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永夜殿

苏迷斋虽不起眼,所占地界却是颇大,里头的亭台楼阁一应俱全。

最为深处的琴阁,便是永夜殿殿主无极的住所,天下间能有资格来此处的,五个手指数来,仍是嫌多。

相西洲走入其中并不见外,自行拖了个凭几,再抱了个摆茶点的矮案放在凭几一旁,在纱帘前坐下。

“说吧。”

无极随手又波动了一根弦,话音与弦音搭配得恰到好处,轻缓动人。

“我带了消息来,可不能白说。”

相西洲规矩十足地给自己满上了茶,一口饮尽,一晚上的奔波虽是不饿,口渴难免。

好容易将殷修彦的饭菜都吃了个干净,就准备今晚大干一场,却没想到动腿的机会比动手的多。

“说了再给。”

纯白无一物的面具下,眸光淡淡。

相西洲又喝了一杯茶后,二话不说便开口了。

“我去了,夙不寒不在灵虺宗里。”

永夜殿做的就是这样的生意,不至于短他的钱。

无极若无其事地点点头,“不在啊。”

话音落,琴声出,若山涧风鸣。

“所以啊,我来问问,他去哪了?”

遮盖着清秀容颜的面具下,唇角莫名地勾起,如莲般雅致,却无人有资格欣赏。

“你才与本座说他不在,若本座原就晓得,你这消息便是无钱可拿了。”

愉快地说完,女子般清秀的细指,忽而接连扫过六根琴弦,微微翘起的尾音,似带着嘲笑。

相西洲被嘲弄得颇为不豫,紧皱着眉头再次确认,“那你也不知道?”

无极自己摇着头,不在意帘后的他是否瞧见。

“那就赶紧派人去查啊,万一提前被人下手了,我的十万两黄金可就没啦!”

无极藏在面具下的脸又被逗笑了,右指向上勾起一根嘹亮的琴弦,略显轻挑。

“夙不寒若有这般容易被杀,那灵虺宗怕没这本事在江湖立足。”

“你且放心,交上些定金,人一有消息,便差人通知你。”

似是不愿与相西洲多争辩,无极又多说了一句,倒像是要逐客了。

相西洲凝眸深思,想来想去,似乎没有别的什么好办法,便只能应下了。

“那我的情报费你得结一下。”

无极纤指重新扫过六弦,未多言,便让侍从带他去领钱了。

只是相西洲在给定金时,才知道这钱还是白拿了。

琴阁上的无极才将面具取下,外头的侍从又冒了出来。

“主上,有人打探夙不寒的悬赏者,愿意出五万两黄金。”

无极将面具端正地摆在身侧,面带浅笑。

“打发了吧。”

“是。”侍从垂眸退出。

只剩一人的琴阁,无极继续胡乱拨着并不擅长的古琴,独自碎叨了两句。

“说了我永夜殿的悬赏榜不会透露悬赏之人的信息,这灵虺宗的人真是不懂规矩。”

“可若不是不懂规矩,也不会惹了不该惹的人。”

“整日应付这些傻子,却有些乏了。”

……

殷陶然被殷修彦毫不留情的训过后,再不敢出现在正殿了,可她若想出宫,免不得经过正殿。

故而此刻的她偷偷摸摸沿着正殿旁的小屋子,往正殿挪去,想确认人是否有在。

她大约知道这个时辰,殷修彦会在院里,但还是以防万一。

待经过一个库房门口,门突然从里头打开,吓得她往后一跳,双手交叉挡在身前防备。

门后的香彤瞧清一惊一乍的人是谁后,连忙俯身行礼。

“公主金安。”

殷陶然发现是个宫女,这才不悦地甩袖收手。

“你,我记得你,你不是那头偏殿的吗?来正殿做什么?”

殷陶然仰头朝库房里偷看了一眼,发觉里头还不只一人,顿时心生疑虑。

香彤手掌交叠至于一侧,从容不迫,垂首应话。

“回公主的话,此处是长乐宫下人们读书习字之地,我家主子不在之时,特命奴婢来此处学习。”

“什么?”

殷陶然吃惊地叫了出声,对于香彤的话,有些弄不明白。

“你们下人读书习字?”她眨巴着美眸,莫名其妙地重复。

香彤交叠的双手微微收紧,面上却未曾变色,“是。”

殷陶然上下打量了两眼香彤,嘴角轻蔑地勾起,嗤笑出声。

“你这奴婢是欺负本宫才来大辛,不懂你大辛皇宫的情况对吗?”

香彤眸光凉意渐生,“奴婢不敢。”

殷陶然朝着库房门迈了两步,站在香彤身前,“让开。”

香彤贝齿轻咬,缓缓移开身子。

殷陶然步入其中,果真瞧见里头一众下人,手中握笔,桌上摆纸,还有一个宫女手中拿着一卷书,站在众人之间。

香彤和公主的谈话,他们都已经听到,自然没什么心思继续,都意味不明地瞧着那位公主。

殷陶然皮笑肉不笑地盯着里头的人,扯过最前排小宫女桌位上的纸,看了两眼上头歪七扭八的字。

“噗呲”一声掩嘴笑了起来。

那小宫女红透的脸低垂,两瓣唇互相挤压地隆起。

一屋子的下人们,皆跟着低下脑袋,只是有些人眼里带着委屈,有些人则面色沉沉。

“这写的什么鬼字。”

殷陶然将手里的纸随意撕碎,扔在了地上。

她看着一屋子的下人个个不敢吭声,冷哼了一声。

“本宫才知道,这长乐宫的下人都是艺高人胆大,平日不干活,背着主子躲在这头偷偷读书习字?”

她又扯过小宫女身旁的另一人的纸,再一次撕碎了。

“怎么,这是打算要考取功名了?凭你们下人的身份?”她讥讽地问。

外头的香彤走入,重新行了一礼,缓缓开口。

“公主这是误会了…”

“误会!?”

殷陶然语调尖锐,笑容不减。

“哪门子的误会?你想与本宫说,是你们主子让你们不干活光念书?”

脚下已然挪到了另一张桌子前,又是一地碎纸。

“下人们手头上的活并未丢下…”

香彤很努力地想跟殷陶然解释,奈何殷陶然心中早有决断。

“没丢下?”又是一声颇高的声调。

“这坐在里头的下人,书习字打发时间?你想与本宫这般狡辩?可笑至极!”

殷陶然将手里的纸揉成团,砸向了香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