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是时故愣住了,同样在场的清原孟巡岑羽等人也统统愣住了。
下一刻,男人开口,更加证实了几人的猜想。
只见他大大方方地回抱了袁策,声音中也带着同样的激动:“哥,我回来了。”
尽管这声音因为情绪上的不稳而稍稍有些变形,但那特有的,浑厚低沉的音色依旧清晰无比。
却是袁恒无疑。
“你小子,怎么舍得把你那满脸胡子剃了?”
和多年不见的弟弟抱了好一会,袁策才笑着松开,并拍了拍袁恒的肩,声音异常温和。
温和到时故都不敢相信,这会是那个素来凶神恶煞的袁策。
闻言,袁恒却是一愣,下意识往人群中多看了几眼。
底下的弟子人山人海,堆得人眼花缭乱,但由于那人外貌过分出众,袁恒依旧一眼看见了他。
而被看当事人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袁恒看的是自己,还下意识地回过头,左顾右盼,好奇袁恒在看个什么。
“看啥呢你?”袁策注意到了袁恒的目光,见状,也顺着他的视线往人群中看去。
这一看,他就立刻眉头紧皱,大为不喜。
“就是他,我跟你在信中提过。”袁策一张脸上满是厌恶,道,“当初便是他,硬是以还恩的名义,强行逼着掌门师兄给了他长老之位。”
说罢,袁策狠狠“哼”了一声,身体力行地表达出自己的鄙弃与不屑。
“这……”袁恒一愣,下意识又多看了时故一眼,道,“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袁策翻了个白眼:“能有什么误会?”
不想就这个话题过多争辩,袁策一把揽过袁恒,道:“走,哥带你去拜见长老。”
而二人一走,整个山门瞬间沸腾。
“这就是八长老吗?不愧是咱们沧云宗前辈里唯一一个刀修,气势好强!”
“哎,你们看没看到袁长老的表情?我这辈子第一次见他笑!”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八长老可是袁长老的亲弟弟,从小宠到大的,听说以前皮得很,袁长老以前珍藏的法器被他弄断好几个,他也舍不得说八长老一句重话……”
如此这般的讨论仿佛炸了锅,众人都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
这倒也可以理解,毕竟忽然发现自己的宗门又多了一位出窍期大修,还是刀修,任谁都会与有荣焉。
重要的是,袁恒今年年岁还不到两百,也就是说,他完全可以参加两百岁以内分组的比赛。
两百岁,出窍期。
这是整个修真界都找不到几个的天才!
而在这样的议论声中,时故看向了郁詹。
他发现,郁詹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的情绪。
“你早就知道袁恒是沧云宗的人吗?”时故忍不住问。
郁詹一顿,似乎是有些惊讶于他会问他这个问题。
片刻后,他眉梢微挑,似笑非笑:“我只是坚信,沧云宗不会坐视自己的弟子被青和宗之人杀害罢了。”
“不过,就是派了袁恒过去又能如何?”郁詹又想到了时故当时受伤之事,脸色变得不太好看,“还不是照样被人家杀了个七零八落?”
撇了撇嘴,郁詹评论道:“废物。”
……
时间很快来到了宗派大比开赛的开赛的前一日。
应掌门人冯谦的要求,所有沧云宗门人都必须到达山门,等候其余三大宗派的降临。
这可不同于前两日,迎接袁恒回宗时那样随便。
只见所有的弟子整齐排开,站在原地严肃端正,而若是有懂行的人在此,便会立刻发现他们每一位弟子的站位都有所讲究。
——阵修与剑修交叉列阵,普通修士则位于外围,若有似无的灵力波动自每一个修士身上出现,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将所有人都串联到了一起,而阵列的最中心,沧云宗掌门冯谦独占前端,身后,唯一一个阵修出身的十长老闭着眼,手持罗盘,嘴里念念有词,其余诸峰的长老则是一字排开。
这是一个由近万修士组成的,规模宏大的组合剑阵。
远远望去,其内蕴含的浩大威势便迎面扑了上来。
而在这规模浩大的剑阵之中,时故一身简单的白衣,安安静静站在一帮长老的末位。
他气质本就出众,不说不动的时候,竟也没有被其余诸人压上半分。
不过,大部分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袁恒注意到了,并侧头看了他一眼。
那天晚上,袁恒虽然叫其余弟子起了誓,自己却留了个心眼,并没有立誓。
这原本是他留下的一条后路,尽管袁恒无意出卖时故,但涉及沧云宗,他不得不谨慎为主。
但他没想到的是,等到了他准备汇报时故的事情之时,却总是不由自主地转向其他话题,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
是你做的吗?
袁恒眸光微垂,心中不知为何浮现出那一夜,鲜血滴到他的脸上,时故一手洞穿翟斌,一手伸手拂去的模样。
那一刻的视觉冲击力,他觉得他一辈子都忘记不了。
这个人,到底是谁?
正走着神,天边忽然出现了一道强烈的亮光。
那光芒极其刺眼,乍一出现,沧云宗众弟子就不由自主地捂住了眼,饶是如此,依旧不断地有眼泪因为过度刺激而落了下来。
“啧。”袁策颇为不屑。
“乾天宗怎么还是这么骚包。”
“四长老。”
掌门冯谦头也不回,声音淡淡:“慎言。”
袁策闭上了嘴。
很快,光芒退却,原本一片空旷的天空之上,一把巨大无匹的金剑徐徐落下,而金剑之上,乾天宗弟子们一身白色带金边的弟子服饰,看上去英气逼人。
“好久不见啊,冯掌门。”远远的,一阵大笑迎面而来。
却见那乾天宗掌门乾云亭面带笑意,自虚空中轻轻一迈,也没见他如何动作,下一刻,就走到了冯谦的面前。
冯谦立刻笑着同他寒暄。
大抵毫无营养的场面话是每一个掌门人的必修之课,二人寒暄起来仿佛无穷无尽,听得时故昏昏欲睡。
值得一提的是,金剑上有几个乾天宗弟子,自来到此地起就有意无意地看向郁詹的方向,随后露出了几分嘲弄的笑意。
[那小杂种在那边呢,看见没?]
[哈,当年跑得挺快,没想到还能再撞见。]
几人显然是金丹以上的杰出弟子,从头到尾都没有张嘴,只是用神识传音暗暗交谈,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这所有的传音都被某个人听得清楚明白。
时故的困意在这时消失无踪,若有所思地看向几人。
是了。
时故想起来了。
郁詹曾经在乾天宗呆过一年,还死了一个师尊。
他眨眨眼,默默记下了几人的容貌特点。
很快,玄雾宗和青和宗也在片刻后接连抵达。
玄雾宗的掌门是一个风情万种的女子,手上持着一根精致小巧的长烟,烟雾缭绕,媚眼如丝,其下弟子也大多容貌出众,只是基本带着薄纱,朦朦胧胧的,和他们宗派的名字一样,像是隔了一层淡淡的雾。
最后,便是青和宗了。
大概是生怕沧云宗看不出来他们的不乐意似的,青和宗来得最晚不说,一个个都伸着懒腰哈着气,态度异常的不端正。
而他们一来,时故便被青和宗掌门程元宗吸引了注意。
这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长了张异常尖细的脸,以至于时故时而觉得他像个狐狸精,时而又觉得这是个蛇精病,总之就是看着十分地不爽利,像极了穿越前在电视上看过的整容脸。
整容脸假模假样地和冯谦打了个招呼,冯谦也十分敷衍地哼了两声,双方态度都是相当之不和谐。
就这样勉勉强强不情不愿地打完了招呼,冯谦率先转身离去,程元洲则是阴恻恻地看了沧云宗宗人一眼。
玄雾宗和乾天宗的掌门见状,笑眯眯地站在一边,看戏。
沧云宗之人就有点紧张了,戒备地看着程元洲。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程元洲只是盯着众人看了看,什么也没有做出来。
这倒反而让沧云宗有些不适应了。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之所以盯这么一眼,只是因为程元洲心里不爽。
非常非常地不爽。
原因无他,翟斌失踪,已经整整十日了。
他是在翟斌出事的第二日才知道翟斌带人暗杀沧云宗弟子的事情,当时也就是暗骂了一句翟斌蠢货,倒也没有太过在意,毕竟以他对沧云宗和某个人的了解,就算是真的起了冲突,也不至于拿翟斌如何。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自那以后,他就再也没见到过翟斌。
甚至于就连那日一同行动的别的弟子,也人间蒸发,失去了所有踪迹。
一开始,程元洲还派人寻找、联系,试图获得他的音讯,而现在,尽管不愿意相信,程元洲也不得不承认,翟斌,大概率是没了。
到底是谁?
程元洲眉头紧皱。
竟能使得翟斌这样的角色消失得这样无声无息。
此外,还有一件和翟斌的失踪几乎同时发生的事,也让他十分之气愤。
青和宗珍藏了数百年的,程元洲原本打算修到合体以后留待自用的顶级法器青琉剑,失踪了。
那盗剑之人也不知道是使用了什么邪术,使得原本存剑之处的漫天禁制仿佛在同一刻失去了所有的作用,没有发现一点异常,就这样让他大大咧咧地拿了剑就走。
并且,盗剑之人态度还极其嚣张,一路蒙着脸,每看见一个青和宗之人就是一顿暴揍,有一个倒霉的长老因为多挣扎了几下,连这次宗派大比都因为伤势太重无法参加。
程元洲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有吃过这样的暗亏了,偏偏他还怎么也找不着事情的罪魁祸首,一度气得暴跳如雷,最后却还是只能不了了之。
不过后来他仔细想了想,倒也没有过于担忧。
青琉剑乃是通灵之物,只要它不低头,就算被盗,那又如何?
要知道,程元洲堂堂分神期修士,都无法驱使这把宝剑,难道盗剑之人还能强逼着它为自己所用不成?
笑话。
不过是带回去,当个摆件罢了。
这样想着,程元洲心里舒坦了许多。
“冯师兄,几年未见,怎么连基本的礼节都忘了个干净?”苍老的声音带着嘲弄,毫无预兆且清晰无比地响在众人耳边响起。
冯谦原本客气和睦的笑容在这一刻僵在了脸上,猛地抬头,看向了声音的来源。
袁策和另外几名长老更是脸色大变,袁策是个心直口快的,当即愤怒地抬起头,道:“叶旬!你居然还有脸出现在沧云宗!”
“怎么?这里是什么金贵之地,旁人想来都来不得?”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自虚空中凭空出息,这人保养得相当不错,明明上了年纪,却看不到多少褶皱,只是不知为何,总给人一种刻薄傲慢之感。
“还是说,你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敢让其他人来到这里?”老头声音淡淡。
此言一出,时故注意到有好几个长老脸色都变了几变。
袁策脸上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更加阴沉了一些,冷冷道:“叶旬,你少他娘的阴阳怪气!”
“阴阳怪气?”叶旬冷笑,扬手就朝袁策挥过去了一道强劲的灵力。
举座皆惊。
此人居然当着众人的面,就敢在沧云宗山门对一宗长老动手!
所有的沧云宗之人脸上都流露出愤怒之色,其他宗门则是一声不吭,悄悄地离二宗之间的战场远了一点。
而在叶旬的灵力打到袁策身上之前,一只手抬了起来,轻而易举地化解掉了叶旬的攻势。
与此同时,冯谦冷冷看向了叶旬。
“叶旬,过去之事,我不愿再提,你非要认为是沧云宗对不住你,我也懒得再争辩,但是——”
大手一挥,冯谦将那道属于叶旬的灵力甩到了远处的山巅,当即削掉了整整半个山头。
“我沧云宗之人,不是你想动就能动的!”
“轰!”
山头落地,山门处一片寂静。
分神大圆满!
叶旬脸色变了又变,最终眼中流露出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的怨恨。
不过才六年,六年的时间。
冯谦的实力居然又精进了一分。
好得很……好得很!
冷冷挥袖,叶旬怒而离去。
而在或惊或气的诸多神色里,时故面容平静地看着这场闹剧。
叶旬……
他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在这之前,他曾经听说过很多次叶旬之名,不过,都没有太过在意。
只是知道,此人便是六年前叛离沧云宗的太上长老。
而现在,这个名字在时故心里,又多了一层含义。
一个月多月前,玄阴谷的沼泽旁边,郁詹曾跟一个神秘的白衣老头达成了一个时故看不懂的交易。
那个老头,就是叶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