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不准笑了

四面的佛像将青年围在一起,朝他伸出手,想拉他一齐沉沦。

君朝露呼吸越发急促,捂紧胸口,喘不过气。他的眼前一片昏茫,身体逐渐冰凉,好像回到某一世死亡时,躺在白茫茫的雪地中,风雪飘洒,满目碎玉琼瑶。

意识逐渐昏聩,他掩住唇,泻出破碎的咳嗦声,鲜血从指缝不断涌出,喉咙里满是铁锈味。

“好冷啊……”君朝露无意识喃喃,失神的凤眼看着天空,“好冷啊,师尊。”

念及“师尊”这两个字时,他张大眼眸,凤眼添上一抹锐气,忽然清醒过来。

苍白的雪花被风席卷远去,眼前模糊的景象再次清晰,他看见几只金色的手朝自己抓来,几乎要抚到他的脸颊。

君朝露运起最后一丝灵力,身形再次化作黑红色的雾气,从佛像手指漏出,笔直朝前方佛塔跑去。佛塔上方,一个金色的法阵在空中运转,太极图案旋转不停。

反正都跑不出这鬼地方了,他干脆去看看镇压在法阵佛塔中,最凶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雾气轻易穿入运行的法阵,从门缝中钻进。黑袍青年跌在地上,惨白着脸呕出几口血。

有什么东西在冥冥之中呼唤他,他撑起身体,跌跌撞撞往前走,四周灯光昏暗,帷帐暗红。浮屠塔一共有七层,踏入第一层,四周密密麻麻,放置满金塑的佛像。

佛像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将他围在一起。檀香袅袅,金刚怒目,菩萨低眉。

君朝露眼神恍惚,隔了一会,才想起来,这是第一世时,宫中的佛堂。

青年凤眼失去神采,慢慢走入佛堂中,仰头看着满室的佛陀。

“朝露!”江念一直跟随在他身后,见到此景,心知不妙,喊了一声。

君朝露置若罔闻往前走,当走到佛堂中心时,他的身形已经变至少年时。紫衣金冠的少年跪在神佛下,虔诚祈祷。

江念明白了,这是他的第一世,也是噩梦的开始。

君朝露的记忆模糊而断续,连带着佛堂中的画面也疯狂在跳动。他站在佛堂中心,身上黑雾闪烁,脸上惨白如雪,眼中却流转红光,隐隐有失控之状。

江念把小蜃掏出来,“快,你该出场了。”

小蜃短短的四肢抱住她的手臂,吓得瑟瑟:“呜哇,我不行啦,他好凶啊!”

江念:“你们蜃兽不就是当心灵导师的嘛,快给我上!”

小蜃哭了出来,“我还是个孩子哇,你不能压榨童工的!”

江念偏头看了眼,君朝露的情况已经变得很差。

他世世无辜惨死,第一世还被分尸,用特定的法阵镇压在佛塔之下这么多年,怨气早已冲宵。只是世世轮回,每次他身死以后,怨气都被法阵吸收走了一部分。

当年来帮摄政王处理凶尸的,大抵是九华山的人。

江念思忖片刻,九华山的人总不至于这样下作,故意掺手人间事,贪慕摄政王许下的富贵权势。只是他们过来时,那具尸体不知被多少没用的术士用邪术封印过,到最后反噬也尤为严重,变成了极难对付的凶尸。

刚才她也看见了,那具尸体确实很难处理,凶气冲宵,十分危险。于是九华山的仙君选择用法阵镇住尸体,将残余的尸骨封印入佛像中,让僧人日日念佛,来消弭尸体的怨恨。

但九华山的人千算万算,也不会算到,君朝露并未像其他人一样,先入黄泉,再轮回转世。他抱有原来的遗憾与记忆投胎,并且在后来的几个轮回中,世世惨死,未有一世得善终。

于是怨恨越多,被法阵吸收,把佛像中镇住的凶尸炼成大凶之物,变成一个大麻烦。

江念拧了拧眉,六世惨死的怨气攒在一起,乍然涌过来,一瞬间就能击溃青年的神智与道心。她从来没有遇到君朝露这样特殊的修士,也不知他道心破碎以后,能不能轮回转世,还是直接魂飞魄散。

她不敢去赌,于是掐住小蜃的脖子,“快,把他眼里见到的幻觉织出来!“

小蜃大声叫:“那会影响到我们的!万一我们被他杀了呢。”

江念:“不织我现在就杀了你。”

小蜃一边吐泡泡,一边哇哇大哭,哭得直打嗝,“我还是个孩子啊,为什么你不肯放过我!”

蜃景霎时铺满整座佛堂,君朝露捂着头跪在最中间,长发披散,垂至地上,遮住面容。

他的记忆凌乱而断续,似乎被痛苦充斥,没有几件好事。第一世时,记忆里有御花园一树灿烂明媚的海棠花,春意溶溶随风而落,空气里有清甜的花香。

就算后来再苦痛,至少也有些美好的片段。

但到第二世中,他转世成为当年毒杀他的奸臣之子,又长了张酷似先帝的脸,于是刚出生就差点再次被掐死,过得没有故事中那样锦衣玉食,金玉富贵。

寥寥闪过的几个片段都是灰色的,仆人的冷漠、父母的憎恶、同辈的排挤戏弄。

寒梅新雪,单薄的少年坐在梅树下,细弱的手腕露出青紫痕迹。刚亲手弑父,他的指尖还带血,他将手指插入瑞雪中,冻得十指通红。

少年抬起头,望着天空洋洋洒洒落下的新雪与梅花,露出一个浅淡又干净的笑容。

第三世时,他是少年将军,守护当年的家国。

年少立下赫赫战功,意气风发,结果遭人出卖,万箭穿心而死,死后脑袋被割下,当成战利品挂在战旗之上。

第四世时他死得最早。

国不复国,家不复家。饥荒之年,生在贫苦人家,年纪小小就被父母卖给人牙子。他仗着聪明,从人牙子手中逃脱,跑去报官,想救下其他小孩,结果被一阵乱棒轰出。

他折身想办法将被拐卖的小孩救出,自己再次落入人牙子手中,被毒打一顿后掐死,小小的尸体浮在臭水沟里腐烂。

江念盯着浮在臭水沟里的小孩尸体,喉咙像是被掐住般,一瞬几乎无法呼吸。她闭上双目,深吸一口气,绷紧的身体慢慢放松。

浮屠塔中每一层都代表着青年的一世,每一世惨死景象闪过后,他们都会往上升一层。

脚下的地板出现裂缝,摇摇欲坠。

江念看向小蜃,小蜃抱紧她的手臂,埋怨:“都说了会影响到我们的!他的心智开始崩溃了,这样下去,他迟早恢复疯的!我们也跑不出去了!”

君朝露依旧瘫坐在最中间,撑着地的手背青筋蹦出,苍白五指几乎要扣进地板地中。墨发散开,他身上绝望而毁灭的气息越发浓重,身上开始出现不同的伤口,前面几世惨死时的愤恨与疼痛,这时一起在他身上炸开。

恨意不会消弭,只会积攒在一起,越来越多。

后面的画面切换得极快,江念几乎看不清,只能从君朝露身上新添的伤口分辨,也是一个个不得善终的结局。

青年身上透出一股毁灭一切的气息,凤眼里没有任何神采,黑袍完全被血浸透,不停往下滴血。

江念烦躁地拧紧眉,尝试靠近,却马上被他周围暴戾的杀气割伤手腕。

小蜃:“你不能过去!会马上被他的梦魇拖走的!!我说了会被影响到嘛。”

江念抿唇,本来打算强行把君朝露打晕带出来,但是若一味蛮干,会直接击溃他的道心,害他再次惨死。

江念没有想到《碎魔》中君朝露死是这么一出。

不过他迟早面对这一出,身上毒疮总要挑去,就算砍掉一条手臂、一条腿、废掉半条命,也总要解决这件事。像九华山这样一味捂着,只会让问题越来越严重。

等切换到第七世时,江念咬牙,放出自己的神识,尝试性地接近君朝露。

然后毫不意外被弹了回来。

她扶住嗡嗡作疼的脑袋,低声骂了句,晕眩感未消之际,忽然被人一把抱住。她闻见熟悉的清冷又甜蜜的香气,恍惚片刻,又骂了一句:“你怎么过来了?送死吗?”

谢清欢脸色苍白,摇头不语,熟练地拿出一枚清露草炼制的丹药,塞到江念的口中。他偏头看眼发狂的青年,蹙着眉,“念念,琵琶。”

江念没有拿出身后的琵琶,而是从神府中召出自己的本命武器。

触及到冰冷陨铁时,谢清欢微微颤栗了一下,似是想到某种不好经历,脸色也变得很差。但他还是慢慢握紧琵琶,“念念,我弹琵琶稳住他的心神,你进入他的梦魇中,趁机唤他醒来。”

江念一点头,走入佛堂中,一瞬间四周景象千变万化,她好像走在条很长很长的路上,看不到终点,往前往后,皆是茫茫一片。

身上很冷,也很累,疲惫又茫然。

她心想,这就是君朝露曾经的感觉吗?

一次一次无望的轮回,以为经历过最悲惨的事,结果天命残忍,远不止如此。

人都希望来世,可来世对他而言没有一点希望,他永远也活不到成年,永远,像个恶鬼一样在世上徘徊。

“念念。”

一道熟悉的声音清风般驱散她身上的凉意与疲惫,她站在原地,转身往后看。

后面依旧是茫茫雾气,但她仿佛看见少年抱着琵琶,在尽头等着她。

谢清欢:“念念,我为你指路,你必须尽快找到他,若是找不到……就先出来吧,我们再想办法,别弄伤自己。”

江念嘴角弯了弯,“嗯。”

琵琶声滴滴如雨,四周的雾气逐渐散开。

“哒、哒”。

拐杖触及地面,声音清脆。迷雾中,一个人影一瘸一拐慢慢走来。

江念微微眯起眼,这一世的情况君朝露同她大致说起过。

他生在一个普通人家,与义父相依为命。义父是仵作,手艺精湛。在他十二岁那年,义父被牵扯到一桩大案中,被人诬害,家破人亡。

这一世他已变得十分冷漠,目睹义父惨死后,自己则被打断一条腿,丢出城外。他从乱葬岗爬出来,捡了根树枝到处流浪,没有半点去报仇的念头。

江念拧着眉,心想,进来的时候还是迟了,这时他都被打断腿自暴自弃,选择放逐自我了。但就算再早一点又如何呢?

当生命的尽头不是解脱,而是另外一场悲剧的开始……

活着也是一场无望的挣扎。

江念见到雾气里一瘸一拐走来的少年时,微微一怔。他这时看上去才十四岁,或者更小一点,瘦得几乎脱型,苍白发紫的手指紧紧抓住拐杖。累了,他就席地盖天睡在地上,长睫遮住漂亮的凤眼,瘦弱地身子紧紧蜷在一起。

要是七杀宗那群怕君朝露怕得要死的魔修见到这一幕,不知会怎么想。反正江念挺不是滋味的,她蹲下身,戳戳君朝露的脸,“哎,起来了,师父带你出去。”

少年迷迷糊糊醒来,凤眸里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映出来。

江念心里咯噔一声,意识到他见不到自己。现在少年选择封闭自我,孤独地走在人世间,切断与所有人的联系。

但这既然是君朝露最后一世轮回,总能等到转机吧。

江念按下性子,跟随他往前走,想看看将君朝露拉出轮回的人是谁。

他们走在一座桥上。

斜阳洒在大江之上,一只银鱼跳过水面,掀起金色的波澜。

少年突然停下来,趴在桥栏,望着远方飞快掠过的小舟,与跳来跳去的银鱼。看了一会,他翻过栏杆,直接坐在桥桩上。

江念还以为他会跳下去。

但他只是看了很久,直到天边最后一抹余晖消失,才重新翻回来,漫无目的往前走。

迷雾散尽,桥尽头,出现繁华的城池。

是盛京。

少年在荒山中找了一座废弃的神庙,神庙上泥塑早就褪色,破败不堪的模样。他一个人住着,在山上打猎,采野果,勉强度日。

日复一日,他将破庙慢慢收拾干净,擦净泥塑上的灰尘与蛛网,无事时便靠坐在地上,凝视着那尊慈悲无情的神像。

少年眼神暗沉,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天气渐冷,他拿起一年攒的猎货,下山换取棉衣与干粮。在回来的路上,他遇到一个大腹便便的女人。女人肚子很大,艰难在冰雪中跋涉,一看见他,眼睛一亮,低声道:“请帮帮我。”

君朝露面无表情从她身侧经过。

他回到自己的小破庙里,生起一堆火,烧好水,煮上这一年来唯一一顿热粥。他拿起洗得干干净净的破碗,不怕烫似的囫囵吞下一碗滚烫的粥,然后坐在门槛边,看着银白雪花飘零。

妇人再次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他皱了皱眉。

妇人嗫嚅解释:“我只是想来避避风雪……等雪尽了,我就离开。”

君朝露面无表情,身子却让了让,为妇人让出一条路。妇人坐在火堆旁,火光照在她温柔和煦的脸颊,她呵出一口气,双手探出烤火,主动搭话:“小兄弟,你一个人住在这儿吗?”

“你的年纪这么小,你父母呢?他们不管你吗?”

“小兄弟……”

君朝露沉默着站起来,拿起破碗,用白雪刷了两遍,然后盛一碗热粥丢给她。

妇人捧住热粥,小口小口斯文秀气地抿着,笑容清浅温柔。

“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君朝露梗着头不说话,一直凝视外面飞旋的银雪。

这场雪下了很久,火堆渐熄,妇人躺在火旁。君朝露夜里起来几次添了添柴火,再次坐在门槛前,搓搓冻得发紫的手,继续看雪。

等到晨曦,天地笼上层迷蒙的雾气,清晨在银白的冰霜中闪烁着微光,明亮的日光逐渐驱散寒夜,在天空留下明与暗两道很明显的分界线。

他看得入神,忽然身子一暖,被火烤热的披风盖在了他身上。

妇人坐在他身边,风一吹,她冻得打了个哆嗦。

“雪还在下呀,”她温柔地弯弯眉眼,抚上肚子,“小兄弟,你一直在这里看雪吗?”

君朝露没有理她。

她坐了一会,受不得寒凉,便继续回到火堆前。

眼见雪终于停歇,她从怀中掏出一串银钱,作为报答交给破庙里的少年,然后挺着大肚子转身离开。

君朝露拽着被捂热的银钱,火焰被风吹得摇晃不定,照得他的脸明明暗暗。

许久,他霍然起身,扑灭火堆,拿起棉衣急急往外面跑。

破庙在半山腰,四周全是荒芜的山岭,不高,但路很崎岖。

现在雪天,越发凶险,白雪松松盖在曾经凸起的石块上,稍一不注意就会被绊倒。寻常人摔一下倒没什么,可是妇人还挺着那么大的肚子。

找到妇人时,她的身下已经留了一滩血,脸色惨白,与地上的新雪几乎融为一体。

只有那摊火红的血,灼灼如烧,刺痛人的眼睛。

君朝露跪坐在她身前,尝试唤醒她。

许久不曾说话,少年的声音嘶哑断续:“醒醒——”

他唤不醒,又匆忙跑回山脚,拿出自己专门用来停放的、推山货与猎货的小推车,把身体沉重的女人扶在推车上,用披风盖住她的身体,推着她往城中去寻找郎中。

妇人被路程的颠簸震得睁开眼睛,迷茫地看着他。

过了会,她温柔笑了,“小兄弟,是你呀。”

“又麻烦你啦。”

君朝露艰难说道:“走过这片,有个郎中,坚持一下。”

女人捂着肚子,忽然问:“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现在可以问问吗?”

君朝露用力推车,汗珠滚落,苍白双颊泛上淡粉。他呼出一口白汽,“说。”

女人:“昨夜你坐在门外看了一宿,为什么要一直看雪呢?”

君朝露想了想,抬起头,氤氲的白汽中模糊他的脸,只有一双凤眼十分明亮。他慢慢说:“月亮升起时,天地都会镀上一层银白的霜,万物都是静谧的。后来太阳也出来,冰冷又清新的空气吹过来,雪花被阳光照得通透明亮。”

他顿了顿,又道:“这些景色,我都是很喜欢的。”

第一世时御花园里盈盈带露的海棠花,第二世中冷雪中傲霜绽放的红梅,第三世里大漠的长河落日……这一世,被夕阳染红的河流、被晨曦照亮的新雪。

这样人间的景色,他都是很喜欢的,看到的时候,总有一种生在天地间,十分幸福的感觉。

“不过,”他垂下头,自嘲笑了笑,“我背着这样的诅咒,连看看这些风景的资格都不配有了。我好想看到朝霞啊。”

最想看到的,是十八岁时第一抹朝霞。

但他永远都会死在那之前的寒夜,生生世世,无法解脱。

妇人失血过多,意识有些朦胧,抓住他的手,笑道:“会看到的。”

君朝露惨淡一笑。

妇人:“昨夜你坐在门口,一直为我挡住冷风……你是个好孩子,值得看到最好的风景。”身下滚热的血越来越多,雪地里两道长长血红的车辙往前延伸。

她自知大限将至,抓住君朝露的手,哀求道:“我本来打算找孩子他爹,在淮水,我打听很久,那人是淮水陆家的少爷。小兄弟,请你帮帮我,若我不行了,孩子还活着的话,请帮我把孩子送到陆家。我包裹里还有一些银钱……”

君朝露用力敲打郎中的门,同大夫一起把妇人搀进去。

妇人不肯放开他的手,“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已经想好了名字,叫做陆鸣。记得告诉少爷,这孩子叫陆鸣。”

她看了君朝露半晌,忽然虚弱地笑了下,“要是陆鸣日后能生得像你这样好,那该多好。”

君朝露失魂落魄离开产房,靠坐在墙角,天上雪花飞旋,他抱紧了自己,心想,他哪里好了呢?

若是女人知道他的命运,大抵不会说这样的话了,像他,分明是诅咒,而不是对新生儿的祈愿。

屋内响起一声新生儿的哭啼声,他怔怔抱住皱巴巴的小孩,不可思议地盯着这团用女人生命催生的血肉。婴儿炽热的体温透过襁褓传到他冻得麻木的身上,他像是抱着一团柔软的水,小心翼翼,不敢使力。

两月后,春暖花开,万物复苏。

他抱着小婴儿,站在山脚的新坟上。坟头上已经长出青草,青翠透绿。

“我带你去找你的父亲吧。”他认命般叹了口气。

婴儿不懂世事,黑溜溜的杏眼看着他,咯咯笑起来。

君朝露低声道:“这儿埋的是你娘,你哭两声,祭奠一下她。”

婴儿大眼睛眨巴眨巴,笑得天真烂漫:“咯咯咯。”

君朝露额头青筋迸出,忍了片刻,没有忍住,一巴掌拍他脑袋上,“不许笑,给我哭。”

“呜哇哇哇哇哇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