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票已定,虽然五万上品灵石可以说是厘玉十几年来攒下来的全部积蓄了,但她处在事情落定的兴奋头上,显得毫不在意,颇有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气势。
她没回弟子峰,深更半夜跑到客来峰凑热闹。
以往开交易会时厘玉也会去客来峰逛逛,却不会流连至深夜。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她想到自己在朝海峰的发现,如今只差一把属于自己的剑。
月上中天,客来峰上树影婆娑,灯火闪耀,照得零星房舍半笼其面,影影绰绰。
一条星星点点的萤光之路从山下蜿蜒而上,直至峰顶大殿,一片热闹灿然。
厘玉驾着一支柳从山下一路逛上去。
只见路上不少人在枝上挂一颗明珠,或在树下立一盏油灯,将照亮的四周寸方之地,划作独有,摆上家珍收藏,供人挑选。
更有不少人不为买卖,偏爱这夜半野趣,男男女女三两成群,在昏黄的灯光下吟诗喝酒、弹琴作画、读书下棋。
香风美酒与谈笑讨论声充斥着林野之间。此情此景,蔚然成趣。
而厘玉一个激灵,赶紧使出自创的鸵鸟大法,取出面具戴上,假装查无此人。途中遇上此类种种,少不得加快速度离开。
起初她也被人邀请参与,乍看之下以为是什么玩乐聚会,贸贸然就闯进去。
一番热情吹捧弄得她熏熏然,叫她作诗弹琴也脑袋发昏欣然应下。
随后使出文抄大法,心想就算与主题和时下情景只有七八分契合,但诗是千古认定的好诗,曲也是流芳百年的好曲,就算不少批评,也总该有些赞赏。
结果得到了一干颇有智商侮辱的鄙夷目光。
厘玉不明所以,还没追问缘由,就被“请自便”三个字打发出去。
她打听后才知道这些人为何聚集于此。
这群人瞧着潇洒不羁,实则是在双修!
邀请确是邀请,只是作诗弹琴并非她想象中那般,是普通的赏乐斗文,而是某种资格考核。
很遗憾,厘玉并没有拿到爱的号码牌,还被开放式包厢里的人不太客气地踹了出去。
她想起五年前经历,那时稚嫩,还以为作甚提灯夜游附庸风雅,没想到世间竟有如此淫/乱之事!
……谁知道你们还讲究兴趣相同爱好一致,她还以为性癖差不多就得了!
在她刚有资格参加女儿国每年一度的“花朝节”时,就被老娘带回了合欢宗。
是以厘玉还未见识过这种“神交”,于是想了个办法,戴上面具鬼鬼祟祟又光明正大的观赏,想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门道。
然而她目光不管在谁人身上多停留一瞬,那些自顾自玩乐的小群体无论是在作画还是写诗,都会激情吟唱一番,再停下来含情脉脉的望着她,似乎在等她点评,又在埋怨她为何迟迟不入。
之后厘玉对此类邀约避之不及。
这事说来也怪,如是偷窥,必定兴致盎然;若这窥探亦为主家所想,便失了趣味;再至被主家邀请加入,恐怕就得落荒而逃了。
我可不想成为你们之中的一环!
厘玉暗想,也感叹合欢宗文学艺术修养之高深,是她追马难及。
这样走走停停,偶尔看到想要的东西,她如以往一般想也不想就要直接拿下,可手一伸进储物袋里,就想到要给谷令风的第二笔灵石、以及尾款。
她讪讪收回手,下定决心只逛不买,就算如此,走走停停也费了些时间才到达峰顶。
商队的人都住在半山小楼,客来峰上的殿宇一片黑暗,殿外四方空地则挤挤挨挨的全是摊位,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不少人如厘玉一般戴着面具,都是从山下而来。
好几个武夫模样的男子半摘了面具抱怨:“都说了我不爱那些诗啊画的,不会掺和他们,非要我戴着……”
话中得意之情毫不掩饰,另一人便道:“是嫂子看重师兄……”
厘玉也没想到自己的突发奇想会促成合欢宗的某种时尚情趣,不过戴面具的人一多,于她也有些好处,那就是没人能轻易认出她了。
她在山边收了一枝柳,不免打了个哈欠。这些天她奋发练剑,今日又忙活一整天,已经有些疲倦。
好在交易会自有交易会的特色,平日里大家皆靠辟谷丹度日,商队的散修一年到头风餐露宿,唯有到达合欢宗和女儿国能松散些,少不得要喝酒吃肉。
不少低阶弟子支着摊位卖弄手艺,食物种类丰富样样色香味俱全。
厘玉失去理智,冲着烟熏火燎的地方飞奔而去。
等她吃饱喝足,重新开逛,便有些挑挑拣拣,先从那些历练归来弟子的摊位逛起,主要看看里面有没有外头的东西,尤其是剑。
大多是些散修城镇出产的符箓丹药,还有些精怪小妖的皮毛,大多是一阶,充分体现了合欢宗对生命的关爱态度。
至于邪魔和尚的法宝武器,那是一个也没有。
和上山途中卖的东西区别不大,厘玉有些兴味索然。
下一个摊位的摊主却不一般,旁人都在热乎的吆喝或者招呼客人,他却在摊后的树上支了个摇床躺着,嘴里叼着根杂草,闭目养神。
偏他摊前的人比旁处多些。
厘玉挤过一个高个子进到摊前,大致扫一眼,不由“咦”了一声。
这个摊位上竟然有不少二阶的丹药和武器。
丹药装在玉瓶里,贴着名字,在矮桌上整整齐齐排列着,丹武器则杂乱的扔在一旁地上。
厘玉将丹药过一遍眼,都是些补气疗伤之类,掺杂着少数有特殊作用的丹药。
她对丹药并无需求,嘴里念叨着“借过”之类的语句,在人堆里艰难走到桌边蹲下来,去翻那堆武器。
利器未曾清理,不是带着血迹就是带着锈痕,还有拐棍、佛珠、腿骨之类的东西,不知是抄了哪个魔修的储物袋才有这样丰富的品类。
厘玉扒拉两下,看到一柄还算干净的剑。
她赶紧拿起来仔细辨认一通。
剑鞘、剑茎皆为普通的褐色桃木,剑锷处刻着朴实无华的“无品”二字。
剑出鞘,剑身由精铁打造,昏暗的光照下映射出深深浅浅的缎造纹路,是材料杂质并未完全祛除所导致。
剑锋已经开刃,并无劈砍的痕迹,似乎前任主人也只拿它做日常练习用,并不曾用它御阵杀敌。
一把凡铁无品剑,与刚学剑的厘玉恰到好处的契合。
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拿着树枝比划好几天了,总算能有把正儿八经的剑了。
她喜不自胜的拿着剑起身,去找摊主问价:“这把剑多少钱?”
摊主半晌拉开眼皮,随意往厘玉手上瞥一眼,吐了嘴里的杂草声音还是有些含糊:“一个上品灵石。”
相当于一百下品灵石,且上品兑下品还有差价,对于一把一阶都算不上的剑来说,已经非常昂贵了。
厘玉再穷也不至于差了这一个上品灵石,而且来这就是为此,低头往储物袋里拿出灵石便要买下。
正付钱时,眼角的余光中瞧见身旁的人有些熟悉,不由扭头看去。
像是她进到摊前来时挤过的高个子。当时未曾留意,此时一看,不是思净是谁。
在外历练的修士日常艰苦,打扮也简单些,不似宗内人爱繁华俏丽,但朴素至简陋的除他以外再无第二人。
他平日里可不会来这种场合。难道因为自己截了他的筑基丹?
厘玉心中嘀咕,想着自己在这摊位上并没有看到筑基丹,过了两息才发现思净也戴着面具。
这个面具……
“喂!”厘玉喊他。
思净回过头来,让厘玉看清楚了他面具上的画像,是个张牙舞爪的橘猫,狐眼虎纹,胡须飞到两鬓去,一边结成一个王字,有几分可笑可爱。
厘玉一怔,才想起这面具好像是自己送给他的。
她想到今天对谷令风已经大出血,又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先他一步下山。
而他不知何时才能筑基,不过想来也快。
她马上要如他所愿,当作从未相识,从此一别两宽。
在此之前……厘玉想起撞见他抱着一个孩子时被他踢走的灵石,拿着剑伸到他面前。
“你还欠我一个灵石!”
她大喇喇道:“替我买单,我就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了!”
思净方才听得清楚,这把剑价钱便是一枚上品灵石。
他似乎没有对不住她的地方,也不知她说的不计较是指什么。
而她预备付给摊主的灵石先前已经拿在手里,莹白细腻,认出他后又纂回去藏住,不让他看见。
女儿国位于昆仑南麓,此种灵石乃是女儿国独有的一条灵脉所产,这条灵脉延续自昆仑,在上品之中亦为上品。
女儿国人喜欢用它雕花刻字,若有修行至化神者,会用它筑一座“白玉楼”来昭告天下,以示家族后继有人。
厘玉出生之时,天姆道人就为她在女儿国筑下白玉高楼,祝祷她日后修为高强,也为她留下修炼资源。
思净想起她那蛊惑人心的媚术,面具之下的嘴唇一抿,生了好几日还未痊愈的火疮有些疼。
他无言,亦不迟疑,沉默的拿出一枚普通的上品灵石,交到摊主手里。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虽然是存稿箱,但是再过一个半小时,四月的打工生活就结束了!
在此做了一个违背伤痛老腰子的决定。
五一放假期间会日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