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七章 葬礼

白色的院落,成了地狱。

没有人尖叫,没有人敢。

白宁徽仿佛成了一个死人,一顿一顿地朝着孙琼芳走去。

指尖的血,一滴,又一滴。

这是唯一一次,看到如此恐怖的他,孙琼芳没有感到害怕。

她能感受到他内心的痛苦与绝望,此刻,大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瑄王殿下,不过是世间最可怜的人。

噗通——

白宁徽的腿,僵硬地弯曲,僵硬地跪下。

孙琼芳无声地将怀里的乖孩子,朝他移动。

白宁徽死白的脸,涌现一丝慌乱,他用左手接过,搂在了怀里。

动作,是那么的小心翼翼。

白宁烨的心,疼到抽搐。

这样的皇兄,太叫人心疼了。

没有了和曼曼,以后,他一个人可怎么办。

唯有置身事外的白崇元,仍在远处,不悦地旁观着这一切。

帝王家的孩子,怎能被一个女人,控制住心神!

他快步朝白宁徽走来,觉得已经够了。

人死了就赶紧下葬!折腾这些做什么!

怀里的人儿,和平日一样乖巧。

他的乖曼曼,从来都没有在这件事上,跟他任性过。

只要他愿意,他便能一直抱着她。

而她,也会一直留在他的怀里。

那么温暖,那么柔软。

不像现在……

嗯?

她的脸上,好像有霜落。

白宁徽想帮她擦去,可左手是血,又手脱臼。

他想了想,垂了头,用他冰凉的脸,轻轻擦拭,轻轻地蹭,就像从前的每一次。

睡梦中的她,若是觉得痒了,定会把头扭了去,用她小小的琼鼻,哼出一声呓语。

他想起了那秋日的树荫下,阳光透过叶缝落得斑驳。

她仰着小脑袋,皮肤是那么白净。

她对他说,“这位大叔……”

这件事,他原是忘了,也不知这会儿怎么想起来了。

多让人生气啊,她真是该教训。

如何能将自己的夫君,叫作大叔。

她说又对他说,“我和曼曼,问心无愧,天地可鉴。”

对,她是和曼曼,从未改变过,不是任何其他人。

她从不想骗他,不想用这个身份接近他。

是他,缠着她,一步步,将她拖入险境。

一次又一次的受伤,皆是因为他。

不仅别人害她,连他自己也伤过她不只一次。

若是,他能放过她,让她一个人安稳生活,也许,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她大约还住在宫里,或自己买了个温暖的小宅子,开着她的小铺子,欢快地数着银票,像只爱攒食的小仓鼠。

想着想着,白宁徽笑了。

可记忆中的小姑娘,却渐渐模糊了起来,斑驳的阳光下,渐渐没有了她的影子,好似从来都没有过。

“皇兄!!!”

耳边似乎有嘈杂的声音,他听不见了。

白宁烨撕心裂肺地大吼,刺痛了所有人的耳膜。

那张不论何时,都俊美无俦的脸,白得近乎透明。

一滴血泪,从下垂的黑睫中,缓缓滑落。

红到让人窒息。

白崇元方才走近,便看到这样一幕。

他的脑海,瞬间翻起惊涛骇浪,震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只愣愣地站在那,看着地上那两个安静依偎的美丽孩子。

就像两朵盛极而谢的黑暗荼蘼,同根而生,相拥而死。

这一刻,年仅五十五,依旧龙精虎猛的白崇元。

顷刻间变得苍老,变得哀恸,变得疲累不堪。

他好像突然,垮了……

“快来人!快!”

白宁烨满面泪痕,疯狂大吼。

不知道他到底在喊谁,所有有用的没用的人,一拥而上。

那些来参加孙大人葬礼的人,不知不觉中,都来到了这个院落。

只是,这到底,是谁的葬礼呢。

……

白宁徽再醒来时,是在自己的王府。

怀里的人,还在怀里。

这让他又开心地笑了。

“皇兄,你不要着急,曼曼她……她挺好的,只是,只是睡着了而已。”

白宁烨坐在床边,哭红的脸,对他笑着道。

“嗯。”

白宁徽也笑着冲他点点头。

那样的笑,好似回到了童年。

哥哥笑着将小小的他,抛到了天边,又笑着接住了他。

“小烨,你是个好皇帝,我却不是个好皇兄。”

白宁徽牵起他的手,他是温暖的。

因为有了他,即便自己被亲生母亲背叛,依旧过了一个美好的童年,他是自己最喜欢的弟弟。

他从不背叛,也从不抛弃他。

在自己十岁那年,最黑暗的时刻,一直默默守护在自己身边,像颗太阳,多么温暖。

所以,他才是大辛真正的皇,是大辛的希望。

“不是的!皇兄!你别胡说八道!你再乱说话!我就要治你的罪了!”

白宁烨气得眼泪又要溅出。

皇兄就没把他当过皇帝!总是气他!

白宁徽的笑容,愈发灿烂。

瞧,弟弟长大了,都要治他的罪了,这是翅膀硬了,能自己飞了。

“我府里的人……”

“皇兄你累了吧,快快再睡一会儿,或者要不要吃点东西,天都黑了呢。”

白宁烨泪光闪闪的眼睛,躲闪着他的目光,一边给他掖被角,一边嘀嘀咕咕。

白宁徽立即重新抓住了他的手,那是他全部的力气。

力气十分大,却渐渐在流逝。

“小烨,王府里的人,你收进宫去,三思那有灵虺宗的全部眼线……”

“你闭嘴!”

“南泽的事我也与你交代过了。”

“我不听!”

“最后,把小宇给四离吧。”

他要与曼曼永远在一起了,便成全了这两人吧。

“我不给我不给!”

不理会白宁烨任性的大叫,白宁徽说完最后一句话,就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收回的手,努力将怀里的人,抱得牢牢紧紧。

希望来生,他们还能在一起。

年轻的帝王,崩溃地跪在了床边,拼命摇着床上之人的身子。

“皇兄!你别这样,求你了!”

“曼曼她没死!你也不准死!”

“皇兄!你别闹了,快起来,七弦说曼曼还有救,你抱着她做什么,快让七弦救她啊!”

瑄王府里,王爷的寝屋内,哀嚎不断,却再没有人回应。

门外,一痕,二月,三思,四离……无数的暗卫。

跪倒一片。

他们都是男人,他们不能哭。

但,从此,他们再没有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