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边上这个娇娇柔柔,弱不胜衣的,便是她那个陪嫁丫头晴姨娘。
江宛啜了口茶水,润了润嗓子,才说:“本来我这舟车劳顿的,很愿意歇一歇,只是有些话,还是说在前头好,免得你们也不安稳。”
语毕,绣姨娘的眼珠子便活泛起来,她看看跪在一边的晴姨娘,又看看江宛,不知在打什么算盘。
“都先起来吧。”江宛道。
两位姨娘依言站起。
江宛道:“眼下这个情形,按本朝惯例,你们二位是可以另行婚嫁的,绣姨娘不能带走蜻姐儿,我却会为你备一份嫁妆,晴姨娘也是如此。”
江宛话音未落,便见绣姨娘两眼放光,而晴姨娘则垂着头不动似乎另有打算。
其实江宛并不是容不下两个姨娘,但她自己的小命都不见得能保住,就更不想分出心思在一个没有男人的内宅里搞宅斗了,所以她想劝劝这两位,最好都走,蜻姐儿送不出去,她就跟圆哥儿放在一起养着。
“你们年纪都还轻,相貌又都不错,尽可以找个平头正脸的,就算过的日子不能锦衣玉食,也好过年纪轻轻便要守寡,活得了无趣味。”
“夫……夫人,”却见晴姨娘扑通跪在了地上,像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我……”
江宛略一皱眉,道:“你有话,但说无妨。”
“奴婢……奴婢已经有孕了……”晴姨娘声如蚊蚋,脸上浮起两团红晕来。
江宛譬如当头一道霹雳,当即呆若木鸡。
本以为可以甩掉两个包袱,莫非又要添一个了?
苍天啊……
江宛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干巴巴问了句:“你怀了多久了?”
“三月有余。”
江宛垂了眼睫:“那你是想留,还是想走?”
“奴婢……想留。”
江宛抬眼看向跪在地上的晴姨娘,视线一转,又看向绣姨娘:“那你也想留?”
“不。”绣姨娘斩钉截铁地说,“奴婢想离开。”
她又跪在地上,给江宛磕了个头:“夫人方才的字字句句都说到了奴婢心里,奴婢愿意离开。”
她嗓门有点大,竟然把圆哥儿吵醒了。
圆哥儿趴在桃枝怀里,从披风里钻出一个小脑袋来,四处张望着,然后向江宛张开手,软软喊了声:“娘亲。”
江宛连忙伸手抱他:“圆哥儿睡醒了呀。”
圆哥儿又趴在她的怀里不肯动了,江宛则对绣姨娘道:“你既然愿意离开,我自然会为你备一份嫁妆,你想什么时候走?”
绣姨娘没料到江宛竟然这样雷厉风行,她心中一喜,忙又磕了个头:“若是夫人慈悲,愿还奴婢一个自由身,奴婢今日便可以离开。”
竟然这样着急,难道是宋吟从前对她不好?
江宛没立刻答应,只说:“此事先不急,我刚来京城,对家里的人事不大熟悉,还指望你帮帮我呢。”
绣姨娘忙称不敢。
她们有来有往的,被晾在一边的晴姨娘就有些尴尬起来,她低着头,简直快要将手里的帕子揉烂了。
梨枝冷眼看着她,只觉得这个姨娘的举止委实有些不对。
表面上瞧着柔顺,可看那帕子便知道,只怕是个气性大的,那个绣姨娘举止粗俗,上不得台面,京城的这摊事情想来都是这位看着娇柔的晴姨娘在管着。
晴姨娘却不会是个简单的人物,眼下又有了身孕,若是得了个男胎,怕不会安分。
梨枝这头忧虑得眉心紧皱,一转头,却见桃枝也是一副很看不上晴姨娘的模样,自觉有了盟友,她心里倒是轻松了一些。
江宛和绣姨娘说完了话,才发现晴姨娘还跪着,忙道:“快起来吧,你是有了身孕的人。”
晴姨娘站了起来,一抬头,眼圈通红,似是受了好大的委屈。
都怨她一听绣姨娘愿意改嫁太高兴了,竟然没留意晴姨娘,江宛心里有些歉意。
“都下去歇着吧。”江宛格外叮嘱一句,“尤其是晴姨娘,有了身子,更要仔细。”
两位姨娘便行了礼,慢慢退了出去。
就在这时,圆哥儿忽然道:“她们俩是谁?”
他声音软软的,说不出的可爱,江宛便低头亲了他一口:“是姨娘呀。”
她们母子说着话,梨枝本欲劝夫人去歪一会儿,一抬头,却见那位晴姨娘在门口斜着眼看向内室,似在窥视什么,眼神说不出的阴冷。
梨枝悚然一惊。
再看去时,晴姨娘已然腰肢款款地离开了。
“夫人!”梨枝乍然叫道。
屋里其余三个人都被她吓了一跳,圆哥儿更是把脑袋藏进了江宛怀里。
江宛抬头看她:“怎么了?”
见江宛并没有责怪她一惊一乍,眼中只有关心,梨枝心头一暖,暗暗想着这不是说话的好时候,毕竟她也没有证据,怎么好仅凭一个眼神,便说晴姨娘是包藏祸心之人。
她便咽回了嘴边的话,笑着道:“是奴婢不好,声音大了些,倒吓着夫人了,奴婢是想说,夫人不若先去歪一会儿,说了这半天话,想来也累了,奴婢这就去厨房传菜,叫夫人先用些清淡的。”
“不必了,这每日里要么是在马车上睡,要么是在官驿里睡,我实在是不想睡了,”江宛拍着圆哥儿的背,“倒是真的饿了。”
梨枝抿嘴笑了笑,自出门叫了个婆子,叫她带着去厨下了。
桃枝则陪着江宛说些闲话。
“还好是不用再办葬礼,否则又多了许多麻烦事。”江宛感慨道。
宋吟的尸身因皇帝一句“回乡安葬”,据说死的当天就走水路,送回池州了,否则等着她的还有种种繁琐的丧葬礼仪。
这么说起来,她倒是还要感谢皇上。
“桃枝,你去帮我做两件事。”
“夫人吩咐便是。”
“一个,咱们带来的两马车行李,都给我规整出来,还有,你把正房服侍的都叫过来,手上有差事的也先放一放,先让我认认人。”
正房里共有一等大丫鬟春鸢和夏珠两个,不入等的小丫鬟四个,扫洒婆子四个。
可笑的是,两个妾竟也各有这么多下人。
因这一处宅子是由宋吟带着两个妾住着的,规矩上便有些随意。
给几个下人发了赏钱,问过名字,江宛就将人都打发了出去。
安置好箱笼的桃枝很是嗤之以鼻了一通,说有几个丫头妖妖调调的,一看就不是正经玩意儿,怕是会带坏圆哥儿。
江宛也不笑她想得太远,只点头附和:“是该好好裁撤一些出去了。”
正逢梨枝带了个厨下的婆子提着食盒前来,她们便简单用了顿午膳,因江宛还在守孝,所以不曾有荤食。
用过饭后,桃枝便叫了春鸢和夏珠两个帮忙整理摆在耳房的箱笼,都是她们从池州带来的,因当时赶得急,所以带的都是些急用的,江宛的嫁妆还有陪嫁的家人也会陆续过来的。
因当时魏蔺带来的圣谕是叫江宛带着圆哥儿在京城长居,所以宋老太爷异常好说话,直接许诺会将江宛的嫁妆全送进京城。
不过本朝儿媳的嫁妆,婆家人本就是不能插手的。
桃枝忙忙乱乱地摆着东西,梨枝则扶了江宛去内间休息。
在小榻上坐下,江宛问:
“你看这满院子人,哪几个是能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