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所念

离不念咳嗽着回答:“在藏书阁。”

眨眼之间,二人便到达了藏书阁。

这里的书浩然如烟海,她却如同到了家中,熟门熟路地走到一个架子面前。

她伸手,取下了那本书。

墨色浓黑,封面没有一个字,只写了一个图腾一般诡异的字——“念”。

她前世今生唯一可以傍身的东西,她的咒术书。

她前世只学了一点皮毛就停止了,是她惨死的原因之一。

然而她还没能拿稳,手中的咒术书就漂浮到他掌心。

微生瑶翻开看,只看到一连串难以读懂的陌生文字。

离不念知道他看不懂,因此也不怕他因为她方才的咒术生效而毁了这本书——

“乖乖听话,不然我烧了它。”对方却这样说。

“你要是逃,我就撕掉一页。”话音刚落,他手指触到扉页。

“等等!”离不念连忙阻止,“我绝对不会跑的,绝对不会。”

而且她又不是傻子,她若是跑了,百分百会被他抓住的。

“这书,这么重要?”他轻笑一声,“看来我真是来对了。”

“这是我母亲的遗物。”离不念急中生智。

“母亲?”对方神色一变,却不像是被她打动,而是嘲讽,“真是个好母亲呢。”

随后,刺啦一声,咒术书在离不念眼前被撕成了两半。

离不念接住他抛过来的一半,听见他道:“另外一半,等我什么时候心情好了,什么时候再给你。”

外头的剑鸣声越来越近,微生瑶将离不念扔出窗口,地蛟载着二人,向着衡无山外逃。

但这逃跑路并不顺利。

一道金色光芒自穹宇劈下,气势如天雷,直直朝着微生瑶而来。

金光照面,微生瑶抬手,戮仙剑成无数虚影剑阵,带着血鬼怒嗥,极为凶残暴戾地向着那道金光而去。

与此同时,一阵静心清音荡然漾开。

是佛修。

“微生瑶,放下屠刀,回头是岸吧。”慈悲的声音自云际而来。

他嗤笑一声,他听过太多诸如此类的话。

凶狠无匹的剑光直接震碎了对方的声音。

离不念察觉到微生瑶的盛怒。

他墨色眼眸沉沉,带着深深的厌恶:“滚。”

“你已是强弩之末。”对方很平静。

微生瑶冷笑一声。

与此同时,恍惚间天昏地暗,初生太阳的光辉都被黑云摧压,离不念看见深渊之中,伸出无数奇形怪状的手,向上而来。

又是不周天邪魔!

他又在召唤邪魔。

离不念看见他衣袖之中露出一只全然是血的手,指尖又开始流下鲜血涟涟。

指链和银色戒指几乎都无法辨别出原本的色泽,只是和流淌的血,凝结的血缠绕在一起。

“你带走你身后那个女孩,也是因为发现修邪功后,身体不能再融剑骨。微生瑶,修炼邪功,召唤邪魔,有因就有果,你再造杀孽,只会永坠无间地狱。”

离不念总算明白,为什么他没有取出剑骨后再带自己走,而是把自己的把柄,留在她身体之中。

不仅仅因为她是莲心,还因为微生瑶自己现在也无法融入剑骨。

对方话音刚落,微生瑶就呕出一口血来。

他战意却丝毫未却,蓬勃欲发。

离不念下意识后退一步,他却突然转过身来,像是丝毫觉察不到疼痛,一把将离不念抓过来,眨眼之间,离不念觉得后背一凉。

对方冰冷的呼吸在耳侧,邪肆桀骜,不容拒绝:“保存好我的东西——”

“跑的话......”他轻笑一声,“昨夜是邪魔盛宴,我的坐骑还饿着。”

话音未尽,离不念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睚眦必报,要是带着剑骨逃跑,就是一个死字。

地蛟随之嘶鸣一声,灼热的呼吸喷出,离不念乖乖坐下了。

有剑骨在身上,总比没有好。

像他这样的人,只会利用人,这点也有个优点,那就是对于他而言,只要有利用价值的人,就能在他手里活下去。

青年转过身去,面对诸天神佛法相,风吹起他的额发,他还是那副看不起人的丧逼气场:“来吧。”

他转了转手腕,掌心的戮仙剑发出邪魔鬼魂嗥叫之声。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过身,给离不念施了个禁言诀。

随后,他掌心戮仙剑,带着万钧怨念杀意凝成的剑意,朝着巨大法相刺去。

观音叹息,垂眸,握住他的身躯。

一瞬间,骨裂之声令人耳麻。

离不念浑身发毛——这人到底是什么疯子?

他昳丽的面容抽搐了一下,但还是露出个狂乱的笑:“呵......”

纵然是慈悲清音,也未能抵挡住他不可回头的滔天杀意。

只用了一剑。

日月无光,游虹破碎。

离不念从未见过如此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打法。

他完全和不要命了似的。

离不念看见赤红色光辉中,微生瑶眼眸赤红,如邪神降临,半跪着落在地蛟脊背,几乎被捏碎的五脏六腑狂乱地恢复,让他呕出的都是内脏碎片:“走。”

地蛟腾飞而起,转瞬间去五百里。

流风擦耳过,不知飞了多久,离不念终于有胆子回过头去。

他紧闭着双眼坐在地蛟背上,依旧是那副浑身是血的模样。

她看着底下翻腾云海,不禁有些担心,他若是就这么昏过去了,地蛟会不会掉下去,他们会不会摔死?

“你还好吗?”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对方没有应答,紧闭双眼。

离不念有点心慌:“喂,你没事吧?”

青年那浓长如鸦羽的眼睫一掀,忍受着五脏六腑重生的剧烈的疼痛,对她一笑:“再不闭嘴,我没有事,你就有事了。”

离不念闭嘴了。

也是,祸害遗万年。

微生瑶并不打算先回不周天。

他如今这副重伤模样,回了不周天会被那群邪魔分而食之。

他目光落在离不念身上。

况且,她身上还有剑骨,还是莲心。带她回不周天,那些邪魔就算没能吃了他,也会吃掉她,她没了,剑骨就没了。

想到自己的剑骨已经无法和自己融合,微生瑶眼中闪过暴戾:“啧。”

听剑阁的人死一万次,都不足以平恨。

可惜,那群人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全被邪魔连着魂魄一起吃了。

地蛟不断下降,离不念望着周遭云海,大概确定了自己的位置。

此间世界,除了修界凡人地界,就是妖魔地界,共称玉京十二城。

这里风沙飞扬,墨云如滚,云中是不是出现紫色雷电,应当是无序城,是魔族地界。

这一遭,他们真的是远离了听剑阁。

离不念小心翼翼问道:“左家可还剩下有人?”

微生瑶总算掀开眼帘,殊丽的眸子似笑非笑看她一眼:“尽数已被我杀了。”

“你恨我也没用。”微生瑶眯起眼睛,“你太弱了。”

离不念摇摇头,她并不因为这个恨微生瑶。

这些都是微生瑶和左家之间的恩怨,她无辜被牵连,且之后还会死在左家人手里,她自保尚且是难题,更别说是多出心里去同情怜悯左家人了。

他们那么强,她这么弱小,她能保护好自己就已经不错了,她没有余力去同情他们。

如果左家人因为挖了别人的剑骨被寻仇,也是冤有头债有主。

仅仅是因为觊觎剑骨所带来的天赋,就挖了别人的剑骨,也实在可怕至极。

“左慈,为什么要挖你的剑骨?”离不念问他。

仅仅是因为觊觎剑骨所带来的天赋的话,对于左慈这种天之骄子而言,其实并不现实。

他向来事事要做到周全,无人可以置喙,尤其是在这种涉及同门道德的地方,依照离不念对左慈的了解,他应当不会铤而走险对同门下手,要下手,也会找个没宗门背景的。

微生瑶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

他嗤笑一声:“你怎么就觉得这剑骨是我的?这剑骨就是你夫君的。”

面前的少女看上去有点呆,像只呆头鱼。

离不念:“咦?”

微生瑶嗤笑一声,头颅内有些隐隐作痛,杀戮之心又开始作祟:“你相信我这个邪魔,也不相信你的夫君......有意思。”

离不念发觉他的眼神越来越危险,猛地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管他呢。

他如何,并不关她的事......

她只想拿回书,就逃离玉京十二城。

微生瑶有一点说得对,怀璧其罪。

就算有咒术,她也是打不过那些“正道”的,她只能逃。

只是这事情有些棘手,微生瑶修魔骨,越伤越强,想来是不能真刀真剑了。

那还有什么办法能不伤他分毫地让他死掉?

要是她已经修到最高阶的咒术就好了,只需要说一句,让他消失,他就消失......离不念晃了晃脑袋。

不能这样想,这是邪念。

《念》的第一页上就写着,不能以诅咒干涉他人生死,否则是生妄念,无法操控,将害人害己。

而微生瑶忍耐着杀戮之心,依旧紧闭着眼睛。

耳畔全是尖锐变形的声音:“杀了她,杀了她......”

“微生瑶,你不是想报仇吗?杀了她,杀了她......”

“杀了这世间所有人,他们都背叛你,欺负你,微生瑶,你难道忘记了剔骨之痛了吗?”

离不念被地蛟颠簸得险些掉下去,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回过头去,看见他指尖的血流得更快更多了,颊边耳坠也因颤抖乱晃,吓了一跳:“你又怎么了?”

微生瑶睁开眼睛,看着离不念的眼神让她恍惚之中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他噶了,没想到对方只是忍了忍:“闭嘴。”

地蛟在空中盘旋半晌,微生瑶的戾气总算平复下来。

无序城就在眼底,地蛟在城外消失,再度沉入地底。

二人站在一片荒原之上,四周瘴气弥漫,风沙四起,无序城像是全无人烟的荒城。

无序城甚至没人看守。

微生瑶捻了个诀,身上的血迹便消失了。

离不念才发现他身上穿的原本就是一件红衣。

但风沙太大,她很快连眼睛都睁不开,只听见微生瑶道:“跟上。”

离不念想着那半本咒术书,立刻跟上了。

见她听话跟上,微生瑶心中戾气也散去不少。

“你能不能,帮我去掉我身上的血?”她本来想说‘脏东西’,却想起自己身上的血全是她的,怕犯了他的禁忌。

听见她怯生生的声音,微生瑶嗤笑道:“用你的法术清理。”

离不念便松开手,不再说话,看上去十分可怜的模样。

她生得实在是美,让人心生怜惜的长相,可在微生瑶眼中,如同琉璃娃娃的易碎,只会让他暴虐地想要摧毁摔碎。

于是他转身:“跟上。”

离不念只能听话地跟在他身后,二人一同穿过无人看守的城门,里头的天地豁然开朗。

离不念对无序城的第一印象就是真的很无序。

里头和外面的荒凉截然不同,欢声笑语,嬉笑怒骂鲜活得过分,而且这座城池里头,全是扑面而来的彩色,让离不念一时眼睛都有点痛。

这里的魔族审美好像就是如此,每个人身上都穿着鲜亮得刺眼的颜色。

离不念安慰自己,这样也好,她顶着一头一脸的血,看上去也没太奇怪。

微生瑶没有再看她一眼:“走。”

离不念跟不上他,他走得太快。

他难道就不怕她跑了吗?

离不念很快知道,这的确是个不需要担忧的事。

除了他手里有她的书,同时,只要她离微生瑶远一些,就能感受到魔族看向她贪婪的目光。

离不念吞了吞口水,奋力奔跑着跟上微生瑶。

她现在就像是被微生瑶带进狼群里的小肥羊,跟不上微生瑶,一定会被吃掉。

离不念实在没办法,只能一边追,一边以手画圈碎碎念:“等等我!”

微生瑶突然脚底一滑,眼疾手快地扶住墙,这才没中招。

回过头,果然,看见离不念一张惊喜万分的脸:“总算停下了。”

微生瑶青筋暴跳看了她半晌,看得离不念后退几步。

这人喜怒无常,还爱耍人玩儿,离不念猜不透他的心思。

她解释道:“你走太快,我跟不上你。”

微生瑶当然走得快,他就喜欢耍人玩,他高兴。

“脚没用,那就削了。”他冷声道。

离不念缩了缩脖子。

他忍无可忍,将她一提,离不念腾空被他拎在手里走。

离不念吓了一跳,安慰自己道,好歹不用自己走路,也不错。

很快,二人到达了目的地。

离不念看见了一间打铁铺子。

微生瑶提着离不念,一脚踹开了打铁铺子紧闭的大门。

里头摇着扇子的大汉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方式,看见微生瑶,十分淡定:“小友,今日闭店......”

离不念压抑住心头讶异。

这老板显然不是魔族,没有魔族的任何面貌特征。

但好像他身上好像也没有半分灵力的气息......

难不成他和她一样,是个凡人?

可凡人为什么会在魔族地界生活......

“哟。”老板饶有兴味,“好漂亮的新娘子——你这是抢了谁家的?”

微生瑶冷笑一声:“漂亮?”

他垂首看见她满脸的血,嗤笑一声:“丑。”

离不念没有因此露出任何屈辱的表情,只是缩了缩脖子,把自己缩得更小了些——保命要紧。

老板不再多问,随后目光又落在离不念身上,离不念瞬间又感受到了那种狂热:“等等,她身上有剑骨?”

离不念被他眼神看得发毛——怎么就连打铁铺子的老板看她的眼神都这么可怕?

作者有话要说:念念:QAQ

现在的瑶瑶脾气真的巨差哈哈哈

念念是属于柔中带刚的类型,看着柔柔弱弱,其实关键时候能扛大事,唉,真的好喜欢我女

今晚也随机掉落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