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前一晚不曾睡好,江宛醒来时就脾气不大好,早饭也吃不下去。
草草喝了两口粥,江宛叫把早膳撤下去,见春鸢一副有话要说的表情,便对她点点头。
等梨枝领着抱食盒的小丫头们下去,江宛捧着碗茶道:“坐下说吧。”
春鸢便坐下娓娓道来:“昨夜,奴婢听翠露说了后头的事。”
“晴姨娘之所以急着去庄子上,就是为了瞒着夫人前往池州。她先与翠露商定,装病惹夫人厌弃,顺势提出去庄子上,料定夫人为了眼不见心不烦,会同意这事,说不定还会任她在庄子上自生自灭,以磋磨掉她肚里的孩子,因此,夫人应当不会派许多人看着她,逃起来很容易。”
江宛听到这里就笑了起来:“她这是压根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全凭臆测来推断我的应对,输得不冤。”
“她还料定了夫人知道她逃走一定一千个愿意,绝对不会派人追捕她,”春鸢语气讥诮,“不光是这个,她连这一路一定平平安安,到了池州一定会被老太太供起来伺候着,生的定然是儿子,儿子定然有出息,全部都料准了,也不知道跟着哪里的瞎子学的算卦,桩桩件件全能叫她心想事成,有这般法力的,不是那下了凡的仙女,就是失心疯的傻妞。”
江宛知道春鸢在逗她高兴,于是朝她笑了笑。
可毕竟江宛心里却还有些疑虑,她一开始以为晴姨娘是有她的把柄才笃定她不敢追,可如今看来似乎未必,晴姨娘仅仅是觉得她不会追,就干脆跑了,并没有想那么多。
可到底想没想,还要见了人才知道。
“告诉韩丰收一声,我想见一见晴姨娘。”
春鸢一愣:“夫人的意思是……放过晴姨娘?”
“总不能杀了她,她跟我没仇没怨,纵使这次给我添了些麻烦,但其实也让我知道了一些原来不知道的事,况且她还怀着孕,担惊受怕了好几天了,也够了。”
春鸢还想劝些什么,想了想还是咽了回去。
却不防江宛却看着她道:“有什么话,说出来就是了,在我面前,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她语气平常,春鸢却莫名从中体会出一丝冷意。
她有些糊涂,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知道江宛喜欢人有话直说,于是道:“晴姨娘不会安分的,她觉得自己的孩子血脉正,将来肯定会生出许多幺蛾子,生了女儿自然是另一番局面,若是将来真生了儿子,怕是会对圆哥儿下手。”
“你觉得她生了女儿事情就会迎刃而解,可我却盼着她生儿子。”
“夫人此话怎讲?”春鸢小心翼翼地问。
“鉴元朝曾有女子带子和离,只要夫家另有香火传承。”江宛道。
这是她最近在书上看到的,光是太祖年间就有三例,大梁刚立国时,女子的生存环境极为宽松,如今走过将近八十年,虽与前朝相比,大梁的民风还算开放,但是比起太祖时期,已经严酷了许多。
春鸢听了这段话,脸上震惊的表情是遮也遮不住,一时瞠目结舌,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江宛忍不住调侃道:“怎么,为前途忧心起来了?”
“不是,只是夫人……太突然了……”春鸢语无伦次,“奴婢还是去知会韩护卫……奴婢……告退……”
江宛看着她飘飘忽忽的背影,不由忍俊不禁。
用过午膳后,江宛去外书房看邵先生给圆哥儿上课。
邵先生虽然为人和蔼,但说实话,上他的课,真的让人很困。
江宛才听了半刻钟,就忍不住打起了哈欠,连忙拉着梨枝,悄悄走了。
依她看,邵先生教圆哥儿,其实是有些不合适的。
毕竟圆哥儿年纪还很小,坐不住,注意力也不够集中,许多事情都不懂。
若是让江宛自己说,等到六岁开蒙就差不多了,可池州那头的长辈非要他一到汴京就开蒙,简直就是揠苗助长,这也是江宛对宋家印象极差的源头。
她是不能把圆哥儿留在宋家的,光是听桃枝和梨枝描述,她就能想象到池州宋府到底是一个多么压抑的地方,她不能让圆哥儿在那种地方长大。
而和离,是她早就考虑过的。
按本朝律法,丧妻丧夫都可以自行和别人再次成亲,可这里头有一件事男女不一样,就算丈夫死了,寡妇还是夫家的人,只有改嫁了,才是另一家的人,这也就意味着,江宛一天不嫁给别人,她就要侍奉宋家长辈,管着宋家铺子,照顾宋吟留下的妾室庶子。
她没有时间来慢慢筹谋,她随时可能被人弄死,要是死前还要受这些闲气,管这些闲事,她不如现在就去死。
而她手里也不是完全没有筹码。
承平帝就很需要她好好活着。
而当务之急,就是圆哥儿这件事,她预备和邵先生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少上些课,叫圆哥儿先把兴趣培养起来,不要太急于求成了。
她这里想着,梨枝却快步走了进来。
“夫人,汝阳侯府上请您过去一趟。”
“汝阳侯?”江宛立刻联想到江辞最好的那个朋友,于是问,“让谁来的,把人带进来。”
梨枝对春鸢使了个眼色,春鸢便退下去领人进来,而梨枝则对江宛道:“奴婢略问了几句,汝阳侯家的嫡幼子做生日,广发了帖子,咱们家因在孝中,虽收到了,但却没去,但是辞少爷肯定是应约去了的,如今他们来找夫人,应当是辞少爷那头有了什么事。”
“吃个生日宴能有什么事?”江宛反问。
她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十分凌厉,似乎在弄清原委前,就要先教训一顿汝阳侯郭家前来报信的人了。
不多时,春鸢领进来一个穿着件褐色禙子的妈妈,一张富态的圆脸,光滑的发髻上簪着根花纹细密的银簪子,垂在身侧的手上看不出什么劳作痕迹,保养得很好。
一打眼便知道是当家夫人跟前有头有脸的妈妈。
江宛的心一下子悬起,别人家越是郑重,就说明吃了亏的一定是安哥儿。
可安哥儿那样好脾气,待人进退有度,怎么会与人起争执呢?
江宛的脸色骤然沉下去。
但很快,她露出个淡淡的笑来。
“怪我眼拙,不知妈妈如何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