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花旭尧一个人负手而立,仰望天月,与影作伴。
“公子,今夜就要走吗?”小厮心水,一脸忧伤地问。
花旭尧浅浅掀了掀唇角,“怎么,不舍得?”
心水垂首,“不是,是怕公子无处可去。”
仿佛看累了,花旭尧将头低下,继而静静地凝视着地上的杂草。
“怎会无处可去呢,不过是我愿意与否罢了。”
“那……小的可以和公子一起离开吗?”
心水没有太大指望地咕哝着。
他知道自己是相府的奴仆,不是签外契的那种,应该同其他下人一样等着宫里还安排。
花旭尧转眸瞧着他,蓦地笑了出声。
“自然是要和我一块离开的,你莫不是还有别的去处?”
心水一下子激动地抬起脑袋,清澈的眼睛睁得浑圆。
“真的吗?可小的不是……”
“不是,”花旭尧摇摇头,认真解释着,“我拿云朵的身契去官府报亡时,将你的身契和籍契一并带去改了,你那时便不是花家死契奴仆,而是正经良民,签的雇佣契。”
“啊!!”心水激动地跳了起来,“小的!小的不是在做梦吧!”
“呵呵。”
花旭尧苦笑,你若在做梦,那自己也是在梦里,就不必承受这些了。
心水没察觉花旭尧的异样,兴奋地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尧儿!”
这时,远处传来一声急切的呼唤。
花旭尧循声望去,今夜月儿明亮如霜,照着院中雪白一片,他很快看清来人。
“旭尧见过杨姨娘。”
“都到这时了,还讲这些虚礼。”
杨玉玲轻喘着气,娇嗔道。
花旭尧看了一眼她媚态微显的模样,不适地垂眸,语气略硬地回话:
“礼不可废。”
“是是是。”
杨玉玲嫣然巧笑,上前一步与他说着正题。
“我方才问了内眷府的女史,她们说,明日官府才来人,今夜还能住一晚,我已经安排好了,明日我带着你和昊儿,去我城北的宅子去。”
花旭尧后退一步保持着距离。
“姨娘的宅子,怕是要被户部收回。”
杨玉玲掩唇轻笑了一声,莫名带了一抹少女才有的娇羞。
“我可不是用自己名字买的,是从前一位老奴,我让她一直守着那宅子呢。”
花旭尧浓眉微蹙,轻轻抬了下眼皮,看了看她。
“那……赵姨娘和二妹妹呢?”
杨玉玲愣了愣,随即也皱了眉头,“管她们做什么。”
花旭尧面色冷了几分,“那杨姨娘也不必管旭尧,我自有去处。”
杨玉玲顿时有些不高兴,“你这孩子说什么,从前我与你娘亲如姐妹,如今花家出事,我怎能丢下你。”
花旭尧勾了勾唇角,却没有在笑。
“不必了,如今我也与花家缘尽了,日后不好劳烦姨娘,姨娘一个妇人带着旭昊生活不易,若是有需要旭尧帮忙的,万死不辞。”
“你这孩子!怎的如此见外!”
杨玉玲激动地上前抓住花旭尧施礼的手臂,刚要说什么就瞥见后头的心水。
“你先下去,我劝劝你家公子。”
“是。”
心水没有多想,回了自己屋子,却不知道他可怜的主子,接下来要遭什么罪。
花旭尧甩开臂膀,沉着脸后退两步。
杨玉玲看着他的动作,眼睛眯了眯,写满不悦。
“尧儿何意,这么怕我做什么?”边说边靠近。
花旭尧神色渐染薄怒,“怕是不假,杨姨娘身为有夫有子的妇人,与我拉拉扯扯,不成体统。”
杨玉玲脚下一顿,脸色僵住了。
可不过眨眼间,她恢复了慈眉善目。
“尧儿说的什么话,我如今是个未亡人,这里也并非大街市斤,莫说与你拉拉扯扯,即便……”
说到此处,她眼尾上勾,媚意荡漾地看着花旭尧,“即便我抱…”
“想来杨姨娘也无其他事,旭尧告辞。”
不等对方说出什么放荡的话,花旭尧一个拱手,迅速转身。
杨玉玲气得一个跺脚,就见他被鬼追似的走得飞快。
她下咬红唇,仿佛做出了巨大的决定,脚下发狠地冲了过去!
砰——
花旭尧只觉得后背突然被撞,吓得他转身查看,就见还是那位姨娘,他顿时脸色发青,将人一下推开。
“尧儿!”
杨玉玲恼红了脸,抓着他的手不放。
“杨、姨、娘,请放手。”
花旭尧一字一顿,本就不小的眼睛,狠厉地瞪开,手上一个用力就把杨玉玲的手推却了。
杨玉玲破罐子破摔,今夜过后,未来当如何实在说不清,她一把抱住花旭尧,撒泼道:
“我不放我不放!尧儿可知我心意?”
知你妹!!
花旭尧气糊涂了,脑中一下子蹦出这三个不雅的字眼。
他再一次要推开,却发现对方的力气,竟是不小,一时之间,自己动她不得。
杨玉玲的确使出了吃奶的劲在抱他,谁让这小兔崽子居然这么难对付。
“尧儿!你不听我说,我就这般抱着你不走,若是有人路过,便叫人瞧了去吧,我如今也不要脸不要皮了,就想要你。”
花旭尧脑袋发晕,“你放开我再说!否则你就滚!”
杨玉玲噘起嘴,“我放开你,但你不许跑。”
花旭尧深吸一口气,“好,我不跑。”
杨玉玲缓缓松开手,见他没有跑的意思,手上彻底松开了。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花旭尧粗声粗气地叫道。
杨玉玲娇羞地整了整云鬓,这才支支吾吾地开口。
“旭尧,你觉得吧……我长得如何?”
“丑。”
若是往日,花旭尧断然不会如此“坦率”,但现下真是被逼狠了,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杨玉玲卷着鬓角碎发的手一滞,埋怨的眼神,带着与她年龄不符的娇蛮,不满地瞪他。
“我还丑?旭尧你这眼光高上天了吧!”
花旭尧稳住心神,板着脸摇头。
“杨姨娘大抵鲜少出府,凤京里,您的容貌怕是要往末端排。”
这话是有些夸张了,但是花旭尧心中,容貌常常会为品性所影响,是以杨玉玲在他眼里,断然是丑陋不堪的。
杨玉玲这下呼吸不畅快了,她素来自视甚高,又极重保养,本以为和他站在一起,他人是看不出年纪,还算般配。
可未曾想,他是如此看待自己。
她咬着下唇,颇为不甘,却见他那张正经的脸,忽然就笑了,“旭尧,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