆子眼珠子乱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略等了等,江宛便站起身,漠然望向刁婆子,口吻却带着一丝同情:“春鸢,拿酒吧,到底是一家人,下地狱的时候做个伴也好。”

她毫不留恋地起身便走。

刁婆子才慌了。

夏珠难得机灵一回,已经拉开了门。

江宛的一只脚已经落在了门槛外,她看着院中夜色浓浓,树影幢幢,知道真正的鬼魅便要现身了。

“夫人等等!”刁婆子喊道。

江宛的另一只脚也落在了门槛外。

“夫人!夫人!”刁婆子对着江宛连连磕头,额间一片青肿,“我什么都愿意说,只求你饶我女儿一命……夫人……”

“我方才说过了,”江宛满脸漠然,“你的话不值钱了。”

刁婆子膝行几步,想要抓住江宛的裙子:“有一件事!有一件事!只有我知道……”

刁婆子的手快要碰到江宛的裙子时,夏珠抬脚便将她踢翻。

江宛饶有兴味地望着她:“哦?”

刁婆子握住被踢伤的胳膊,飞快地跪好,卑微道:“奴婢……什么都愿意说……”

“那就说吧。”江宛犹豫一瞬,还是亲自留下了。

刁婆子期期艾艾:“夫夫人……我女儿……”

“若你真的说了有用的东西,我留你们一家子的命也不是难事。”

“谢夫人。”刁婆子拉了拉衣角,跪好了。

“还要从夫人诊出有孕的时候开始说起。”

若说刁婆子一开始就起了异心,那也是不曾的。她也伴在夫人身边,想象自己为夫人出谋划策,叫夫人靠着宋老太太对小儿子宋吟的宠爱,尽早将掌家大权握在手中。

可夫人实在是被江家那位过世的老夫人宠坏了,在二太太面前简直走不过三个会合,心计没有,城府又浅,也不晓得讨老太太欢心,连带着他们这些陪嫁也在府里被人看轻。他们和夫人不同,夫人金尊玉贵,就算是不得老太太的宠爱,也照样锦衣玉食。

刁婆子第一次起异心,为二太太办事后,得了整整十两银子,她做的事很小,不过是在夫人给老太太炖的汤里加了三勺盐,可这三勺盐,救回了正发高烧的女儿的命。

后来便一发不可收拾,二太太给的银子也越来越丰厚。二太太本就管着中馈,手指缝里漏下的一星半点,便足够刁婆子将女儿养得白白胖胖。

可二太太的胃口也越来越大了,她叫刁婆子办的事也越来越刻毒。

直到宋吟回了府。

三爷是回府给老夫人侍疾的,回来得极突然,不过老夫人那时也确实有些咳嗽,满府上下都在炖冰糖雪梨去讨好。

刁婆子那日里悄悄去寻二夫人,想回报江宛的日常起居,再得些赏赐,却不小心撞见了叔嫂奸情。

二房的院子里空无一人,待到刁婆子走到窗下,却见宋吟竟搂着二夫人在桌前作画。

刁婆子吓得魂都丢了。

结果没过几日,江宛便被诊出有孕,二夫人似是大失了方寸,竟然一反常态,对江宛处处为难,宋吟怜惜有孕的妻子,便求老夫人把江宛安排到庄子上静养待产。

这是多么体贴人的夫君啊。

刁婆子在江宛生产前,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直到有一天,宋吟递给她一包药粉,明明之前他们一句话也没说过,他却像吩咐自己的心腹一般顺手,他让刁婆子找机会,在江宛生产后,将这药粉分三次加进常喝的补汤里。

这种事,刁婆子是做惯了的。

可她不明白宋吟为什么要这么做,大抵这些贵人们的心,都是比石头还硬的。

三爷没有等到夫人生产便回京城去了,夫人带着几个陪嫁丫头,独自在庄子上待产。

刁婆子不敢不给夫人下药,可那药竟然并非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夫人喝了三回,恶露便愈加难止,整整流了一个月的血,等出了月子,听说还是断断续续的。

事关三爷,刁婆子便谁也没有说,直到今日的生死关头。

江宛听完后,淡淡笑着问:“那药不是见血封喉的毒药,那依你看,会是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