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墨摸了摸下巴说：“用虹膜作为密码,说明这段视频要么只给他自己看，要么只给特定人看。”
“但是灰塔中心城应该留有谢阑冰完整生物信息，包括他指纹和虹膜。”
“所以只有他们知道视频里到底说了什么了？”
“还有何教授,他一定知道。”江春雷说。
谈墨拍了拍江春雷肩膀说：“如果你还想领退休金,就知道……”
江春雷做了一个拉上拉链动作,“我会守口如瓶。”
看完了这些资料,谈墨发现除了知道谢阑冰和凌喻是夫妻之外，其他依旧迷雾重重。
有一个特别想法涌上自己心头,谈墨将自己眼睛凑了过去，当红色光线扫过他眼球，谈墨心脏又变快了,他能在开普勒世界里见到谢阑冰,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和谢阑冰之间有着什么特别联系？
是不是谢阑冰也有信息留给他？如果开普勒生物用是“白驹停隙”，那么谢阑冰如果要留下信息给人类,那当然是用视频方式了。
扫描结束,大写“验证不通过”。
谈墨顿了一下,好像某种巨大期待忽然落空。
紧接着,他自嘲地笑了。
谢阑冰死时候，自己恐怕才刚出生，他怎么可能用小婴儿虹膜来做密码？
这段视频，也许是留给他妻子凌喻。
谈墨本来想要回自己房间，但是却在走廊里看到一队荷枪实弹外勤人员，而且这些人自己并不熟悉,绝对不是银湾市灰塔人,而是中心城人。
谈墨面不改色地走了过去,为首一个来到了他面前。
“请问是银湾市一队副队长谈墨吗？”
“我是。”谈墨点了点头,心想该不会是江春雷那个没用东西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吧？
“麻烦跟我们走一趟。”
谈墨脸上带着笑,眉梢却不怎么配合地向上一挑，“走一趟？为什么？”
“因为洛轻云。”
谈墨“哦——”了一声，原来是因为洛轻云啊，吓得他差点没夺枪之后逃跑呢。
多半是因为洛轻云隔墙那一吻吧。
该来终于来了，他在心中酝酿着，见到了中心城那些人一定要声泪俱下表示自己这些日子受到了洛轻云各种引诱，这个队长故意对自己副队长表现出不纯良举动，目就是把最有可能命中他监察员换掉。
“啧……如果只是为了了解洛轻云事情，为什么要派这么多人来？”谈墨眯起了眼睛问。
“您去了就知道为什么了。”对方虽然态度强硬，但是却出乎意料地客气。
谈墨坐上了车子后排，两侧外勤人员死死扣着枪，蓄势待发，一副随时有人来劫囚架势。这让谈墨怀疑难道洛轻云真跑了，随时要带他奔赴自由天地？
这一次，他没有被带去洛轻云隔离间，而是耿劲柔办公室。
之前震碎落地窗已经被换掉了，耿劲柔位置坐着一个四十五、六女人，她头发扎起来盘在脑后，几缕碎发缀在耳边，她面相看起来很严肃，看见谈墨时候很淡地笑了一下。
“何映之跟我说了，你是他战友遗孤。而我是他在中心城研究基地搭档，这已经是我们一起从事开普勒研究第二十个年头了。我叫陆颍，你可以叫我陆阿姨。”
这位陆颖在中心城颇有地位，但看起来却很温和，甚至在向谈墨释放善意。
“陆阿姨好。”谈墨点了点头。
“从你进来开始，就在观察我了。对我有什么想法吗？”陆颍一边问，一边用耿劲柔茶具给谈墨倒了杯热茶。
“能让耿劲柔让出自己办公室，说明您级别比一个区域灰塔负责人还高，在中心城应该是核心管理人员，位高权重啊。”谈墨说。
陆颍笑了，“还有吗？”
“何教授是个醉心于研究人，你说你和他搭档，那我估计应付官僚主义工作应该是您来做。何教授享受所有保护和待遇，应该也是您为他争取。”
陆颍点了点头：“让他全心全意做研究，是我工作。”
“你对我也进行了深入调查。”
“是。你父母是救援飞行器驾驶员，飞行器遇袭之后坠落，你父母把你交给了何教授，他在逃亡路上把你弄丢了。所以他一直很内疚。”
救援飞行器驾驶员……谈墨在心里不动声色地呼出一口气来，谢阑冰可不是开救援飞行器，也就是说自己不是谢阑冰崽儿。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小失落。
“我可以知道我父母名字和照片吗？”谈墨问。
“可以，不过你也要帮我一个小忙。”陆颍一直打量着谈墨，笑容里带着某种不可言说意味。
“什么忙？”谈墨相信，那绝对不是一个小忙。
“我们需要你说服洛轻云配合我们。”
“我？说服洛轻云？我怎么说服他？以他能力可以去任何地方，可现在还乖乖留在隔离室里，还不够配合灰塔吗？”谈墨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个天大笑话。
“我们需要知道他怎样把自己爆表开普勒值回归正常。”
“难道他会说给我听？”
陆颍笑了，“从看到你第一眼，我就有种感觉，你和洛轻云遇到过所有人都不一样。食-色……性也。你是他菜。”
还好茶没凉，不然自己正好喝一口，不得喷陆颍一脸啊？
“陆阿姨这是在夸我长得不错？”
“洛轻云从小是在中心城基地里长大，虽然中心城里研究员抚养他长大，但是他从来都不信任人类，在他心里给自己划下了一到界限——他不属于人类，也不属于开普勒世界。这孩子教育问题让灰塔很头疼，他有着难以估量潜力和力量，他绝对会是我们战胜开普勒生态非常重要一环，但是首先……他得把自己当成人类一员。”
“你们抚养他长大？你确定那是‘抚养’？还是把他当成重要活体样本来观察、取数？你们教他人类知识只是想测试他智商。你们给他吃给他喝，是为了让他活着。你们所谓‘抚养’也只是让他认同人类价值观，要他为了人类而战，认同当他越界时候被抛弃被处决命运。”
谈墨语气平缓，没有太多情绪，陈述着多年以来事实。
中心城遮羞布这样被谈墨扯开，陆颖脸上却一点怒意都没有，相反她笑容越来越明显。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映之把你当自己孩子，而你看待洛轻云看法和映之一模一样。在人类里面，真正和洛轻云建立情感联系人只有两个。一个是梁教授，一个是梁教授女儿梁幼洁。”
“这两个人都已经死了。”谈墨回答。
“嗯，一个人太孤独和辛苦了，只要吃过一点点蜜糖就会留恋那个味道。但留恋终归会被本能所取代，除非我们能给他真正实打实蜜糖。”陆颖说。
谈墨表情瞬间冷了下去。
“你们疯了，真疯了。”
说完，谈墨站起身来快步走向门口。
陆颖想要他成为第二个梁教授或者梁队长，想要用人类情感牵绊住洛轻云越界脚步，想要谈墨成为被洛轻云含在口里蜜糖。
他们把洛轻云当成什么了？
又把他谈墨当成什么了？
“我知道这很难。但是谈墨，他已经认定了你是他蜜糖，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你吃下去。”陆颖打开了面前全息电脑，“你不想知道他在隔离室这一周都发生什么了吗？”
谈墨停下了脚步。
洛轻云他发生了什么？
陆颖打开了一段全息视频。
“别过来！别过来！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
惊恐声音响起，接着是金属坠地声响，守卫人员枪掉了。
冰冷、没有感情声音从全息景象里传来。
“谈墨呢？他在哪里？你们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那是洛轻云？
他说话总是很温和，让人充满好感，什么时候用这种看似带着笑意却冷到骨子里态度说话？
谈墨转身，看见全息景象里洛轻云毫不费力地掐着那个警卫脖子，将他抬了起来。
洛轻云仰着头，眼底是一种执着，这种执着和鸿蜮复制出来洛轻云不同，他执着就像挤压了黑暗挣脱而出红色花朵，既无法逃脱黑暗晕染，又追逐着遥不可及光亮。
“谈墨在哪里？”洛轻云看着那个警卫眼睛，放轻了自己语气，像是在安抚对方紧张到牙关打颤情绪。
可他越是温和，警卫就越是恐惧，求生欲让那个警卫颤抖着去摸自己战术刀。
洛轻云当然知道对方意图，淡淡地说：“当你手还没有抓住你战术刀，我就能把它拧过三百六十度，不过你应该感觉不到手腕疼，因为我会先掐断你脖子。”
警卫绝望地想要闭上自己眼睛，洛轻云又说：“啧啧啧，你要是闭上眼睛，我就捏爆你脑袋。”
说完，洛轻云另一只手扣在了警卫脸颊上。
对方惊恐地晃动起来。
“谈……谈墨还在医院里……他还没醒但是……没有生命危险……”
洛轻云松开了手，警卫员摔了下去。他们都接受过成百上千次训练，就算是生死之际，训练出来本能也让他第一件事就是捡起自己枪，转身第一件事就是朝着洛轻云射击。
洛轻云唇上笑意轻冷，像是看幼儿园小孩耍大刀。
他侧身之后撑着墙面一个抬腿，没有一发子弹触碰到了他，他手一握，甚至抓住了一颗子弹，伸到了警卫员面前，“该我了。”
他表情在瞬间变得阴郁，哪怕画面一闪而过，谈墨高超动态视力也分辨得一清二楚。
在洛轻云眼底，人类连蝼蚁都不如，他就要将那枚子弹拍进警卫员额头。
冷汗直冒，心脏被高高揪起，谈墨想要阻止他，但这是已经发生事情，做什么都毫无意义。
“住手——”高炙冷喝一声。
他刚赶来就碰上这样场面，一整条通道警卫员都已经被洛轻云干翻了，看不出生死。他取出自己配-枪，朝着洛轻云后背果断射击。
洛轻云却一个转身避开，子弹擦着他脸颊碎发穿行而过，在金属墙面上刮出火星。
“高队……”洛轻云笑容比之前要和蔼许多，但谈墨却只觉得头皮发麻。
洛轻云曾经直白地告诉谈墨，他羡慕甚至嫉妒高队。当他情绪能够自控时候，他不会对高队怎么样。
可是现在呢？谈墨神经绷了起来。
“洛队，你还在隔离期，还没到可以出来时候。”高炙枪口一直指向洛轻云方向，一动不动。
“这种隔离，你觉得有意义吗？”洛轻云指尖在金属墙面上敲了一下，留下一个很轻凹痕。
“是没有意义。但至少，别让谈墨觉得你这人不够安全。”
“他人呢？”洛轻云一把扯过跌在地上警卫员，就像拉扯着一条破布烂衫，丝毫不在乎高炙手中枪，一步一步走过来。
谈墨看懂了洛轻云对高炙威吓，他意思是在高炙开枪击中他之前，他可以先一步拧断这个警卫员喉咙。
这是洛轻云吗？
那个一直收敛自己攻击性，在所有人面前微笑，被他队友们极度信任洛轻云？谈墨其实不在乎他对着其他人披着怎样外衣或者戴着怎样面具，其实只要他活得舒适，也没对其他人造成伤害，谈墨根本不介意。
反正，洛轻云已经把所有真实东西都给他看过了。
只是现在，是什么让洛轻云放弃了自己伪装？
洛轻云向前走，高炙就后退，保持着看似安全却压根没什么意义距离。
高炙开口道：“他消耗了很多精力，极度疲倦，在医院里修养。用药物都是类似氨基酸和葡萄糖，你可以放心。”
洛轻云冷笑了一下，向上拽起警卫员衣领，对方被勒得无法呼吸，只能狼狈地双手去拽洛轻云胳膊。
“放心？”洛轻云歪了一下脑袋，露出讽刺表情，“那些要我对他们放心人，现在连骨头都找不到了。”
比如梁教授，因为不堪忍受骨癌痛苦而坠楼。
比如梁幼洁，在某个高级生态区阵亡，遗体至今未能回收。
而洛轻云想要见只有谈墨，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他。
“哦，对了……高队，你动作再不快点，那些来自中心城专家怕是要装进裹尸袋里了。”
洛轻云唇线弯起。
高炙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冲到了走廊尽头，在那间隔离室里，四名专家正拍打着墙面，他们脸上都是惊恐，大口呼吸着却像是被什么掐住了喉咙。
外部控制面板显示，隔离室里空气正被抽走，空气已经降到了警报范围。
高炙赶紧上前，将空气重新注入，打开隔离室门。
那些专家靠着墙面坐了下去，各个惊魂未定。
而洛轻云则乘坐电梯直下到了首层。电梯门开启，洛轻云正要抬腿迈出去，他忽然停住了，手掌伸过去，轻声道：“雕虫小技。”
谈墨眯起了眼睛，才发现洛轻云口中“雕虫小技”是周叙白神经网。
这些丝线细到难以分辨，却充满韧性，吹发可断。
普通人一定会走过去，而且身体惯性会让他被这张网切得七零八落。
洛轻云指尖压触碰上一根丝线，轻轻一勾，整张网就像凋零花，坠落了下去。
如果只看全息视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谈墨视线却将它无限延伸，时间为了他而放缓，他看到了洛轻云指尖在丝线上弹勾了十几下，这样高频震动毁掉了周叙白陷阱。
洛轻云堂而皇之地走了出去，门口警卫人员列队，空气中蔓延着紧绷气氛。
头顶上一个身影从天而降，是李哲枫！
洛轻云骤然伸出双手，撑住了李哲枫双手，不给他在自己身上制造电流机会，洛轻云猛力一甩，就把李哲枫给扔了出去。
李哲枫单膝着地，冷然看向洛轻云。
“啊……是李队。”洛轻云眼睛里泛起杀意，那是明显像是被什么给点燃了，无法被压抑杀意。
看着这一幕，谈墨手指收拢，掌心都是冷汗。
洛轻云想杀了李哲枫……为什么？
明明面对高炙时候，洛轻云都没有这么大杀意，可为什么对李哲枫敌意这么明显？
李哲枫手指拨开自己耳边乱发，他扎在脑后头发因为洛轻云那一摔已经散开了，配上他五官，整个人有种冷艳味道。
“他超喜欢你，因为你长在他审美上。”洛轻云用有一点羡慕更多是冷郁眼神看着李哲枫。
李哲枫皱了皱眉头，很显然没明白洛轻云话里意思。
此时，和谈墨一起看视频陆颖开口问：“谈墨，你是真很喜欢李队颜吗？”
谈墨怔了一下，所以洛轻云所谓审美，是指他谈墨审美？
录像中洛轻云一步一步走向李哲枫，气氛变得紧张。李哲枫站起身，目光中淬着冷寒。
“我不会让他跟着你。”
洛轻云也笑了，“你真太坏了。”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列阵警卫员里有一个没忍住，竟然开了枪！
子弹冲向洛轻云面门，就在洛轻云侧脸瞬间，李哲枫一跃而起，气势惊人。
他腿狠狠踹向洛轻云，却在即将被洛轻云手臂格挡瞬间凌空改变了方向，一个回旋，洛轻云紧急避让，李哲枫踹在了墙上。
看到这里，谈墨背上冷汗直流，他一方面感叹李哲枫腰力实在不一般，竟然能在半空中改变攻击方向。另一方面，他心底某种恐惧感越来越明显，他不在乎洛轻云把对人类疏离和讽刺摆到明面上来，但是他害怕洛轻云身体没有越界，他精神却已经越过去了。
李哲枫脚蹬在了墙面上，一个借力，手刀砍向洛轻云后颈，就像某种舞步，洛轻云向一侧挪开脚步，李哲枫指尖擦过了他发丝，瞬间黑火从发梢开始蔓延，发出噼里啪啦脆响，就在即将烧上洛轻云脸颊时候熄灭了。
洛轻云抬起手来捻了捻自己发梢，黑色烟灰落下来，他神情也变得冰冷。
“李队，你知道如果我杀了你，他会恨我，会把我当作真正异类，会不惜一切代价追杀我……而这些不是我想要。所以你才有恃无恐吗？”洛轻云不紧不慢地说。
李哲枫长身而立，两人隔着不到三米距离对峙。
谈墨不知道下一场交锋，会是怎样结果，但是他真不想李哲枫受到一丁点伤害，也不想洛轻云把他自己送到人类对立面去。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拨开了警卫列队，走了出来，正是陆颖。
“洛队，如果您是在担心谈副队话，那大可不必。他很好，他只是需要好好睡觉。人睡不好时候就会发脾气，你也不想谈副队对着你发脾气吧？”
陆颖点开了自己手腕上通信器，全息影像弹了出来。
那是谈墨躺在病床上熟睡样子，为了安抚洛轻云，拍摄距离很近，近到连谈墨睫毛留在眼睑上阴影都清晰可见。
洛轻云一步一步走近，而警卫员们惶恐着要把陆颖保护起来，陆颖却摇了摇手示意他们很多余。
周叙白就保护在陆颖身边，他向李哲枫方向皱了皱眉，李哲枫立刻会意，来到了陆颖另一侧，两人一同防范洛轻云突袭。
但是洛轻云没有其他攻击性动作了，他来到全息影像前，专注地看着谈墨熟睡样子，伸出手，轻轻触碰上谈墨脸颊。但这些都是全息数据，洛轻云手穿了过去。
他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陆颖开口了：“洛队，我知道你很担心谈副队，这是正常心理现象。”
洛轻云扯起嘴角，笑了，“陆主任，你觉得我现在心理很正常？我也是修过心理学啊，我倒是觉得自己现在……用人类话来说——非常反社会。”
陆颖非常沉得住气，表情一点变化都没有。
“你想干掉我们所有人，你觉得我们都很多余，你觉得人类就是没有丝毫美感、贪婪、不知好歹低级生物，你觉得开普勒世界更符合你审美，这是你权利，也是我们改变不了东西。但是有一点我得提醒你。”
“提醒我什么？”洛轻云等待着陆颖开给他条件。
陆颖不是在说服洛轻云重新回归人类世界，而是在和他谈判，她得给出洛轻云一个诱人条件。
“谈墨，他是人类。他价值观、是非观都属于人类。他可以对你有同理心，他能接受你一切反感这个世界理由，他可以为了保护你不要自己性命，可是你要明白，当你伤害任何一个对他来说重要人，你就去到他对立面了。这也是你嫉妒李队符合谈墨审美，嫉妒李队拥有谈墨完全信任，嫉妒李队和谈墨一起成长情谊，但你却不得不忍住毁掉李哲枫想法。”
洛轻云不以为然地说：“如果我越界了，以我开普勒等级可以创造出自己克莱因之瓶，然后把谈墨同化，那些人类价值观和是非观就无所谓了。”
看到这里，谈墨喉咙咕咚一下，恐惧还没来得及涌上心头，谈墨就释然了，因为他知道洛轻云不会那么做。他需要不是一个傀儡，不是臣服于自己附庸。
陆颖摇了摇头说：“你不会。如果你同化了谈墨，他会成为你开普勒领域里一部分，服从你，听命于你，你身为种子对他有着绝对支配权。”
“那样不好吗？我完全拥有他了。”
“是完全失去他了。因为吸引你，恰恰是他身上人性。你永远不会抹杀他独立思想和在你看来最接近你理想灵魂。”
谈墨觉得陆颖说一切真够美化自己了。什么思想？什么灵魂？他思想向来没有深度，灵魂更加浅薄。
但是全息录像里洛轻云脸上笑意全部都消失了，表情里看不到任何情绪起伏，那从骨子里透出来孤冷，让在场所有人都紧张无比。
“我们没有人能拦住你。你可以去医院找谈墨，也可以遵守隔离规则，一个月后你就能回到自己岗位上。你可以继续去寻找你想要寻找一袭微光，而谈墨也会一直从瞄准镜里看着你。”
陆颖话落下之后，是四五秒让人心绪紧绷沉默。
洛轻云转过身去，走回电梯，关门时候开口道：“我每天都要看到他。”
“会。”陆颖点了点头。
至此，全息影像播放结束。
谈墨心境久久不得平静，他手握得很紧，食指就像扣在板机上一样僵着。
陆颖将茶杯向前推了推，“放松一点，谈副队。你青梅竹马李哲枫还活着，你一直关照后辈周叙白也还活着，你尊敬高炙也活着。他们没受到半点伤害，是因为你在乎他们。”
听起来很温和，谈墨却明白这是陆颖在威胁他。
“谈副队，你注意到了吗？洛队从进入隔离间到现在，他开普勒值都很低。也就是说他说、做都是他本意，是他身为人类本意。”
谈墨冷笑了一下：“您是想说，身为人类洛轻云本身就有反社会人格吗？”
“不，我是想说……他有ptsd。”
“什么？”谈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当他即将越界时候，是你拉住了他。你是他和人类世界唯一也是最强大联系。这一次对战鸿蜮，他可以算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一个人劫后余生却见不到自己坚持下来那个理由，他会出现应激反应。而你，是他应激源。”
谈墨无奈地一笑，“我好荣幸啊。”
“他不是你责任。但问问你自己心，你是不是真不在乎他？”陆颖说。
“您找我来谈洛轻云事情，到底什么目？”
陆颖垂下眼，眉眼间一丝遗憾掠过，“人与人之间联系真很难得。就像一条线，牵动着彼此，一呼一吸都有默契。如果你恐惧他力量，觉得自己精神还不够强大到和洛轻云一起分担他压力，我们中心城可以直接批复你调离申请。”
一边说，陆颖一边点开了谈墨很早之前上交请示。
如果洛轻云真如同陆颖所说有ptsd话，自己很早之前上交调离报告搞不好真会让洛轻云失控。
“但如果你承受不起，也可以退离。你不用担心，我很了解洛轻云，他会一直记得你，就像记住梁教授和梁幼洁那样，也会为了让你感到安全而远离你。他自制力，超乎你想象。他现在所做一切，只是因为他知道你会包容他。”
谈墨怔在那里。他以为陆颖和中心城那些把洛轻云当成小白鼠研究员一样，洛轻云只是一个少见样本，是一个强大却又不□□控武器。
但陆颖想要，是保留洛轻云人性部分。
谈墨低下头来笑了。
“谈副队，你在笑什么？”
“我以为您是反派来着。”谈墨回答。
这回轮到陆颖愣住了，良久才问：“为……为什么我是反派？”
“大概您被我归为官僚主义典型吧。但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您能成为何映之搭档，你和何教授应该是同一种人。他保护了我，而您在保护洛轻云。”谈墨说。
陆颖闭上眼睛，似乎不想被谈墨看穿自己情绪，“那你答案呢？”
“那我就继续当他副队长吧。反正无论我被调去哪里，都得去了解另一个人，在瞄准镜里看着另一个人，都得和另一个人建立联系。既然这样，还不如选洛轻云。虽然他去地方总是最危险，做事情也最危险，但至少他现在能控制自己开普勒值了。也意味着越界可能性最低。”谈墨回答。
“谢谢。”陆颖不着痕迹地呼出一口气。
但是谈墨还是听到了那一声叹息。
“您……好像非常在意洛队。”谈墨说。
陆颖回答说：“好歹也是我看着长大孩子。”
谈墨视线落在陆颖左手上，又说：“是因为梁队吧。”
“嗯？什么？”
谈墨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别人放在心底不与人说事情，自己不需要就这样说出来。
“没什么。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回去了。”
谈墨刚站起来，陆颖又叫住了他。
“你……怎么知道是因为梁队？”
谈墨抬了抬下巴，“您左手无名指上戒指，和梁队是一样。”
陆颖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梁队有和我一样戒指？”
谈墨食指在自己脑袋上轻轻敲了敲，“我去过洛轻云开普勒世界，看见了一些他小时候发生事情。中心城基地遇袭，所有人都怀疑是洛轻云操控了那些开普勒生物，是梁队打通了通风管道，在基地被封闭前救走了洛轻云……她就像从天而降神明一样。她手上戴着和你一样戒指。”
陆颖捂住了眼睛笑了起来，肩膀也跟着颤动。
“哈哈哈……真……真好久没有人这样形容她了……”
“对于洛轻云来说，就是这样。”
陆颖侧过脸，看向不知道哪里虚空之处，“真羡慕你……还能看到她样子。花有重开日，人无……”
“人有重逢时。”
谈墨微微一笑，离开了陆颖办公室。
在那之后三周里，谈墨享受到了高规格待遇，不仅仅陆颖带来一整支警卫队守在寝室外走廊里，就连李哲枫、周叙白还有高炙他们都不用执行任务了，在谈墨那小可以寝室里摆起了桌子……打麻将。
周叙白嘴里咬着谈墨棒棒糖，眯着眼睛，明明一张娃娃脸，硬是摆出了大佬派头。
“碰。”
李哲枫把他出任务一直没来及打理头发给剪了，两鬓短发才刚到耳朵，干脆、利落、不好惹，码牌时候手指轻轻一弹，那气势简直像是谈墨小时候看过武侠电影里六脉神剑，摧砖碎石，“啪”一声震在谈墨小心肝上。
谈墨被他们整得都忘记算牌了，扔了个九筒出去立刻意识到自己送人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