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坐在诊所的小转椅上,折腾着怀里散落的几圈医用绷带。
相对于擂钵街的恶劣环境,森鸥外的小诊所简直像个小天堂,电力充足,供水稳定,空调凉爽,虽然内部的陈设稍显冗杂了些,但看上去干净舒适,简直就是这片土地上的异端。
“森先生的诊所很不错哦。”
森先生——那个疑似拥有无效化异能的孩子这么称呼他。
森鸥外已经去换了一身新的白大褂,现在看上去就像是一位普通的医生,听到这话,他笑着说:“即使擂钵街的帮派,也会有需要医生治疗的时候嘛。”
这话倒也是。
五年前的爆炸,不仅将这片土地夷为平地,更是摧毁了深埋地下的各种输水管道与电力系统。虽然经过『政府』短暂的抢修,但在沦为租界以后,为了抢夺生存资源,仅有的电力供给与水管、水井被帮派牢牢把控。
位于帮派管辖区域下的普通人,想要用水只能每天用水桶去水管那里打水,而电力更是常人无法想象的东西。
对比之下,森鸥外的诊所,说一句世外桃源也不为过。
“太宰,你不要『乱』动啦!”
“好的好的~”
海藤瞬站在太宰治身后,正举着一卷医用绷带,给太宰治缠着右眼。虽然他做手工不咋地,但绑绷带这种事还是不在话下的,毕竟他也不能绑了绷带,就每天都不洗手了不是吗?
就算是漆黑之翼,也要屈从于妈妈的威严,回到家后乖乖拆绷带洗手。
不过,在中二这种事上,海藤瞬跑得比谁都快。
虽然画画不咋地,但可以徒手绘制召唤英灵的魔法阵;
虽然体能菜到小拳拳锤人胸口,但仗着自身a+++的柔韧『性』,可以轻而易举地扭出各种各样的jojo立;
虽然衣品很好,但是还是会把校服衬衫边角故意剪地破破烂烂;
虽然.....
苍白修长手指灵活地缠绕,一个漂亮而又隐秘的结就在太宰治的脑后打好了。海藤瞬顺了顺这孩子柔软的黑『色』『乱』发,白『色』的结就这样被完美地掩盖在了蓬松的头发之下,一点都看不出来痕迹。
海藤瞬转到太宰治正面一看,果然不出他所料,帅气又好看!
他可真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绑绷带小天才!
“尽管封印被重新加固好了,但还是要记得每天检查一遍。”海藤瞬严肃地叮嘱道。
太宰治好奇地『摸』了『摸』自己的右眼,被布料包裹的感受甚是新奇,让他觉得很有趣,对海藤瞬的回复听上去自然略显敷衍:“放心啦,我记住了。”
他知道的,每天要把绷带都解开,让血『液』流通,也别让右眼真的不看东西了嘛。
“你真的记住了?重复一遍哦?”
“每天检查封印,绝对不会再出现异能暴走的现象了。”
太宰治拖长了音调,老老实实地保证。
从未见识过中二病威力的森鸥外,站在几米开外,孤苦伶仃一人手捧红茶,社交达人竟第一次发现自己无法融入别人的对话氛围,心里大为震撼——
妈的,这根本不是他的问题好不好!
这要他怎么融入?
总不能真的跳进去介绍,自己是断罪之国王,而自己的异能力爱丽丝其实是断罪之皇女吧?
不,这种事情要是真的发生了,传出去他就不用在□□混了。
神他妈断罪的老国王!
他怎么想到的啊?!
森鸥外不着痕迹地猛掐自己一把,在阵痛的作用下,他总算是排除了奇怪的杂念,让自己清醒了下来。
他看向那边自成一片中二氛围的二人,轻咳一声,试探道:“对了,不知道你们是——”
话音未落,诊所的门就被人用力地叩响了。
一下,又一下。
·
是新的病人。
其实也不能称之为病人,而是伤员。
那是一个看上去不过六七岁大的小女孩,不知道是废了多大的力气,才把看上去深受重伤的少年绑上了木板,发狠拖到这里来。
她的脸上有血也有灰尘,穿着不合身的男装,厚重的汗水将她的衣服全部打湿,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勾勒出了她干瘦的身体。
小女孩敲响这扇诊所的门的时候,显然是下了什么决心的。
看到还一脸呆滞,身穿白大褂的森鸥外,她甚至就好像是看到了什么救命的稻草,拼了命地抓住了他的衣角,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头磕地咚咚作响。
“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哥哥吧!”
“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哥哥是因为看我说饿,他心疼我,才去帮派里偷了食物。哥哥被那些帮派里的人抓住往死里打,拿打火机去烧烂了他的脸.......”
因为哥哥可能的死,恐惧到极致的小女孩甚至忍不住浑身剧烈颤抖起来:“我只有哥哥一个家人,要不是他把我捡回来,我早就死了.....”
“我......”
当她发现自己除了自己不值一文的悲惨,竟然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拿出来售卖的时候,小女孩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呜咽声被堵在嗓子里,她甚至不敢大声哭出来,怕会让这位唯一能救自己哥哥的医生不快。
因为惹到了帮派的人,这里别的有医疗资源、能处理外伤的任何人都不会救他们。
只有这位,据说曾经为『政府』效力,又在□□工作的诊所大夫,有一丝微弱的可能。
比起哥哥的命,别的东西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只要哥哥能活下去,是他告诉我,只要活下去,怎样都可以.......”
就在这时,一个好奇的声音『插』了进来。
“哎呀?外面这是怎么回事。”
小女孩抬头,泪眼朦胧间,隐约看到了一个少年蹲在了被绑在木板上的哥哥身边。
他似乎是非常好奇她哥哥的伤势,“哦呀哦呀”了几声后,轻快道:“真是严重啊,且不说身上被打出来的伤,这样热的天,烧伤若是没有消炎『药』,又没有降温措施和无菌环境,那可真是必死无疑。”
少年的话,让小女孩当场愣在了原地。
哥哥,真的会死吗?
愣神间,她的胳膊似乎被哥哥拽了一下。
她慌忙低头,就看到哥哥用尽全力转过了血肉模糊的脸,努力地看向她,紧紧攥住的手心往她手里放下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块几乎被手汗融化的水果糖。
血『液』快速地涌动起来,就在那一刻,小女孩的耳边忽然出现了一片空白的嗡鸣。
他用力摇了摇头,断断续续地说出了几个字:“不要......我.....死.....他.....不求......”
【不要去求他。】
【我快死了。】
【诊所的医生很危险,不要求他。】
还没说完,哥哥就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似的,忽然睁大了眼。
这一动甚至牵扯到了脸部的伤口,可他甚至顾不得袭来的剧痛,只是用力地往后退。
蹲在一边的太宰治转过头,看向快步走到少年身边的海藤瞬,有些意外:“诶,你是要进食了吗?”
“呜呜呜差不多吧!”
海藤瞬贪恋地吸着这股猛烈的食物香气,想笑的他却被泪意打败,这种猛戳他泪点的人间惨剧简直就是在他的泪腺上跳大河之舞啊!
“我要不行了,眼泪.....呜呜根本停不下来咿呜呜呜呜......”
他手里拿着几张餐巾纸,疯狂猛擦几下,转头看向森鸥外,边哭边问:“呜呜呜森医生这能治好吗......”
“倒不是我能不能治疗的问题。”森鸥外也有点无奈:“是就算治好了也变不回原来的样子的问题。”
“如果只是外伤和疾病的话,那都好办,就算是枪伤,鄙人也可以处理。”
“但是这种程度的烧伤,几乎已经变不回原样了。”
简而言之,就算治好了,也不知道长成什么巴黎圣母院卡西莫多的样子,行动大不如从前,就算现在不死,没过几年早晚也会死。
浓烈的异香涌入鼻腔。
那是人对人的恐惧。
那是......那孩子对哥哥会“死亡”的恐惧。
乐于助人的海藤瞬,平时连路边看到哭泣小孩都会去问问的『性』格,哪里见过悲惨的事情?他听着小女孩一声又一声的哭声,大脑一热,忽然就说出了他一定会说出的话。
“我、我可以。”
海藤瞬打着哭嗝,说话也一顿一顿的:“我的、我的能力....可、可以触碰人的....灵魂,直接重塑他的身体......”
“呜呜呜求求您森医生,处、处理一下这孩子的......外伤......”
“我、我可以让他变回......之前的样子呜呜呜.....”
·
意识游离在生与死边界的少年,看着那个有着缝合线的美人,说出了他几乎不敢置信的事实。
什么?
在没有人愿意救他,在妹妹求了能求所有的人后,连他自己都放弃的时候。
居然有人说,还可以救他。
让他变回原来的样子......
他望着对方的背影,即使心里有一个声音隐隐地提醒,眼前是非人的存在,他还是忍不住去下意识地相信对方说的每一句话。
那就是......神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