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穿着一套纯白底银纹点缀的西装,端着杯香槟靠了过来,举手投足间都是优雅贵公子的迷人味道。
这人是施允南的双胞胎兄长,温亦北。
对外人来说,兄弟两人在外貌上还是极易分辨的,气质也有很大的差别——
温亦北是个高贵的翩翩公子,眉眼是迷人的温和,浑身上下带着艺术家特有的优雅气质,而施允南的骨子里暗藏着野性和凶性,即便是笑着,也给人一种难以捉摸的放纵感。
温亦北直接在施允南的身前站定,看向对面那群少爷千金,语气不算严肃但护短明显。
“允南想怎么穿衣服,那就怎么穿,用得着你们在这儿评头论足?”
“先不说他是施家名正言顺的二少爷,何况他身后还有温家、还有我,怎么就没人疼没人爱了!”
被抓个正着的魏少爷这会儿面色有些难堪,却碍于对方的身份没办法反驳。
温亦北和施允南虽然是双胞胎兄弟,但两人这些年的境遇和如今的地位成就天差地别——
哥哥当年跟了外公回到了温家,直接改姓成了温。
温家是音乐世家,温老先生是华国泰斗级别的作曲家,而他膝下的三位儿女也都从事演奏行业。
兄弟两人的母亲温闵在嫁入施家前,也是一名小有名气的钢琴家。
温亦北受到家庭氛围的影响,从小就表现出了极高的音乐天赋。
十七岁时就越级、破格进入了世界上最知名的音乐学府,后来更是以优秀的成绩毕业,成为了一名大提琴演奏家。
他在国际上斩获无数奖项,甚至还举办过自己的个人巡回演奏会,算得上名流圈内的风云人物。
“魏少,你还不打算道歉吗?”温亦北蹙眉,又问。
施允南默默看着眼前人的维护,无声笑笑。
兄长的性子更像他们去世的母亲,其实是个将温柔镌刻进骨子里人,再生气也骂不出一个脏字。
也就只有在最爱的大提琴和对弟弟的维护上,才能看出他的执拗和脾气。
当然,对于温亦北来说,弟弟永远是最重要的。
谁要是敢招惹施允南,他能把大提琴扛起当武器,就算憋红了脸也砸到对方的头上替自家弟弟出气。
眼下这个情况,显然不适合在这位护弟狂魔面前继续议论贬低施允南。
魏少爷讪讪地举了举酒杯,“我、我们就是随口说说,没别的意思,不好意思。”
说完,他就率先走远了。
这群豪门少爷千金相互对看了几眼,也跟着离开了休息区。
温亦北见他们没再发难,暗暗松了口气转身,“被人说了都不知道反驳?你就这么好欺负?”
“谁好欺负了?我只是没发作就被你抢了先,要不然,肯定能铁定怼得这群人哭爹喊娘。”
施允南眸底的冷意散了个干净,笑问,“温大音乐家,你怎么会来这种宴会?”
“喊哥,没大没小。”温亦北纠正。
“就仗着你比我早出生了十来分钟?”施允南随口回答,但心里还是认这份称呼的。
“哥,好久不见。”
兄弟两人相视一笑,坐回沙发上。
“我们之前有个公益音乐会募捐,赵成儒赵总出过一笔不菲的爱心款,他邀请我来当开场嘉宾……”
温亦北为了答谢他的爱心之举,见自己能抽出两三天的空闲时间,所以才应了下来。
施允南来得迟,开场的大提琴演奏已经结束了,刚刚温亦北打算从正门离开,结果碰巧撞见了休息区的一幕。
温亦北解释完,忽地就凝起眉头,“别光顾着说我了,我还想问问你呢。”
“我昨晚飞机才落地帝京,今早听舅妈说施氏前段时间遇到资金困难了?老爷子他们有没有波及到你身上?”
“还有,你什么时候回国的,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
“你前段时间不是忙着乐团巡演,我怕这些杂事扰你了。”
施允南想起刚回国的那点糟心事,长话短说,“老爷子打算把我‘卖’给骆氏二房的少爷联姻,我不肯干就离家出走了。”
至于和骆令声的假结婚,施允南暂时没提。
“……联姻?”温亦北荒唐地摇了摇头。
这些年,施家对于施允南的态度他都看在眼里,实在太令人失望了。
“小南,那你现在住在哪里?如果不打算出国了,你不如跟着我回温家吧?”
“我回什么温家啊?”施允南打断他的话,无所谓笑笑,“小时候我都没选择回去,现在更不可能去温家了。”
温亦北提及往事,神色黯淡了一些,“你知道的,外公和舅舅一直很关心你,当年他们原本想把我们两个都带走的。”
当年,温闵心脏病发得很突然。
正值工作日,丈夫和两个孩子都不在身边,她午饭后就说了不舒服,结果施老爷子听见后,直接斥责了一句‘矫情’给她挡了回去。
温闵忍着不适回屋休息,等佣人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迟了。
后来,温老先生才知道小女儿在犯病前的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丈夫的,没有接通就被挂断了。
再后来,他们又意外得知了施老爷子那冷漠的一句‘矫情’。
于是,两家毫无意外地彻底闹了个崩。
温老先生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得到了一个孩子的抚养权,结果两家又开始争起了兄弟两人的归属权。
施家想要更乖巧、更听话的温亦北,温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意向,只是把选择权留给两位兄弟。
年幼的施允南抢在兄长的面前做出了选择。
而温亦北以为弟弟是离不开父亲,便也承当起当哥哥的责任,强忍着不舍回了温家。
…
温亦北见弟弟不说话,“允南?”
“哥,我当然知道外公和舅舅对我好了,但你不是挺明白的?温家现在是舅妈做主……”
施允南笑容照旧,压根并没有任何的不满。
他们的舅妈宋知秋在乐器生产行业发展得风生水起,这些年温老先生身子骨不便,他们的舅舅又忙于音乐工作,所以掌家的权利都落在了宋知秋的手里。
宋知秋自己有一儿一女,当妈的总是偏向自己的孩子。
虽然她不明说,但显然不愿亲戚孩子日后分得温家的一杯羹。
施允南十来岁的时候,背着施老爷子回国在温家生活过一段时间,但也明显感受到出了表弟表妹们的暗中排挤。
从那以后,他连温家都不愿意多来往了。
其实,温亦北也没少受过这种暗中排挤,只是他不将这种事情摆在明面上说,毕竟外公和舅舅待他是真的好。
温亦北清楚自己的地位、不觊觎温家的财产,早早就有了搬出去居住的打算。当然,这份打算里也考虑进了施允南。
“允南,我前段时间在帝京买了两套房,其中一套就是给你准备的,你要是……”
“哥,你的钱给我买房做什么?怎么也不和我商量?”
施允南哭笑不得地打断他,“我又不是没手没脚,这辈子得赖着你养活啊?”
都说长兄如父。
温亦北和他分明是同样的年纪,却将这事牢记在心,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他这位弟弟。
“你真的不用担心,我现在……”
施允南一顿,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骆令声和小金鱼的身影,嘴角无知无觉地往上一勾。
“我现在过得还挺不错的。”
即便他和骆令声的关系早晚有一天要以离婚收场,但能凭借这个突如其来的协约机遇,让他短暂感受一下‘家’的温度。
真的,挺好的。
温亦北还打算说些什么,侧前方的厅中央就响起了一道女声,“楼夫人啊,巧了,没想到我们的品味如此相似?”
听似平常的对话,实际上带着丝丝尖锐和刻薄。
兄弟两人的交谈被打断,不约而同投去视线——
宴厅中心,一位仪态丰腴的贵妇人穿着一条黑色露肩礼服。
而在她的对面,还站着一名穿着一致的清瘦女人,从仪态看上去更为优雅。
周围有宾客低声议论,“楼夫人怎么敢和赵夫人撞衫啊?”
贵妇人听见旁人的话,不悦蹙眉,“撞衫?我这套晚礼服,提早两个月就找国外设计师订制了。”
“楼夫人,你这套又是从哪里来的?”
话里话外,都在暗指对面夫人的礼服是‘冒牌货’。
“哥,那位趾高气扬的夫人是谁啊?”施允南低问。
“这位是赵成儒的妻子,是这场宴会的女主人。”
温亦北凑近耳语,“他们夫妻两人结婚快二十年了,赵总现在手上经营的化妆品集团是从他岳父手上接手的,听说目前的发展势头是行业领先的。”
“赵总一直很宠自己的妻子,这些年赵夫人在家安心当阔太太,时不时出席这些场合。”
对比起一位较为沉默的楼夫人,赵夫人显然才是这场宴会的核心人物。
很快地,就有其他阔太太出面煽风点火,“赵夫人,撞衫有什么关系?毕竟这佩戴的珠宝首饰一对比,可不就显示出差别了?”
“小门小户就是小门小户,哪里比得上你?”
“就是啊,赵夫人,你今天这条项链可太漂亮了,将你的容貌都衬亮了不少……”
一言接一语的奉承和漂亮话,让赵夫人瞬间变得飘飘然起来。
她的身前佩戴的一条夸张的倒三角珠宝项链,在宴厅的灯光下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华丽又富态,看上去造价不菲。
“好看吧?全世界就这么一条,我也是上周才收到了,别人送的……”
施允南听见这些张扬且炫耀的发言,目光往项链上一挪,随即收回视线,“奇了怪了。”
话音刚落,一道慌乱的高跟鞋声响了起来。
当事人之一的楼夫人从那种尴尬处境中抽离,快步走到了休息区,她的眼眶微微发红,看起来又气又无措。
温亦北和施允南对视了一眼,前者保持着温柔的绅士风度,“楼夫人,你还好吗?”
楼夫人愣了两秒,摇了摇头。
她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低声倾诉给这两位礼貌友善的年轻人——
“这套晚礼服是秀场款,我女儿出国旅游时特意给我买下的生日礼物,怎么就是仿品冒牌货了?”
楼夫人苦涩一笑,“算了,我就不该来这种踩高捧低的场合……”
要不是公司的销售额始终停滞不前,她也不会想着来这里结识人脉。
结果倒好,她在同行业龙头的赵夫人面前,被打成‘小门小户’,完全就被嘲讽得抬不起头来。
温亦北不懂这些阔太太间的明争暗斗,只是出于礼貌安慰,“楼夫人,其实这件衣服特别衬你,优雅大方。”
楼夫人道了声谢,抚上自己脖子上的小而雅致的珠宝项链,眼底还是藏了一丝失落。
施允南抿了一口香槟,将她的神色收入眼底,“楼夫人用不着在意那些攀比言语,穿戴的东西合适自己就行。”
一条本身就缀钻的晚礼服,再佩戴大型珠宝首饰,反而分不清主次了。
“有时候,昂贵的珠宝饰品不一定就是好的。”
话音刚落,熟悉的刻薄声就响了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的这条珠宝项链还能有瑕疵?”
三人同时抬头。
原本还被人群簇拥吹捧的赵夫人不知道何时来到了休息区边上。
她应该是听到了施允南的那番说辞,暗藏不满的视线直勾勾地落了下来。
“赵夫人,抱歉,我只是随口一提,没有恶意。”
“这条晚礼服和珠宝项链同样很衬你,你和楼夫人的气质不同,穿戴后给人的感觉自然也不同。”
施允南起身,第一时间解释并且表达了歉意,给足了这位宴会女主人足够的尊重。
赵夫人闻言,并没有放松表情,她瞥向沙发上的楼夫人,心里的不满持续性地冒出来。
其实,两人间还有一段隐情——
当年的楼夫人曾经是赵成儒的初恋情人,虽然两人最终分手,但这事成了赵夫人心里的一根刺。
今天的邀请函是她故意发给楼夫人的,就是为了在对方面前炫耀自己,没想到和对方撞了衫,幸好没被抢去风头。
“楼夫人可真是好本事,这么快就揽到替你说话的人了?只可惜,穿着冒牌货始终是冒牌货,永远登不上台面。”
这句话实属扎人。
楼夫人刚刚稳住的面色再度挂了下来。
赵夫人不给她反驳的机会,又看向面生的施允南,不算和善,“你是哪家的少爷?你知道它值多少钱吗?别不懂装懂。”
“珠宝佩饰的确看人,毕竟山鸡戴了也变不成凤凰。”
她借着对施允南说教的名义,实则还是在表达对楼夫人的贬低。
只可惜,施允南从来不喜欢被别人当‘枪’使,更别说他今天中招得实在无辜。
施允南盯着赵夫人身前的珠宝,眸底泛起一丝微妙。
他弯腰端起桌上的香槟,绕有深意地反问,“哦?赵夫人怎么知道我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