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有空灵的歌声，从海底荡到海面，路过的鱼群，都被歌声迷住，不时的驻留在原地。
这是人鱼的歌声，天生就带着谁也抵抗不了的蛊惑力。
在距离歌声起源地不远的石头房里，上了年纪的海龟，正在敲门。
“多多，多多，人鱼相亲大会开始了，你怎么还没去参加？”
海龟拍打着门口用小碎石做的门铃，卖力的叫着里头的小人鱼。
可连叫了好几声，石头房里的小人鱼都没来开门。
海龟有点纳闷。
按理说，这尾刚成年的小人鱼最喜欢去相亲大会凑热闹了。
但怎么最近叫他，都叫不动。
“多多，你再不过去，别的人鱼可都要游走了。”
海龟在门口徘徊了一阵，最后实在叫不出来小人鱼，只能缓缓游走。
而他一走，石头房里就传来了压抑的，似乎还掺着哭腔的声音。
“你，你别摸我的鱼尾巴了。”
在用海草堆成的简陋小床上，终于敢出声的小人鱼，正委屈巴巴的看着自己被男人攥住的鱼尾巴。
小人鱼长的漂亮，巴掌大的精致脸蛋上，因着年纪还小的缘故，脸颊上还带着软肉，看上去就招人捏。
只是，这会儿他的脸没人捏，倒是尾巴，被人牢牢攥到了现在都没撒开。
“不能再摸了，鱼尾巴不能给摸。”
鱼多多又强调了一遍，这次，他还亲自上手去掰男人的那只大手！
男人从坠海到现在，意识一直不是很清楚，总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
他贴在鱼多多身上，意识没了，手却捉住了鱼多多的尾巴。
人鱼的尾巴冰凉柔滑，摸上去的手感的确不错。
鱼多多不敢硬掰，男人的胳膊上还有伤。
在一阵挣扎拉扯过后，鱼多多鼓着腮帮子，盯着男人的俊脸，自暴自弃。
“算了，反正咱俩以后就是一家的了，你想摸就摸吧。”
昏迷的男人，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这话，摸尾巴的力道都又重了几分。
鱼多多抱住他，把越来越泛红的脸，埋到了他的胸膛里。
“珠子给你吃了，鱼尾巴也给你摸了，你得乖乖给我当媳妇儿。”
鱼多多闭上眼睛，睫毛颤动，被攥住的尾巴一点点滚烫起来。
刚成年的人鱼，已经步入了可以求偶的阶段。
而尾巴……
是小人鱼最敏感的地方。
有特殊的气息，在石头房里蔓延着，这是每条小人鱼被激发了求偶期后才会产生的独特味道。
当然了，这味道能散出来，还需要一个关键诱因——
合适的伴侣。
只有最合适的伴侣，才可以让自家小人鱼，真正进入求偶期。
夜色渐深，摸着鱼尾巴的男人，忽地睁开了眼睛。
他垂眸，看着怀里滚烫的漂亮小人鱼，忽地开了口。
“多多。”
低沉好听的嗓音，如同石溅玉盘，落在鱼多多的耳畔。
男人面容俊美，黑色的眼眸深邃如潭，他好像突然清醒了过来一样，对着正发懵的小人鱼低低道：“谢谢。”
“谢谢你救我。”
鱼多多呆呆的跟他对视着。
“你醒了？”
男人点头，将他往怀里带了带，又重复道：“谢谢。”
他在意识浮沉间，偶尔能听到外面的动静。
他知道自己坠了海，也知道有条小人鱼救了他。
鱼多多被谢的有点无措。
他在海里没有家人，是条实打实的小野鱼。
族人嫌他五音不全，是条小废鱼，所以早就把他赶跑了。
这些年来，鱼多多顽强求生，靠着不要命地打架叱咤海底。
大家对他说的最多的是：“走开！”
这还是头一次他收到谢谢。
“不用谢。”
鱼多多仰着嫩包子似的脸，瞪着双湿漉漉的圆眼睛，表情故作镇定的跟他说道：“你是我媳妇儿，救你，照顾你，都是应该的。”
“媳妇儿？”男人微微上挑的的语调，带着点疑惑。
鱼多多见状，忙叭叭的跟他解释：“我们人鱼族落里，有个流传了上千年的传说。掉到海里的人类，都是海神给我们送来的对象，谁捡到了就归谁。”
“你是我捡到的，还吃了我的珠子，所以归我！”
鱼多多对自己捡到的这个男人，特意满意。
他不懂什么感情，只是在第一眼看到男人的时候，就觉得很喜欢，甚至，还有种强烈的熟悉感。
正因为这种没头尾的感觉，让他把男人给拖回了窝里。
男人个子高，身材好。最绝的是，他的五官长相，是鱼多多见过最最好看的，比向来以容貌自傲的人鱼族都要好看！
对于小人鱼的解释，男人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
他的指尖抵在小人鱼的尾巴上，搓了搓。
“多多，你的尾巴……比刚才更烫了。”
不止是尾巴。
鱼多多的全身都烫的厉害，他不可控的蜷缩着身子，漂亮的脸蛋上，理智逐渐被迷茫取代。
“热。”
鱼多多甩了下尾巴，石头房里的温度在不知不觉间往上升着。
独特的气息越来越浓郁，直到一人一鱼都被卷入这股热潮中。
远方的人鱼歌声，如同缥缈的背景音，似有若无的传过来。
鱼多多抓着男人的后背，在捕捉到人鱼歌声时，他的眼底闪过片刻的清明。
“求，求偶歌。”
鱼多多狠揪了自己一把，让自己强行记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还没有唱歌给你听。”
人鱼族最重要的传统，跟伴侣确定关系的时候，要给伴侣唱一首动听的求偶歌！
鱼多多尽管唱歌跑调，可这个传统仪式不能丢！
男人的手还在小人鱼的尾巴上，听到小人鱼的话，他硬生生克制住心头的躁意，耐心的顺着怀里的小人鱼。
“好。”
小人鱼的歌声，他很期待。
“oh～大海，我的爱～”
脸红红的漂亮小人鱼，扯开喉咙，第一句就唱破了音。
男人：“……”
男人被这个调子，给震的险些再失去意识。
一整首求偶歌，小人鱼唱完后，男人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在瞬间放松下来。
“你觉得……我唱的怎么样？”
鱼多多鼓着勇气，紧张询问男人的听后感。
别的人鱼嫌弃他唱歌不好听，可兴许人类会喜欢呢。
男人看着满脸期待的小人鱼，终究还是昧了良心。
“好听。”
他言简意赅的吐出这俩字来。
鱼多多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他兴奋的不行。
“真的吗真的吗？我唱歌真的好听吗？你还想听什么歌，我还会唱别的！”
男人一把制住兴奋的小人鱼，打断了他还要唱歌这个可怕的念头。
“多多。”
男人抵着他的额头：“我们该继续了。”
他还没有摸够小人鱼的尾巴。
这只救了他的小人鱼，他一碰到他的尾巴，就像是上了瘾。
鱼多多被这么一提醒，忙抱住男人的腰。
“那，那继续吧！”
他的求偶歌唱了，求偶期也来了，甚至为了救下这个伴侣，把体内的人鱼珠都喂给了男人，接下来也不用矫情什么了。
在石头房里一连待了好几天，鱼多多放在房里的储备鱼都被吃光。
“我要出去一下。”
鱼多多拍掉男人的手，认真跟他报备行程。
“你的伤还没好，我去抓点鱼，再请个医生回来！”
男人在窝里还是会经常性的陷入昏迷状态，并且伤口的伤用草药糊糊敷了也不怎么见好。
鱼多多不敢再耽搁下去了。
他还小，不想刚找到伴侣就守寡。
男人拦不下他，只能看着他出了窝。
“龟爷爷！”
在海草丛里，鱼多多找到了正在睡觉的老海龟：“你知道海里那个会借给小人鱼钱的大蛇在哪儿吗？”
被吵醒的海龟，听到这话，吓了一跳。
“多多，那个大蛇很坏，专门给小人鱼放高利贷的，你可不能找他。”
“我得找一下。”
鱼多多皱着脸，苦恼道：“我要给我媳妇儿请医生，可我攒的海币不够。”
老海龟也没钱。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瞅了半天，最后还是海龟败下阵来。
“他，他住最南头的泥巴洞里……”
老海龟的话还没说完，鱼多多一甩尾巴，已经游的没了影儿。
到傍晚时。
借了高利贷的鱼多多，抓完鱼，还请到了医生。
医生对鱼多多还挺熟悉的。
他知道这尾长相可爱，但总打架的小野鱼。只不过，小野鱼抠门，平时打架受了伤也从来不找他看，都是自个儿去采点药敷一敷。
对这尾小人鱼，医生不止一次的感慨：“能平安活到现在，真是命大啊。”
“医生。”
游到家门口时，鱼多多还在叮嘱他：“只要你把我的伴侣治好，我以后会给你抓很多的鱼，也会帮你打很多架！你想打谁就跟我说！”
鱼多多拍着尾巴，信誓旦旦的对医生许诺道。
胡子花白的老医生，顺口应道：“放心，我会把他给治好的。”
“嗯！谢谢您！”
鱼多多礼貌的对着医生鞠躬道谢。
医生拎着医药箱，先进了他的窝。
只是，一进去，医生就回过头，对他抛出来个疑问。
“多多啊，你窝里怎么是空的？你让我治的伴侣在哪儿呢？”
鱼多多：“？”
鱼多多瞪圆了眼睛：“他就在窝里啊！”
医生看看空荡荡的窝，又回头看看懵逼的小人鱼，目露同情。
“多多啊，你伴侣没了。”
“不可能！”
鱼多多才不信临出门前还在摸他尾巴的媳妇儿，他出个门就没有了。
“你让我看看。”
他游过来，探着脑袋往窝里凑。
用石头还有海草堆的小窝，很小，一眼就能看完。
几秒钟后。
看清了现实的小人鱼，只觉得天崩地裂。
媳，妇，没，了！
“大哥，大哥！”
窝外头，还有小人鱼的小弟，急吼吼的赶过来。
“你捡的人类跑啦！”
“大哥，你捡的人类被捞到大船上啦。”
小弟叽叽喳喳的争先汇报着，生怕大哥不够受打击。
来给看病的医生，见到这一幕，默默把收的海币放到了桌子上。
唉。
小野鱼还挺可怜的。
这点钱，他还是不要了。
鱼多多身形踉跄了一下，他活到十八岁，第一次捡到伴侣，且伴侣还跟他很契合。
对感情单纯到懵懂的鱼多多，根本没想到伴侣还会跑……
现在，残酷的现实，结结实实给他上了一课。
“我，我——”
鱼多多气的眼睛都红了。
小弟忙殷勤的给老大顺着气：“大哥，咱们不难过哈，现在有人鱼相亲大会，你去看看，看上谁我们就去给你抢回来！”
“对啊对啊，物种不同是没法相爱的，大哥，我们还是找人鱼回窝里生鱼崽崽吧。”
小弟们哄得尽心尽力。
鱼多多却压根不听。
“我要上岸去！”
他攥紧了拳头，仰着脑袋，直直的往上看。
“大哥，天涯何处无芳鱼，何必单恋一个人。你三思啊！”
“不，我不是要恋他。”
鱼多多悲愤：“我是要去找我的珠子！”
人鱼体内都是有一颗珠子的，如果失去珠子太久，他就不能在海底生存了。
失恋可以。
失去珠子，不可以。
没了伴侣的小人鱼，在海底薅着水草逮着鱼，预备着要上岸。
海上的某艘船内，面容俊美的男人，在昏迷中被强行送走。
而在岸上的人类世界。
位于寸土寸金的A市豪宅里，一家人正捧着幅画像掉眼泪。
“这都十八年了，咱们家鱼崽崽都该长大了吧。”
面容妍丽的女人，靠在丈夫怀里，看着画像上胖嘟嘟的小鱼崽，伤心不已：“咱们现如今都下不了海，没法去找崽崽。你说，崽崽怎么也不知道上岸呢？”
丈夫叹了口气，安抚的拍拍妻子的肩膀。
“你别太伤心了，我前阵子在路口被人拉着算命。”
“算命的说，咱们快跟崽崽团聚了。”
女人不信：“说吧，你给了算命的多少钱，他才这么说的。”
丈夫：“……”
丈夫：“咳，也没多少。就给了定金1w，崽崽回来了，就再打10w尾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