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儿,见了顺妃娘娘怎么不行礼呢?”
皇后声音软软的。
四皇子余祝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娇气的孩子,他在江宛颤颤巍巍地想要弯腰来扶他前,便自己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倒也不是江宛反应不快,实在是这个朝服为了显得庄重,用的料子都被浆得极硬,她弯不下腰。
余祝爬起来后,便对着江宛一礼,奶声奶气地拖长了音调:“娘娘好。”
江宛被他吓了一跳:“殿下认错了,我不是顺妃娘娘。”
皇后宫里的妃嫔整日里来来去去的,虽然小娃娃余祝不大记得谁是谁,但是行礼的事却是做惯了的,连皇祖母都夸他行礼行得端正,此时竟然有人大言不惭地说他错了,这怎么能忍。
余祝嘟着小嘴儿:“你就是。”
皇后又发话了:“祝儿,不得无礼,这位是郑国夫人。”
“郑国夫人?”胖乎乎的娃娃一歪头,脸颊上饱满的肉被肩膀挤出一块,顺道疑惑出了双下巴,小胖子像团又香又软的馒头,让人不由自主想要咬一口。
顺妃对这样的孩子极为宽容,笑容满脸道:“皇后娘娘何必如此严厉,这么大的小孩儿不认人也是有的。”
皇后被堵了一句,自觉解释无用,也就随她去了。
其实余祝根本不是不认人,他是懒得认。
顺妃一甩帕子:“祝儿,顺娘娘最近新搜罗了一筐子南珠,有空过来挑些去玩,还有,你来前叫人先跟我说一声,我好叫厨下即刻给你熏肉脯,那肉脯啊非得趁着热的时候吃才成。”
顺妃说得眉飞色舞,面上神采奕奕,与刚才似是换了个人一般。
可笑这么点儿的孩子,却也很有心眼,四皇子可怜兮兮地看向皇后:“母后,顺娘娘的肉脯好吃!”
偏也不提珠子,就说肉脯,他这是知道他母后不乐意他总从旁的娘娘那里搜刮东西。
江宛看着,只觉得圆哥儿跟他一比,简直是个小呆子。
果不其然,皇后立时就答应了,顺妃便得意地牵走了四皇子。
就在江宛看着顺妃银红色的裙摆划过门槛的那一瞬,不知道是不是几个喷嚏将她脑子里没通的那一窍崩开了,江宛忽然意识到,真正有可能让明昌郡主去探她口风的,应该是皇后。
宁剡是皇后的侄子,明昌郡主是皇上的堂姐。
逻辑上非常通顺,唯一违和之处就是她是个寡妇,还已经有了一个儿子。
莫非顺妃刚才刚才故意问起她的儿子,不是在拉家常,而是早就知道皇后想为宁剡求娶她,所以故意提起,想恶心她们。
但是这件事八字没一撇,皇后应该不会随便往外说才对。
或许顺妃只是随口一提吧。
那么明昌郡主提起昭王,又是不是随口一提?
或许就是因为她们以为自己要攀附昭王,才安排了另一个青年才俊给她。
江宛恍然大悟。
再抬头看向皇后时,她眼中便多了些了然。
皇后应该也不希望自己的侄子娶一个孀妇。
“娘娘,臣妾想求一道和离的懿旨,而非赐婚的懿旨。”
皇后娘娘对她笑笑:“你别站着说话了,先坐吧。”
江宛道:“谢娘娘。”
她挑了张椅子坐下。
“你方才说想要和离?”
“是。”
“为何?”
“宋氏一族就差敲开我的骨头吸血了,我若不逃,便是死路一条。”
“夫人的事,我也有所耳闻,只是若和离,夫人便不再是郑国夫人,还有孩子,怕是也要骨肉分离。”
“宋氏满门,皆是道德虚伪之辈,孩子若被他们教养,只怕迟早也成了个人渣败类,娘娘若怜惜我,便准我和离时,将孩子带走吧。”江宛满眼恳切。
皇后似受到了一丝触动:“母子连心,若是分离,自是极叫人心痛的。”
“娘娘明鉴。”江宛道。
这个瞬间,她看皇后,就像看着救世主,而且真切地觉得皇后一定会拯救她的。
这就是皇后的人格魅力吧,每一个眼神笑容都透着股没有侵略性的温柔敦厚,和她女儿福玉公主的性格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皇后怜惜地看着她:“你的遭遇,我是极不忍的,但是这件事,本宫还是要请示陛下。”
一个“我”,一个“本宫”,用得各得其所。
能做皇后的女人果然是不一般。
话已至此,再多说也没意思。
江宛最后道:“除了孩子,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万望娘娘在陛下面前为我美言一二。”
皇后:“我必当尽力。”
说完这句话,皇后便端了茶,
江宛很有眼色地起身告辞。
皇后笑吟吟地让粟殷送她出去,又让她日后把圆哥儿带进宫里来玩,与四皇子作伴。
江宛笑着应了,却暗下决心,永远不把圆哥儿送进宫里。
出宫的路再长也是觉得短的。
一番应对下来,已经过了午时,江宛又饿又累,被扶上马车后,便闭目养神。
毕竟待会儿,她还有一场戏。
梨枝在马车上伺候,见江宛闭了会儿眼睛便开始叹气,于是引着江宛说话:“夫人进宫可见到皇后了?”
“这是自然的。”
“皇后是个怎样的人?”
“是个极为温柔的人。”江宛回忆着皇后的笑容,不由自主又感叹了一番。
梨枝笑道:“竟是个温柔的,还以为皇后也会同福玉公主一般,脾气很大呢。”
“是啊。”江宛点头。
做皇家的女儿可以飞扬跋扈,做皇家的媳妇却要忍气吞声,这世道啊,真是没法说。
然后她忽然想起来,自己想要和离的决心,似乎还没有告诉过除了春鸢以外的丫头,她们依旧以为自己只想和宋家闹一闹,要回嫁妆。
“梨枝,你知道我进宫去做什么吗?”江宛试探着问。
梨枝摇了摇头。
“我想和离,离开宋家。”
“夫人……在开玩笑吗?”
江宛摇头。
梨枝满脸困惑:“可是怎么和离,三爷都已经死了……”
江宛正想给她解释。
梨枝就释然道:“夫人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反正夫人什么都是明白的,左右奴婢和桃枝都是跟着夫人的。”
江宛握住她的手:“多谢你们。”
虽然说相信江宛,可梨枝还是有些担忧地看向了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