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们要干什么？”
阴暗的大树下,凡人瑟瑟躲到大树根下，面前的太阳早被遮住，眼前一片昏暗。
哗啦一声,他胸前的衣服被一条漆黑的蛟尾划开,蛟尾窜进去,左找右找,什么东西也没找到。
她有些失望，蛟尾还想钻到男子下半身去找东西,谢蕴眼皮跳了跳，绿得心发慌,及时阻止她：“小蛟。”
嘶——阿妩有些失望，她只是想找找这名男子身上有没有关于叛龙的东西罢了。
凡人男子早在那条漆黑蛟尾探到自己面前来时,就全身发抖，冰冷的触感让他浑身战栗,眼前一黑，眼看就要晕倒。
恶霸蛟拥有丰富打家劫舍的经验,见状冰凉的蛟尾缠上男子的脖子，尾尖很不客气地堵住他呼吸的鼻子和嘴巴。
男子很快无法呼吸,脸色变红,悠悠转醒。
谢蕴：……
小蛟现在在审问别人，谢蕴知道，但谢蕴很珍惜小蛟的尾巴,不喜欢那条蛟尾在别的男人身上扫来扫去。
他决定亲自为小蛟代劳。
谢蕴把尾巴拿开，亲自审问那名男子：“你来自哪里？”
一无所知的凡人很害怕,但相比于从一只可怕的黑色头上长角的大蛇变为绝色美女、和见面就不给他好脸色的头上长角的马相比,谢蕴的形象实在是令他更为安心。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我、我来自牛家村……”
牛家村？
蛟瞬间不虞,这群叛徒,背叛真龙一族，害得本蛟堂堂的龙变成蛟，居然还敢把姓改为牛？
守龙族的人，改姓牛？
她现在人身蛟尾，只是蛟尾上的爪被她收起来，粼粼的一尾又要甩向那名男子：“你居然敢姓牛？！”
“不是啊，我没有，我姓龙。”男子忙道，他虽然不知道牛这个姓氏怎么惹了她，但他真的不姓牛。
嘶——他来自牛家村，居然姓龙，这本蛟怎么能想到呢？
但蛟明显就是看他不顺眼，再度发作：“凭你也配姓龙？”
蛟尾再度扫去，男子：……他到底该姓什么，她说，他改还不行吗？
谢蕴看他已经被吓得三魂七魄失去了一半，小蛟这一尾扫去，对这种凡人来说，几乎是不可逆的伤害。
谢蕴提醒阿妩：“小蛟，我们还需要他的消息。”
蛟尾一顿，冷静地停下来。
男子却哇地一声哭出来，双腿一软，跪在地上：“你们杀了我吧！”
蛟、谢蕴、独角兽：……
“我们没有说要杀你。”谢蕴道。
“不不、你们杀了我吧，我不想活了。”这名男子的心理防线已经被击溃，“我从小就在牛家村种地，种得好好的，忽然被一群会飞的女人带到这儿来，我的族人们死了一个又一个，她们、她们连我九十岁的叔公都不放过。”
嘶——谁让你们是守龙一族的人，哪怕已经变为凡人，哪怕已经九十岁，你们身上的生元就是比别的凡人旺盛。
“我被这位仙子救下来，你们带着我在天上飞，提着我的头发，我差点被挂在树枝上扯不下来……”
蛟凶道：“怎么了？嫌弃本蛟救你的方式有问题？本蛟把你送回去好了！”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男子慌忙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习惯，后面，我又在空中漂浮，周围什么都没有，我真怕我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谢蕴：“……”
这件事是他做的，是他没有考虑到凡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抱歉。”
“不、不，我没有怪你。”男子道，“要不是你们救下我，现在我已经死了。可我真的不能接受一只头上长角的马会开口说话，头上长角的大黑蛇来打我……我好害怕，我不想活了。”
“在这里我连地也种不了，所有人都会飞，只有我不会，我太孤独了。”
与其被这样恐吓，每天颠覆自己的认知，他宁愿早点死掉，也不想过这样煎熬的日子。
这就是叛徒的下场，蛟迁怒地想。
谢蕴和凡人打的交道比较多，他很清楚凡人安土重迁的心理。
谢蕴道：“带我们去找你的族人，我们需要问他们一些消息，事成之后，我会给你们足够的黄金，你们可以置办田地，回去过上安稳富足的生活。”
黄金？男子常听说，仙人能够点石成金。
他的眼泪簌簌地掉：“可是……”
“没有可是。”蛟面无表情，扬了扬自己的蛟尾，“黄金或者灭族，自己选一个。”
她原本看这个叛徒很不顺眼，但他真的太废物，废到蛟清楚地知道他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凡人，与那些祖先毫无关系。
……
守龙护龙一族的叛徒，在这么多年的时光里，过得不能算好。
他们失去力量，变为凡人，凡人的生活除了有生老病死，还有数不清的赋税徭役，战乱流离。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他们的族人越变越少，不断在战火、瘟疫、蝗灾、干旱等灾难中死去、迁徙，在多年前并入牛家村。
青绝宫那次灾难，更让他们只剩下三人，两男一女，全部面如土色。
活下来的两位男子中，其中一名正好是男子口中所说的叔公，他原本也要被采补，但是青绝宫的女仙实在下不了那个嘴。
叔公听闻他们的来意后，沉默了许久：“原来族中流传下来的传说，都是真的。”
“什么传说？”阿妩双眼放光。
叔公把袖子撩起来，他干瘦的手臂上同样有一个龙形印记：“这是历任族长才知道的传说，传说，我们是龙的家臣，我们族中的血脉，手臂上都会有这样一个印记。我年轻时候，我妻子生出的二儿子手臂上却没有。”
为什么没有呢？蛟一阵紧张。
叔公平静道：“后来我才知道，二儿子不是我的，是她和隔壁牛壮生的孩子。”
哦……原来还有这个缘故，蛟毫无三观，点头：“这个传说还挺准。”
谢蕴和独角兽明智地没接话。
“我并不怪她，那段时间，我们真的太穷了。”叔公叹一口气，“说回族里的传说，我们每任族长都会聆听代代传下来的祖训，祖训里反反复复在说后悔。”
蛟不屑一顾，一甩尾巴，当然后悔了，从不老不死的真龙家臣变为凡人，换谁谁不后悔？
“祖训说，我们没有背叛，只是不幸被欺骗，酿成大祸。那些鲜血，终究要由我们一族来偿还。”叔公其实有些不能理解，在代代的生老病死中偿还那些鲜血，他不懂这算什么惩罚？
人人都有生老病死，这不是每个人必经的事情吗？直到被抓到青绝宫来，他才知道，这个世界真的有不老不死不灭的仙人。
可他做了一辈子的凡人，早已麻木，仍无法体会那种痛苦。
蛟对这些惩罚没有太大兴趣，凡人和一般的修道者、仙在蛟的眼中都如同蝼蚁，她不会关心蝼蚁今日被风吹，或者说明日被雨打。
她瞳孔微细：“还有没有更重要的消息？”
“有。”叔公上了年纪，话说多了就有些喘。“祖训说，如果有一日，有龙来问起这件事，就让历任族长用世代传下去的宝物，去帮助它回到过去，看清真相。”
蛟：！！
这就是本蛟需要的东西，她立马双眼放光：“快告诉我。”
叔公咳嗽几声：“可是，你是龙吗？”
“当然啊。”阿妩面无表情，唰一声把自己的角露出来，心机地改换形貌，把头上的角分叉，变为龙角。
她抚摸自己的角，把头对准叔公，露出角：“你看看，我就是货真价实的龙。”
叔公眯着眼睛，对准自己手臂上的龙形印记，果然一模一样。
正直的独角兽虽然看过天机，知道阿妩是唯一一条龙，可她现在仍然是蛟形……这样算不算欺骗，独角兽有些踌躇。
蛟冰冷地传音：“给本蛟闭嘴，不许破坏本蛟的好事，你身为瑞兽，尚且无法分辨龙，这种凡人更不会分辨。他们的祖训让只能给龙透露消息，是他们忠于龙、也就是忠于本蛟的体现。”
“你要是敢墨守成规，坏本蛟的好事，本蛟就把你尾巴上的毛全部拔光。”
蛟很是生气，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变通？树挪死，人挪活，它懂不懂？
独角兽想想也是，马上闭嘴不言，不过它作为诚实的瑞兽，没撒过谎，现在愧疚地低下头。
叔公辨别一番后，果然道：“你真的是龙！”
他一激动，咳嗽得更为厉害：“不过，祖训中还有一条，你有没有杀过其余龙？”
“没有。”阿妩立即道，她其实很着急，现在的守龙一族实在是货真价实的凡人，这种靠嘴来询问辨别的方式，任何一只凶兽都能轻松骗过他们。
“真好。”叔公不疑有他，“看来你就是我们要找的龙。”
“那件宝物来历非凡，可惜，在一次我们族实在活不下去的时候，我把那件宝物拿去卖了。”
“什么？”蛟大惊失色，看来今日，就是本蛟大开杀戒的日子，她一手提起这位叔公，正要揍过去。
连谢蕴和独角兽都没阻止阿妩，真的太气人了。
叔公颤巍巍道：“但是没卖出去，传说，那个宝物是从龙族中拿出来的，可惜凡夫俗子根本不认得，我没有卖出去。”
蛟：……
她面无表情，放下这位叔公，手心出现一个大大的金元宝，当着他的面一拍，金元宝化为灰飞。
叔公一脸心痛之色，庄稼人哪里见过这么大的元宝，糟蹋东西啊。
很快，他的心痛又变为恐惧，因为蛟冷冷道：“下次说话再大喘气，碎的就是你的脑袋。”
“知、知道了。”
“快把宝物拿出来，再耽搁时间说些有的没的……”阿妩把手掌捏得咔咔作响，满是威胁之意。
叔公终于不敢乱说话，也实在不怪他，他种了一辈子的田，从来没和龙、仙人说过话，他不自觉就想多说几句，将来也好和族中后辈炫耀。
他把那件宝物——一颗圆溜溜的石头拿出来。
蛟伸长脖子过来看，难怪这石头卖不出去，看起来就和普通的鹅卵石一模一样，连仙灵力也没蕴含。
叔公：“祖上说，这颗石头是龙族的宝物，要启动它，必须有真龙的血和我族的血，如果这两滴血任何一滴出错，这块石头就会废掉，再也无法开启。”
“如果这条真龙，杀过其余龙，这块石头会爆炸，将方圆千里全部炸毁。”
谢蕴道：“难怪。”
如今沦为凡人的守龙护龙族，失去辨别真伪的能力，很容易被欺骗，但石头不认谎言，只认鲜血。
叔公笑眯眯：“我已经准备好了，龙大人，我们现在开始吗？”
阿妩神色中多了一抹凝重，看向谢蕴。
根据天机能够确定，真龙就在她和谢蕴之中。
虽然谢蕴说她是龙，只是现在是蛟，她自己也很自信，但阿妩也有一些担心，他们之前所言，都只是猜测罢了。
如果猜错了，用她的血去试这块石头，这块石头会再也无法使用。
“小蛟。”谢蕴给她鼓励的眼神，“我是仙，不是龙，也从未想过化龙。”
他可以确认，龙一定是小蛟。谢蕴知道小蛟很看重和化龙有关的事情，所以一向大胆的小蛟，现在会这么谨慎，他只需要打消她的顾虑就好。
“小蛟你是龙，你的化龙之心才会这么强烈。守龙族人保护的也是你，退一万步来说，哪怕真的是我，可我从未有化龙之心，哪怕有了龙形，我也不是龙，而小蛟你，才拥有真正的龙心。”
“小蛟，做自己想做的事。”
“好。”阿妩咬牙，她不会放弃的，她一定是龙。
她割破手指，滴下一滴鲜血在石头中，叔公很快也滴进去一滴鲜血，石头慢慢散发红光，但谁也不知是失败还是成功。
众人都很紧张，除开叔公，他完全相信阿妩就是龙。
叔公笑呵呵道：“几位仙人，石头开启后，你们可以回去看到当时的真相，现在能不能满足小老儿一个小小的请求？”
他挠挠头，很担心被拒绝。
阿妩紧张地盯着石头。
谢蕴道：“什么请求？”
叔公搓搓手：“小三子给我说了，仙人会给我们一些黄金，但是我们一堆老弱病残，恐怕保不住黄金，能不能……”他扭捏道，“能不能传授我们一点防身之法。”
谢蕴递过去一瓶丹药：“这里面有你想要的东西。”
谢蕴看向小蛟，见小蛟太紧张，他问她：“可以吗？”
阿妩点头，他们的祖先全部死了，现在只是一群什么都不懂的凡人。
“谢谢仙人、谢谢龙、谢谢马仙。”叔公诚恳拜谢，独角兽被叫做马仙，默默用蹄刨地。
红光乍现，石头陡然裂开，阿妩的血成功开启它。
一阵刺眼的红光将她和谢蕴卷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