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黑白交融

江念狠狠咬破手指,血珠染红白皙的指尖,她蹲在地上,围着掌门画一圈的密密麻麻的血符。她画出来的符咒,才能真正限制住天枢。

想了片刻,她又一挥手,把陆鸣那些花把势给挪了进来,然后来到掌门身前,抬起手,狠狠拍了一巴掌他的脑袋。

脑袋往后一弹,与墙壁相撞,发出清脆一声响声。

“砰!”

好听,就是好头!

江念露出微笑,揽起袖子,双手张弓,把他的头当成一个乒乓球一样,拍来拍去拍来拍去。寂静黑暗的囚房里,响起“啪.啪.啪”之类奇怪的声音。

小黑屋py正激情四射之际,江念注意到天枢的手指动了动,她连忙收回手,闪到一旁。

天枢缓缓睁开眼睛,映入他眼帘的是一间漆黑诡异的牢房:头顶明晃晃宝剑高悬,墙壁上挂满各中奇奇怪怪的武器,血腥味与隔壁凄厉的惨叫一同灌来,让这儿颇有些像人间炼狱。

他不是在天枢峰上打坐,准备明日课业吗?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天枢疑惑地皱了皱眉,放出神识,发现这儿是什么地方后,脸色陡然变得难看起来。

他尝试挪动身体,扯了扯旁边的锁链,头顶十把尖利的宝剑猛地坠下,朝他笔直刺下。他的身子往旁边偏,又触动另外一条锁链,于是墙壁上的十八般武器,全朝他砸了过来。

“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后,天枢被一堆兵器埋在中心,只露出一个脑袋。他眼中惊诧迷茫之色一闪而过,马上又恢复平静,望向江念,问:“……这就是七杀宗的待客之道?”

江念搬了个小板凳,靠坐在牢房前,笑弯眼睛,“是不是很热情?”

天枢注意到脚下的血符才是真正的杀机,便没有再动,“宗主趁我神游,将我的授课化身特意掳来这儿,可是为何?”

江念听后,露出一丝遗憾的神色。

好吧,原来只是授课化身,也不知道九华山的弟子一觉醒来,发现讲早课的人没了,到底是会狂喜呢,还是狂喜呢?

她歪歪头,“既然掌门来了我们这儿做客,就继续呆在这儿,感受一下我们七杀宗热情淳朴的待客之道吧。”

她起身准备走,忽然听后面天枢长叹一声。

天枢看起来像个中年人,声音却很苍老疲惫,垂垂老矣。

“罢了,就算宗主不来找我,我也是要去找你的。”

江念转身,“找我做什么?打架、叙旧,”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冷笑,“还是说天枢峰底下的那只青鸾。”

天枢身体微动,本想伸出手,手指刚动就触发陷阱,一堆锋锐的武器砸过来,把他完全淹没。一时间,牢房里又是烈火喷涌,又是冰霜翻飞。

江念嘴角翘起,走到他面前,扒拉扒拉把人扒拉出来,继续让他保持浑身上下只露出一个脑袋的状态。

男人头发被雷劈得炸开,脸上漆黑一片,只有眼里透出一点白。

他深深叹气,仙风道骨形象转瞬消失,看上去像是烤焦的公鸡。

这间牢房危机重重,天枢只好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用灵气在空中引导,十殿阎罗漆黑的死气,与他身上清灵的灵气融合在一起,在暗黑牢房中组成一个太极的形状。

他道:“宗主,自从七杀宗出现,在魔道掀起血雨腥风,九华山从未对你们出手过,你可知为何?”

江念笑了,“从前魔道多可怕啊,一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后来我们七杀宗出现,替你们铲了他们,你当然高兴。”她坐回自己的小马扎上,“这不就和你们让百妖在西南建妖国一样吗?”

看似是对妖怪们好,实际上,沉水河畔那样的地方,灵气稀薄,鬼魅频生。妖怪们过去后,还能给仙门当个工具人,镇压西南。

而大部分的妖怪还在傻兮兮的感谢当年的仙门。

修仙的人心都脏,江念想。

牢房中太极越转越快,天枢望向快速交替的黑与白,喟然叹道:“很多年前,我把你带到林下海,没有想到日后你会有此成就。”

江念攥紧了拳头。

天枢:“你看这太极,黑白交融,何尝不是仙与魔,九华山与七杀宗?你们以恶制恶,订正魔道,而我们看似在明处,可一直以来,必须用无数人的神魂性命为代价,去守护世上最黑暗的秘密。”

他的声音轻缓,像对小辈谆谆教诲:“宗主,九华山未必不是仙门的七杀宗,而七杀宗,也未必不是魔道的九华山。譬如这太极黑中之白,白中之黑,我们各司其职,何必互相打扰?”

江念跟着望过去,太极悬在空中,黑白不断交融变换。

她听完天枢的话,没有被他洗脑,挑眉冷笑,“你是在骂自己做的事,连魔修都不如了吗?”

哪有这样的道理,好人都让他当了,黑锅都丢给七杀宗吗?

“我才不知道什么黑白相生,我只知道,”她将指甲掐进肉里,缓缓道:“若是当年我遇到朝露,我可不会用什么法阵封印他的尸体,我会直接把他放出来,让他亲手给自己报仇。”

“若是我最先遇到曦儿,我也不会信旁人的鬼话,把她重新推入绝境。”

“若是陆鸣先来的是七杀宗,我更不会在他通过试炼后,随意舍弃他,让他轻易就被陆家的人领走。”

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慢慢看向角落里支离破碎的青年。

心魔垂着头,血淋淋地长发遮住神情,用身上残破伤口来无声控告当年九华山的罪行。

江念沉着声音,“我不会对一个小女孩下死咒,不会逼她成为诱饵,不会囚禁一只,慈悲渡世为世人舍弃飞升的青鸾,不会逼他送死。”

她看着这位年长她许多的仙门之首,忍不住问:“就算你们的出发点是封印魔渊,是为了天下苍生,可是你们所做的一切,难道是对的吗?”

天枢见无法说服她,便直白威胁道:“宗主莫要再任性了,仙门不能没有九华山,”他与江念对视,“但是只要我想,总会出现很多个七杀宗来代替你们。”

世上有多少入魔的人,不是由七杀宗决定的,而是由九华山决定的。

君朝露、陆鸣、慕曦儿他们也曾相信过仙门所谓的公义,信过九华山。信过所谓的天下第一的宗门,渊渟岳峙的真仙。

江念看着眼前的九华掌门,咬紧唇,耳畔却出现另外一道声音。

是少年在滚滚劫雷中,忍着金丹碎裂之痛,认真对她说:“想回到过去,保护师尊。”

“让世间无人似你,弃仙入魔,无路可走。”

他说他想修人间正道,想护天下靖平,不是想像九华山掌门这样站在最高峰玩弄世人,而是真的希望世上不再重复八百年前的绝境,希望回到过去,站在落雨的石阶,挡在当年孱弱无力的少女面前。

让世上只有七好门,不必有七杀宗。

江念别开脸,有些仓皇地转身,走到一半,她突然扭头,“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当年,”她顿了顿,袖下掌心攥紧,“若是你们想请神君来镇守魔渊,打开幻境后,以礼相待坦承以告,他未必不会答应,何必用这样龌龊的手段,这么来折磨他?”

天枢沉默半晌,才慢慢开口:“传说中记载神君如何慈悲,但终究是无法确定的传说。魔渊之事,事关重大,关乎天下苍生,我们不愿冒险。”

男人深深凝视江念,眼前的魔尊,与当年那个无力挣扎的小女孩重合在一起,记忆中那场大战浮现在眼前,带血的鸾羽,倒地的青鸾,还有从始至终被他护在身后的女孩。

天枢轻声叹了一口气,不愿再说什么。

这时江念忽而捂住脸,肩膀微微耸动,声音断断续续地从掌中漏出,“所以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孩用死咒,把为了人间舍弃飞升的青鸾,逼入死地。好一个九华山,不愧是天下第一的宗门。”

“你们不信他会主动为了人间去死,是不是?”她的声音变得很悲伤,像是在哭,又像在笑:“其实,我一开始也是不信的。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善良的鸟儿呢?”

天枢以为她在轻声啜泣,忍不住想起当年的小女孩,脸上露出丝愧色,心神松懈,出口:“你……”

江念松开手,脸上没有如天枢所想那样布满泪痕,而是很平静,没有一丝表情。

原来淡棕色的眼眸,现在变得赤红如血,像漂亮的宝石。

天枢心知不妙,下意识催动灵气,但为时已晚。

数只血蝶从江念袖中飞出,化成一道血红的流光冲向天枢。眨眼之间,男人身上密密麻麻爬满血红色的蝴蝶,其中大多数都被他身上真气阻截,却有几只顺着他的双目、耳鼻,成功飞入他的脑内。

江念将手放在他的头顶,“搜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