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令声最终还是答应了晚餐请求。
施允南选中的餐厅位于市中心,老板是一对法国夫妇,所做的美食都是地道的法餐。
两人来得早,选定了窗边位。
比起人来人往的大厅隐蔽性相对强一点,又和表演小台离得很近,是个绝佳的用餐位置。
施允南晃了晃酒杯,主动举杯示意,“骆令声,我敬你一杯?权当做这段时间的感谢。”
“感谢?”骆令声回味着这个词。
“嗯。”
施允南是个有仇必报的人,但同样也是个有恩必谢的人性格。
虽然在外人的口中,骆令声是个不近人情的掌控者,但施允南不这么认为,“无论你帮我离开施家,还是在赵氏宴会上的维护,我……”
“你不需要对我感谢,即便没有我,你照样能将那些事情处理得很好。”骆令声轻易拦断他的话。
兴许是处于这个相对舒适的环境,他身上惯有的冷意缓和了不少。
施允南流露出分明的笑意,举杯碰了上去。
简单的开胃菜后,两道精致的鱼清汤送了上来。
“以前我在国外上学,学校附近有一家法式餐馆的鱼汤做得很好喝。”
施允南拿勺轻舀着浓郁的鲜汤,等到热气微散后品尝。
他心满意足地点了点,“今天这家做得也不错,你尝尝?”
骆令声其实不太喜欢鱼味。
他对上施允南期待认同的眼神,迟疑了半秒后,还是浅浅地品尝了一口,“是挺鲜的。”
施允南又喝了一口汤,不咸不淡地提起往事,“我小时候怕鱼刺卡过喉咙,憋红脸难受了半天也吞不下去……”
他不是个擅于诉苦的人,也觉得往事翻篇无须追,但在骆令声面前,他就是想要说说听起来无关轻重的小事。
“我对鱼刺卡喉咙这种事有了阴影,但又实在馋鱼的味道,只能喝鱼汤解解馋。”
骆令声温声问,“竟然爱喝,不自己学着做?”
“不了,我怕炸厨房。”施允南对自我认知很清晰。
他边和骆令声聊着天,喝汤的动作也是一口没落下。
骆令声瞧见他这馋样,嘴角轻轻勾起,突然觉得鱼汤好像也挺美味的。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松聊着,直到主菜上场,边上才传来一阵悠扬的琴曲。
施允南第一时间挪去了视线——
离他们不远处的小舞台上,一名身着白色礼服的年轻外国人头顶着昏暗的灯光,正在如痴如醉地演奏着小提琴。
施允南格外认真看着,少有地流露出一丝眷恋,“……这旋律好像是《纪念曲》。”
骆令声捕捉住了对方流露的复杂神色,又想起温家的音乐实力,猜测,“你以前学过音乐相关的东西?”
“嗯,我妈还在世的时候,教过我和我哥。”施允南挪回视线,轻描淡写地回答。
“我哥学大提琴,我学小提琴。我们七岁生日,她还给我们兄弟两人分别送了一把大小提琴。”
“我的小提琴是纯白色的,上面还有我的专属名字。”
骆令声心绪一凝,“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那把小提琴已经坏了。”
“我妈去世后,我就被送去了国外,因为忙着适应生活落下了小提琴。”
施允南玩弄着勺柄,压下心底那一闪而过的酸楚,他刻意隐瞒一些事实真相。
施允南刚到国外的那一年,施老爷子将他安排进了一个全封闭的学校,说是要让他尽快地融入那种外语环境。
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突然到了国外又怎么可能适应?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施允南就习惯捧着小提琴回忆母亲还在世的时候,那时他和温亦北总是要学同一首曲子。
兄弟两人谁先练完,谁就能得到一个水果味的糖果奖励。
小时候的施允南不敢在夜里演奏,怕打扰同学,可他顾忌着别人,别人不一定念着他。
有一天上完课回到宿舍,就发现同学带着高年级的胖学生在砸弄他的小提琴,还故意嘲笑他是没有父母的华国可怜虫。
那是施允南人生中第一次打架,毫无疑问输得特别惨。
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他抱着已经被摔坏的小提琴,终于彻彻底底意识到——
母亲去世,哥哥不在身边,父亲重组家庭,自己已经不是无忧无虑的小少爷,没有人能够时时刻刻保护他。
他只能努力磨砺出锋利的牙爪,学着强大起来自我保护。
“在想什么?”
骆令声看出施允南急速下沉的情绪,出声将他带了回来。
施允南回神,习惯性地用笑掩饰,“我在想,可惜我对小提琴半途而废,没有学精也不好意思献丑。”
他望着骆令声看不厌的俊颜,心里的愁绪突然就散去了不少。
“不然今晚还能上去单独给你演奏一曲,让你当一回我的听众。”
骆令声知道这话里玩笑成分居多,可他想起施允南深陷回忆时的落寞神色,破天荒地应话——
“如果你还喜欢,随时都还可以拾起来学,无论演奏好坏,我以后可以当你的听众。”
浸润过酒液的嗓子格外低沉,给了人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定感。
施允南对上他的深邃视线,微怔两秒后发自内心地笑开。
“骆令声。”
“别以后了,就现在吧。”
施允南突然觉得心痒,起身转了转手指,还不忘笑着给出一句温馨提示。
“你可得准备好了,我要上台吵你耳朵了。”
骆令声见他重回愉悦的脸色,“好。”
施允南趁着演奏空隙上了台,他和外国小哥只简单交流了一会儿,对方就同意把手里的小提琴交给他。
施允南接过对方的乐器,礼貌鞠躬致谢。
等到对方下了台,他才对着骆令声的方向站定,寻找着和男人的目光交汇。
四目相对间,仿佛周围的一切都跟着静了下来。
藏在骨子里的惯性记忆让施允南架好了姿势,他微微合眼准备了四五秒,顺利而流畅地拉出了第一个音。
小而简单的舞台,只有背后花墙上的一抹斜射的灯光散开。
施允南整个人沉浸在光影里,连带着散落的发丝都透着一层薄薄的光。
他修长的手指按着琴弦、拉奏着琴弓,即便旋律偶有停顿,也难阻止他此刻安静而美好的状态。
骆令声像是被蛊惑的猎手,就这么眼也不眨地看着他,直到呼吸跟着旋律发烫,直到压抑而封闭的心晃出一丝名为‘占有’的情愫。
直到短暂的旋律停止——
台上的施允南重新看向他,仿佛在用目光无声询问:怎么样?
骆令声第一次没再外人面前吝啬自己的笑意,给予了一个合格听众该有的掌声。
…
施允南太多年没拉过小提琴了,这段旋律是他记得最深的,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他还是错了太多次、也停了太多次。
向来无惧无畏的他紧张到手心冒汗,即便是这样,骆令声的回应也给了他最好的夸奖。
施允南眉眼间的笑意藏不住,下台将小提琴完整交还给它的主人,“这位小哥哥,谢谢你的乐器。”
“不客气,这位先生,你的音乐很优秀。”
施允南惊讶挑眉,“就凭我刚刚断断续续的演奏?”
“可你的旋律里有爱,我的耳朵分辨得出来。”外国小哥还是坚持着自己的夸奖,又直白表态,“而且你长得很好看。”
施允南一怔,他的余光忽地瞥见了什么,下一秒,他就大方展露自己的笑容。
“谢谢,我也很喜欢你的演奏。”
施允南的眼型很好看,特别是带笑的时候总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撩拨感。
他向来认可自己的这份优秀,毫不掩饰对它的使用,就比如现在——
外国小哥被他的笑意熏红了脸,立刻用不太熟练的华语表示。
“这位先生,我可以要你的联系方式吗?如果你喜欢,以后我可以教你拉小提琴。”
话音刚落,身后就响起一道不算愉悦的拒绝,“他应该给不了你联系方式。”
外国小哥一愣,转身就对上了操控着轮椅而来的骆令声,突然有些说不上来的害怕。
因为对方的眼神带着审视,强大的气场实在称不上友好。
施允南忍不住笑眯了眼,狡猾得像是完成了什么逗人计谋的小狐狸。
他快步绕过外国小哥,走回到骆令声的身侧,“抱歉,这位小哥哥,我的先生好像要吃醋了。”
外国小哥立刻明白了两人的关系,尴尬了两秒又换上真诚的笑容,“对不起,是我冒失了。”
“你们看起来很般配,祝你们幸福!”
“谢谢。”
施允南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份祝福。
骆令声坐在轮椅上一言不发,施允南压根不怕他恼,直接推着他的轮椅朝外走去。
一边推着走,还一边揶揄。
“骆令声,那个外国小哥说我们很配,这可怎么办呢?”
“什么怎么办?”
施允南绕到他的前面,神色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得意,“都说在一起久了会有夫夫相。”
“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越久,在外人眼中,是不是就越来越相配?”
夫夫相,在一起,相配。
骆令声眸泛微光,那点说不上来的醋意被这三言两语就打消干净。
他没有赞同,但也没有反驳,只是嘴角微妙地向上一勾,“行了,回家吧。”
“好。”
……
一周后。
施允南待在房间里研究着新一季的珠宝设计。
忽然间敲门声响起,还伴随着奶声奶气的兴奋声,“小舅舅,我是小金鱼,你在睡下午觉吗?”
“没有。”
施允南立刻笑着走近。
刚一开门,小金鱼就蹦蹦跶跶地趴在他的腿上,圆而亮的双眼里是止不住的兴奋和激动。
施允南蹲下身子,和他保持平视交流,“上完学习课啦?什么事这么开心?”
虽然是不用上学的周末,但小金鱼像其他的豪门小少爷一样,被骆令声安排了马术等课程培训。
看看这个时间点,应该是刚结束私教课不久。
“小舅舅,你忙吗?”小金鱼拉住他的手晃了晃。
“不忙。”
“那你跟我下楼一趟好不好?舅舅在一楼等我们呢。”
施允南惊讶挑眉,“他回来了?”
骆令声平时不都得忙到五六点才能回家吗?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小金鱼点头如捣蒜,期待不已,“刚刚带回来了一个大宝贝,他说得由你来拆!小舅舅,快点快点。”
“大宝贝?”施允南升起好奇,干脆将小金鱼抱了起来,“好,我跟你下去看看。”
小金鱼乖巧地搂着他的脖子,缩在他的怀里不动弹,“嗯!”
两人走到一楼的大客厅。
骆令声就静坐在沙发上,他跟前的茶几上摆放着一个长方体白箱,应该就是小金鱼口中的‘大宝贝’。
“这是什么?”施允南将小金鱼放下,有些惊讶地看向骆令声。
骆令声微微扬起下颚,“给你的,拆开看看?”
“真给我的?”
小金鱼在一旁急得都已经跺脚了,“小舅舅,快点快点。”
“好,知道啦,你倒是还着急。”施允南揉了揉小孩的脑袋,笑着打开箱柜。
视线触及礼盒箱内的一瞬间,他脸上的笑意就彻底凝住了——
一把崭新的小提琴静置在箱中,纯白色的琴声和琴弓,只有琴面两侧的符号装饰是烫金色。它的上侧板上刻着一行烫金色的字母。
YNAN。
这是他的名字缩拼。
施允南一时间怔在原地,笑容回收的同时,眼底忽地弥漫起了一丝水光。
眼下的这把小提琴,和他七岁时收到的那把小提琴几乎没有任何差别!
骆令声是怎么知道的?又是怎么买到的?
施允南难以掩盖心头动容,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只好干巴巴地问出一句。
“你、你送我小提琴做什么?”
“看你上回在餐厅玩得开心,算是你送我腕表的回礼。”
骆令声略微停顿,刻意补上一句,“如果觉得不喜欢,你闲置就好。”
施允南的目光回到小提琴上,思绪纷纷扰扰。
他小时候有过成为‘小提琴家’的梦,但随着年岁的增长早已经覆灭了。
施允南偶尔路过琴行,或者看见其他人演奏时依旧会心生留恋,可工作后的他始终没为自己再买上一把。
因为技艺生疏,也因为没人听,更因为回不去。
可此时此刻,因为他在餐厅里玩闹般不像样的演奏,骆令声就送了他这样一份礼物。
施允南说不意外是假的,说不感动也是假的。
施允南收过不少人的礼物,但只有这家小提琴重重落在了他的心上。
“哇,好漂亮!”
小金鱼凑近,脸上充满了羡慕。
他往箱子里小心翼翼地伸出小手,又害怕弄坏似地及时止住。
小金鱼转身扒拉着骆令声的手腕,腮帮子气嘟嘟——
“舅舅,你偏心,你只给小舅舅买礼物。”
“在你心里,你最喜欢小舅舅!”
掷地有声的童音,戳破了那鲜为人知的事实。
“……”
的确‘偏心’的骆令声沉默一秒,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
“你没学过小提琴,要这礼物做什么?”
小金鱼扬起脑袋回答,“我可以学啊,小舅舅可以当我老师吗?”
施允南逗弄了一下他的小手,摇摇头,“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教不了我们聪明的小金鱼。”
小金鱼很快又想到了解决办法,“那让舅舅给我们找老师,你陪我一起学,好不好?”
他的视线在两个大人的脸上来回移动,很希望得到他们的同意。
“你真要学,我让秦爷爷给你找老师。”
骆令声难得纵容地应话。
他对上小金鱼瞬间开心的视线,给出眼神暗示。
小金鱼聪明得很,立刻抱着施允南的大腿黏糊,“小舅舅,我们一起学好不好?”
“小舅舅!小舅舅!小……”
施允南被这撒娇小孩磨得没办法,心里也隐约动了念想,“好你个黏人精,我陪你行了吧?”
“小舅舅拉勾!”
“拉勾。”
小金鱼见心愿达成,顿时跑去找管家报喜了,屁颠屁颠地活像一只短腿小柯基。
施允南笑着回过视线,忽地瞥见骆令声腕上的手表,在最初的感动过后,他的思绪又变得活络起来——
既然骆令声有心送他小提琴了,那是不是代表对方也有将他脱口而出的喜好好好记着?
“骆令声。”
“嗯?”
施允南冲他粲然一笑,“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喜好就好。”
施允南得到他的回答,慢慢俯身逼近。
骆令声静坐在沙发上,由着对方不着痕迹地一点点缩短距离,藏在衣服下的后背崩得很紧。
两人近到连呼吸都开始相撞,暧昧又迷离的因子在空气中爆炸。
施允南的目光游荡到骆令声的薄唇上,一呼一吸都带着撩拨,“要不,我再送你一个回礼?”
骆令声镇压得当的心终于起了波动,瞳孔深处裂出一丝幽深的占有欲。
突然间,手机来电响起,将缱绻气氛消散。
被打断的施允南不得不起身,有些烦躁地吹了一口刘海,恨不得将碍事的手机丢得远远的。
骆令声微不可查地蹙了眉心,快要僵直的背缓了下来,他默不作声地看着施允南接通电话。
“喂?”
“喂,施先生,我是楼芫,抱歉冒昧打扰到你,但事出紧急,我只能直接联系你。”
施允南眼色微变,意识到不对劲,“楼小姐,有事你直接说。”
“施先生,我相信你为我们楼氏设计的产品外观是原创,但就在半个小时前,赵氏集团推出了全新系列的气垫粉底预售。”
“我看了他们的产品概念图,气垫外观和你的设计……”
楼芫停顿了两秒,择重点说,“从我个人的观点来说,他们很可能剽窃你的原创设计。”
作者有话要说:小狐狸:感情和事业两手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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