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奴慢慢坐直,往郁苏身旁挪了挪,颇为警惕地打量着岸边的那几个鬼道士,为首的他见过,正是出现在过那场宴会中的宗主,穿着一身灰青色道袍,头戴白玉泛青的莲花冠。
宗主依旧是那副青灰的面色,因为面上灰气,相奴总觉得他的面容上像蒙了一层面纱一样,看不透真切的模样,只觉得他那双黒沉沉的目光给人压力很大,不想多看,至于好不好看,就是辨别不出来的。
正当相奴打量着那几个的道士的时候,蒋超也睁开了眼睛,无神地双目凝望着天空,眼中满是死寂,没有一点神采。
之前为使船翻掉,相奴和郁苏都靠了过来,此时四人都挤在小舟的一处,但这一次小舟却平平稳稳地行驶着,没有再翻掉。
所以相奴就在蒋超身旁,蒋超一醒来,他便注意到了。
相奴微抬手,轻轻推了他一下,蒋超的两颗眼珠子动了动,木然地落在相奴身上。
相奴轻声道:“我们带着清风回到了天衍宗了,宗主带了鬼道士们在岸边等我们,我们快要通关了。”
蒋超闭眼几秒,再睁开时神情已经木然,但稍微有了点神采,他张开口想要说话,却吐出满嘴的血沫,原本虽然结巴,但却口齿清楚,这一回却不知怎么回事,像是被嘴巴里被线给缝住了一般,含含糊糊地话说不清楚。
蒋超显然也听到自己的声音了,眼眸暗了一点,里面没有光彩,他勉强笑了一下,别开脸捂着嘴呛咳了好几下,另一只手脱下一侧衣服,动作熟练地包着下半张脸咳了好多下,最后抱起污秽的衣服放到一旁,在说话时,话语稍微清楚了一点,但声音依旧沙哑。
蒋超缓缓说道:“鬼……不对,宗主,他,许诺,我们,很好的,奖励,你,记得,提要求。”
相奴看向郁苏,郁苏显然心中早就有了想法,对相奴说道:“你不需要提别的要求,只要能把清风带走就行了。”
清风没有说话,乖巧又安静地站在一旁,如同静止的瓷娃娃。
蒋超听到这话不由看了他们几人一样,这时,船游到了岸边。
宗主站在最前方,广袖长袍被风吹起,微微鼓动着。
他抬起手,伸向坐在前面的蒋超,蒋超顿了顿,牵住他的手被宗主拉到了岸上。
清风自己蹦到了岸上,至于相奴和郁苏就更不用宗主忧心了,两人手牵着手就走到了岸上。
宗主取了一个巴掌大小的小木偶人递给蒋超:“你要的东西,这是耳报神,被我专门供奉教养过的,不像其他的那样碎嘴,跟在你的身边可以做你的口舌为你述说你心中所思所想,不需要你自己再亲自言语。”
蒋超小心翼翼地捧过那个耳报神,巴掌大的小木偶人软糯糯道:“谢谢仙长……”
宗主似笑非笑地看了蒋超一眼,微哂,很久没有人叫他仙长了,这会儿一听可真有些稀奇。
蒋超却面色怪异,那手里小小的木偶人立刻道:“这木偶人的声音怎么那么嫩,和我的外表不是很相符啊……”
“它怎么把我心里想的东西都说出来了……”
“我去!”
蒋超这会儿是真的醒神了,面色忽红忽白,因为这么个小岔子,刚才的那种沉郁心情瞬间都烟消云散不存在了。
宗主捏住那个小木偶人,它一离开蒋超的手心,顿时就不说话了。
蒋超有些尴尬地看着他,看着那木偶人不知道要不要接过它好。
宗主竖起两指对着那木偶人念念有词,然后才又将木偶人递给蒋超。
蒋超犹豫一下才将木偶人接过,这一次,木偶人没有再什么都往外秃噜,蒋超松了口气。
宗主的目光随后落到了相奴和郁苏身上,他轻声道:“谢相先生和郁尊者将清风送回天衍宗,两位想要什么报酬请尽管提出,某若能做到,绝不请辞。”
相奴看了郁苏一眼,郁苏对着相奴点了点头,相奴便一指清风,对宗主说道:“好,那我要他。”
宗主没什么表情变化,但是他身后的鬼道士们去齐齐地露出诡异的笑容,就算面色青灰,也挡不住他们那副看好戏一样的表情。
宗主沉声道:“相先生说笑了,我便是为了迎回清风才做出这些安排的,你却向我索要清风,这岂不是与我的目的相悖,这要求,我很难答应。”
相奴素来是抓空子的好手,闻言立刻问道:“很难答应,而不是无法答应。我就想要清风,宗主可以说下要如何做,才能让您愿若痛割爱吗?”
宗主答非所问,与郁苏对视两秒,垂下眉眼淡淡道:“原本将清风护送到我手中便算几位先生任务完成了,但是相先生的报酬我却无法给出,所以我想一个折中的条件,要么相先生换个报酬,要么几位不如再留在天衍宗一日观礼,祭礼结束后,再谈报酬,如何?”
相奴瞥了眼郁苏的表情,点头表示同意,蒋超犹豫了一下,耳报神替他说道:“我都行……那我也留下来吧。”
耳报神就真的如同蒋超自己的嘴巴一样,他完全不觉得自己所说的话从耳报神口中说出来有什么奇怪别扭的感觉,除了声音。
宗主点点头,往旁边侧了侧身子,伸出一只手,道:“三位,请。”
他身后的鬼道士们表面上看都挺尊重他的,跟着宗主的意志表现行动,面子上毫无忤逆之意。
相奴、郁苏和蒋超被宗主带着走上了山,向天衍宗的宗门走去。
天衍宗位于山之绝顶,往上的山路算不上陡峭,但是也不宽,路面不平整也就算了,偏偏墙面也很刺手,这导致几人也没法扶着墙走路。
蒋超可能有恐高症,看着右手边的悬崖脸色一片苍白,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的,偏偏又不能靠着墙,而同伴也因为有怪物守护而不能给予他安慰支撑,虚弱极了,最后还是宗主怕他一不小心头晕直接摔下去,伸手扶了他一把。
相奴还好,因为长期无法视物,视觉上的感触要么极度灵敏、要么极度迟钝,比如此刻,他对着那右手边的悬崖就没什么反应,走路稳得很,这让做好准备很想扶相奴一把的郁先生很失落失望。
爬过长长的山路,约绕着这山转了二十来圈后,相奴他们才真正走到山顶,来到天衍宗的大门前。
天衍宗的大门很窄,也很高,抬头望去给人种很沉郁的感觉,压力极大。
红棕色的大门无人拉动却自己向后打开,露出门内那铺满石子的幽幽小巷。
宗主抬手:“三位请,延着这条小径一路前行,路的尽头便是几位的住处……明夜……今夜,便是祭礼,待祭礼结束后,无论是那种结果,清风都可以被几位带走。”
相奴目光闪动,问道:“这祭礼与我们有关吗?需要我们到场参加吗?”
“几位自便,都可。只是无论在哪里的话,几位的安全我们都不能保证就是了。”
相奴不可置否,挑眉问道:“我们的住处也不安全?”
宗主点点头。
相奴便没什么话好说了,拉着郁苏的手,抬头看着他,等他的意见。
郁苏拉着他往前走,是要进去了。
相奴顺从地跟上,对蒋超伸了伸手,清风则留在了宗主身旁。
三人向里走去,半路的时候相奴回头看了一眼,那些鬼道士森冷冷地排成一排站在宗主身后,眼眸溢散开来,乌光布满了整只眼眶,也不知道是在盯着宗主看还是盯着相奴他们看,总之场面有一点瘆人。
相奴收回视线,直到看不见那几个道士们他才吸着气问道:“天衍宗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今晚宗主就要动手把清风身体里封存着的道心全释放出来吗?”
“有些事情不能拖,越拖变故越多,他不能再等了。”
相奴看了看四周,周围的灌木草丛并不多,地上铺着厚重的浅灰色石板,只是在石板连接的缝隙中会蔓延出一些黑色、很焦很黏的小草,使这古朴大气的宫殿中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诡谲感。
相奴问道:“我们要去那个住处待着吗?”
“都可,他不是说了吗,我们自便。”话说着,郁苏忽然勾了勾手指,在相奴的手上轻轻划了一下。
相奴面色古怪了一瞬。
蒋超这会儿着实有些憋的慌,虽然知道郁苏挺可怕的,但是他好不容易能够顺顺当当的讲话,忍不住就想多废话几句,闻言觉得自己是听到了‘正事’,忙不迭地插言道:“那不如我们在这宫殿里转一圈吧,先摸下地形,免得意外来的时候我们稀里糊涂地摸不清方向。”
相奴想说话,却被郁苏捏了下手掌,郁苏问道:“可以,那我们分开探查?”
蒋超傻了,这会儿也反应过来郁苏不想带自己了,纠纠结结地道:“大家一起吧,人多力量大,风险小。”
“但是分开查的速度更快些。”郁苏这般道。
相奴有些听不下去,飞斜了郁苏一眼问道:“对了郁先生,怎么出来的又是你了,白蟒郁苏哪去了?”
郁苏淡淡道:“他完成自己该做的事了,自然也该保持着自己该有的状态,在我的身体中继续沉睡潜伏。你很关心他吗?还是说……”
很显然,白蟒郁苏在完成暗示相奴的使命后就被郁苏给卸磨杀驴了。
“你觉得欠了他一个个缠绵悱恻的深吻,想给他补上后再送他去沉睡?”郁苏醋意大发,这般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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