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七好开门

无论仙门平静之下涌动多少暗流,每年一度的登仙集会照例举行。

仙门盛会,游人如织,平时冷落的小城,霎时挤满了修士。这里面排场最大的是盛家的宝船,朱红鎏金的仙船悬在天空,上面绘制盛家的家族符文。

仙船阴影几乎笼罩大半个天空,围着登仙集转了圈后,被城管协会以有碍市容、阻扰出行为由,强行停到了城外。

但逼还是装到了。

底下的散修们议论纷纷:“这就是盛家的排场吗?好气派啊!”

“不愧是屹立这么多修仙世家,这仙船,得多少灵石才能驱动。”

“今年登仙集盛家也招人吗?他们不是向来不招外人进去吗,”说话的少年搓搓手,“今年要是盛家也招人,那我得努努力。”

其他人轰然大笑:“得了吧,就算招,也不会招你啊。而且盛家想招人,直接自己办比试不就好了,还用得着来这里捡漏?我看这样子,说不定是盛家大小姐想下凡来看看热闹。听说她最近不在九华山了,总不会是看上这儿哪个小宗门了吧?”

“呸,做梦吧,人家九华山都看不上,还能看得上哪里?七杀宗吗?”

而众人议论的对象这时正站在水镜前,一身大红绣金裙摆,金绣火凤,耀眼张扬。她盯着镜中自己的容貌,满意地笑起来,摸了摸肩膀上的小鸟。

小鸟:“啾~”

“大小姐,你真要进这里的哪个宗门吗?”盛老管家无奈地说:“你不知道,登仙集上都是些不入流的小宗门,就算你不想呆在九华山,我们盛家不是有许多功法流传,在家里修炼也挺好,何必要来这里呢?”

这不是精准扶贫吗?

盛琼花不屑地瞥他们一眼,“你们懂什么?”

她指挥着众人抬好几箱极品灵石与各色法宝灵丹,全当这次拜入七好门的拜师礼。

盛老管家无奈看她胡闹,喃喃抱怨:“七好门,这个门派真是闻所未闻,也没有什么名气,于你修行无益啊。”

盛琼花:“琼叔,做人呢,眼光要放长远,这个宗门暂时听上去没什么名气,但是我算了算,它肯定前途光明。我要抓紧机会,赶紧进入其中成为大师姐,说不定以后还能蹭它的光!”

老管家宠溺地笑开,“行吧,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个七好门,虽然好像一点都不厉害,但是名字听上去很淳朴。”

盛琼花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淳朴?”

老管家和蔼笑:“是啊,当好人讲好话做好事,多淳朴善良一宗门。大小姐,老爷和夫人也是这个意思,宗门小一点没关系,反正再厉害,也不会比我们有钱。只要你喜欢、宗门里师兄师姐待你都好,这就行了。”

盛琼花笑起来,“没错,他们对我都挺好。”

老管家点头,“我听这名字,也是一乡下淳朴小宗门,一般这样的宗门,人都挺不错的。”

盛琼花抹了把汗,讪讪笑了一下,不管怎么样,入门的时候,她一定要招摇一点、张扬一点,带着自己这么多箱灵石浩浩荡荡跑过去,争取亮瞎众人的眼睛,给七好门长点面子。

这样一定能获取魔尊的垂青,被提拔成七好门大师姐,从此坐拥美人三千,修习风月道,走上人生巅峰。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她打定主意,等到登仙集开集当日,盛家的仙船从云中驶来,悬在城门口。

而后,巨大的仙船上,又飞出数架规模略小,宝华四射的仙船。这些小仙船在空中变换不同的队形与颜色,宝光闪烁,怪好看的。

盛琼花红衣飒扬,立在仙船最开头,心想,这下她可给七好门长脸了,这仪仗船她排练好久了呢。

仪仗船浩浩汤汤飞往登仙集,停在高楼最上层。

老管家问:“大小姐,你说的那个七好门,是在第几层呀?”

盛琼花想了想,七杀宗的分宗,虽然暂时没什么名气,但它毕竟是七杀宗的支系,于是指了指最上面,“那肯定是要在最上一层的!”

……

登仙集一层最角落,陆鸣倚着栏杆,往上看了眼,张大嘴,“好花哨啊,这就是有钱人吗?”

江念跟着往上看,许多闪着五颜六色光的仙船在空中,一时变成一个七字,一时变成一个好字,不停变换队形。

江念打个哈欠,茫然问:“这是你们谁请来的气氛组,不是说低调行事,用得着这么宣传吗?”

陆鸣摊手,“不是我啊,我哪想得到这个。”

江念心想,这个确实,于是看向君朝露。

君朝露蹙眉,“我不知情。”

慕曦儿也连忙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很欣赏那个放飞船的人,要是仙船后面还拖点轻纱,撒点花瓣,那就更漂亮了。”

陆鸣:“花里胡哨。”

慕曦儿瞪他一眼,他立马僵硬接话道:“花里胡哨,仙女行为!”

“呵。”慕曦儿双手抱臂,这才放过他,目光四下望了望,最后落在角落旁阴影中,岁寒雪闭目调息,不理会外事。

江念倚靠栏杆坐着,袖子里揣着小鸟,望着熟悉又陌生的景色发呆。直到她肩膀一沉,慕曦儿抱住她的手臂,靠在她肩上,“师尊,这儿不好玩,我们去吃个饭呗!”

陆鸣:“对啊,去玩玩呗,别修炼了,反正也没人过来。”

他们一行人隐藏身形气息,缩在登仙集的角落,支起叫七好门的牌匾。

修士来来往往,无人为这个籍籍无名的小宗门驻足。盛琼花弄这么大排场过来后,修士们争着去楼上看热闹,这儿更冷清了。

江念没等到记忆里的几个老头凑一起吹牛,心中略略失望,但几个徒弟拢着袖子,有一搭没一搭聊天,袖子里小鸟绒毛柔软,拂得她的手腕微痒。

她嘴角噙起淡笑,一拍栏杆,“好,那我们去玩玩吧。”

她还欠小鸟一件漂亮衣服呢。

岁寒雪没有动,盘坐在地,继续闭目调息。

陆鸣在她面前蹲下,“喂,别这么努力了吧,一起去外面走走呗。”

岁寒雪:“我在这里守摊,不然会被别人占了。”

陆鸣笑得弯起眼睛,“还是你想得周全,你要什么,等会我给你买回来。”

岁寒雪摇头,她修为被废,这些日子专心修炼,心无旁骛。说了两句后,就闭上眼睛继续修炼,一遍遍用灵气冲刷自己的经脉与神府。

于是江念带着几个徒弟循着记忆路线一路瞎逛,只留下岁寒雪盘坐在七好门的摊位前,兢兢业业守摊。

江念首先逛到小巷,想找到记忆里那个馄饨摊。

但这么多年过去,别说馄饨摊没了,连巷子都被拆迁,换成一条阔绰繁华的商业街。街道上店铺林立,卖功法仙丹的、灵药灵草的,清一色在店铺前支起招牌,大声叫卖。

开登仙集可是大日子,天下修士大多都来了,流量激增,街道寸土寸金,一个摊位都租一百灵石一天。

江念转动扇子,带着徒弟进入一个酒楼,要了一份水盆羊肉,几盘灵草做的菜,和一盆水灵果。

大厅有说书人在大声读话本,说的是前朝一桩怪事。

说前朝有个少年君王,空有一腔志向,想让天下海晏河清,结果壮志未酬,被他十分宠信的奸臣毒杀。怕他怨气化为恶鬼,奸臣便将他的尸首斩成六截,分别镇压在京城六座佛寺中。

结果一日京城地动,六座佛寺一齐瘫了。

那时奸臣已当上摄政王,权倾天下,害怕那少年帝王复仇,请了天下的方士,甚至请动仙门的仙长。仙长掐指一算,算出那个怨鬼已轮回转世,此事便就这么作罢了。

只是十月后,摄政王的夫人生下一个小孩,天生机敏非常,只是手臂大.腿处皆有红痕,像是被活生生斩断又用缝起来一般。

世子聪敏纨绔,不务正业,年纪轻轻就败尽家业,害得老爹惨死,自己也不得善终。他死在十七岁,年岁与当年被毒害的帝王相同,于是便有传言,说世子是那怨气未消的少年帝王回来讨债。

……

说书人激.情描绘少年帝王如何被亲信之人毒杀,砍去手脚,镇在佛寺,又是如何如何骗过仙长,化作讨债鬼回来报仇。

陆鸣听得眼睛发亮,筷子都放下了。

江念漫不经心地听着,眸光微动,望了君朝露一眼。

青年脸色霜白,眉眼微合,神情沉静雍然。

江念抛下去一块灵石,“换个说吧,这故事听着血淋淋的,怪吓人的。”

陆鸣:“师尊别啊,这不是很下饭嘛!”

君朝露幽幽看了他一眼,陆鸣一边干饭,一边激.情讨论:“你说这故事真的假的?这么说那具尸体怨气未消,说不定变成僵尸了,放在那不用多浪费啊,等会我就把他挖出来吧。”

君朝露微笑:“好啊,师弟真是慧眼识珠。”

陆鸣第一次被师兄认可,害羞地笑了笑,笑容还没收起,腹部忽然一痛。他不可置信地低下头,委屈地说:“师兄!你干嘛又捅我!”

君朝露:“心情不好。”

陆鸣委屈巴巴,“师尊,你看看他!”

江念低头干饭,慕曦儿瞪他们:“要打出去打,我们还要吃饭呢。”

陆鸣想起师尊对小师弟的偏爱,尝试像谢清欢那样,脸色苍白,假装一朵柔弱无力的白莲花,轻声说:“师尊,你……”

江念:“要打出去打。”

陆鸣:qaq

委屈,想哭。

他一拍桌板,抬手鬼气朝君朝露袭过去,“你又捅我!你又捅我!明明都在好好吃饭,捅我很开心吗?”

君朝露及时退到窗边,朝他笑:“开心啊。”

陆鸣一咬牙,直接朝他冲过去,两个人在楼外从天上打到地上,从地上打到天上,打得城中的保卫队都出现了,把他们轰到城外去打架。

慕曦儿摇头感慨:“啧啧,臭男人,真败兴!”

这时,盛家的仙船一边变幻队形,一边慢慢飞往下面的楼层。

慕曦儿吃完,玉指点着桌面,本来想和江念说说话。但当她看江念摸着袖子,袖子里探出一个皮皮虾脑袋时,浑身僵硬,很识趣地笑起来,“师尊,那我先走啦~”

江念点头,等人都离开,把袖子里的小鸟放到水灵果里,“他们都走啦,出来吧。”

谢清欢变成人形,坐在她身侧,抬手替她剥水果。

江念塞几颗灵果给他,谢清欢也剥过葡萄,递到她的嘴边。

大厅中说书人大声说另外一段故事,谢清欢忽然问:“刚才话本里的少年帝王,是大师兄吗?”

江念夹羊肉的手一顿,“嗯。”

谢清欢喃喃:“难怪。”

江念边干饭便问:“难怪什么?”

谢清欢:“我观师兄面相,是短寿之相,年少必有死劫。当年他被分尸镇压在佛寺中,本该被强行超度,可他悟性绝佳,天生适合修道,居然窥至一二轮回道,阴差阳错回来报复。”

江念蹙眉,心里想的是,他还会看面相?

谢清欢心中惊讶君朝露的天赋,又有些骄傲,毕竟,这可是他给七杀宗输送的人才!

他缓声道:“不过他亦不知自己踏上道途,也没人指点他,因此他只能不停转世,代代早夭,不得善终,按理来说,若有朝一日他渡过十七岁这道死劫,定会成为一个极为可怕的魔修。”

江念:“现在也挺可怕的。”

谢清欢温柔笑了笑,“多亏他遇见了你。”

江念不愿领功,“别,他遇到我的时候早就满十七岁了,那道死劫可不是我救的。”

谢清欢莞尔,给她夹一筷子菜,边说:“我的意思是,他经历这么多次惨死的轮回,若是没有遇见念念,想必现在已变成一个嗜血好杀的魔修。帮他渡过死劫的那人,只是救了他的命,而念念救的是他的心。”

江念有些不好意思了,心想自己家的小鸟可真会夸人!

她害羞片刻,说道:“你看他捅人的样子,明明也很嗜血好杀吧。”

他们就像老父亲和老母亲,坐在一起指指点点自己的崽,“不过我挺看好他的,日后想退休,七杀宗交给朝露倒不错。”

谢清欢点头,“是不错。”他轻声叹道:“君朝露何其有幸,能够遇见你。”

江念:“你这话说得,好像我是个好人似的。”

谢清欢抬起眸,望着她,慢慢说:“当好人,要比当坏人要难多了。”他笑了一下,抬手把她散落的鬓发别在而后,“念念只是,善良有点锋芒罢了。”

江念:“你成长了!”

谢清欢静静凝视她,对上少女琉璃般剔透干净的眼眸,心脏跳动如擂鼓。一开始他遇到江念时,只是好奇让几个少年纷纷倒戈的魔尊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于是他在江念身旁待了数载,终于得到了一个答案——

哪怕她已识乾坤大,却犹怜草木青。

江念被他看得微微低下头,脸上发热,假装埋头干饭。

谢清欢莞尔,想起一事,拧了拧眉,又说:“师兄师姐都很信服师尊,师尊若是对他们不放心,可以让他们许下魂誓。”

江念奇怪:“我干嘛让他们许魂誓,七杀宗又不像九华山,我们很自由的!”

谢清欢问:“那假如师兄他们是九华山的卧底呢?”

江念阴恻恻笑道:“他们可以自由选择一个死法。”

谢清欢叹气,扶了扶眉心。

“总之,我想他们就算是卧底,也有迫不得已的原因,说不定是被奸人所迫。”

江念狐疑地看着他,“你怎么说起这个?”

谢清欢:“……没什么,只是想到了。”

江念用筷子轻敲瓷碗,认真想了片刻,回答他:“如果真是被奸人逼迫,就像这次九华山这样,拿走人家的魂火,逼他们许誓,又或者在他们体内下什么什么毒咒,让他们过来卧底。其实只要把问题解决,我倒不在意。”

反正她收留了岁寒雪,拐走了盛琼花,对自己的几个徒弟自然更加宽宥。何况他们这几个人,可是修魔的鬼才,要她拱手让出去,她还舍不得呢。

谢清欢:“如何解决问题?”

江念耸耸肩,满不在乎地说:“只要把那个奸人挫骨扬灰,不就得了?”

讲道理,谁来七杀宗卧底啊?他们七杀宗有秘密吗?嗷,若说秘密,其实也有一个——有的人外号叫人间凶神,外面看着酷拽狂霸帅,其实……

江念深沉地叹口气,“如果那个奸人放着朝露他们不要,反而把人派来七杀宗卧底,那他肯定脑子有坑,不足为惧,很好杀的!”

谢清欢又沉默了。江念以为他害怕,拍拍他的手背,大方告诉他:“没事啊,你是卧底的话,告诉你是谁派你来的,我把那个人的皮剥了,用雷把他劈得魂飞魄散。”

谢清欢偏头看眼窗外。

天空湛蓝,万里无云。

他松了口气,反手握了握江念,“总之都是奸人的错,你别怪他们。”

江念眯起眼睛,涌上一丝怀疑:谢清欢总不会无缘无故同她说起这节。他向来善良,难道是发现了什么,怕她处置君朝露他们,便用这中方式暗示,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她摩挲少年冰冷细腻的手背,回忆起与君朝露等人相处的点点滴滴。

这三个实在是天生的魔修,怎么想都是一副魔修范,仙门能派出这样的卧底?这么专业技术对口的嘛。

但是她转念又想到,原书中三人并没有背叛七杀宗,而是为了满足江绒那些愚蠢的要求,一个个下场凄凉。如果真是肆意妄为自私自利的魔修,看见七杀宗大厦将倾,早就脱身跑路,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江念心想,难道他们一直在做戏骗我,其实他们是个好人?

她突然腾上一股怒气,这几个小兔崽子!当卧底可以,当好人,不行!

干完饭,江念拉着谢清欢,跑到衣料店里,像幻境那样,买一身漂亮华丽的白袍。谢清欢拉住她的手,看向另外一件浅蓝色的长裙。

江念:“看什么看?你觉得我穿这个合适吗?”

现在她伪装了下容貌,枯黄消瘦的脸,嘴角还风.骚地点了一粒媒婆痣,一套朴素的村姑打扮。穿上仙女裙,才会画风不对吧。

谢清欢失落地低下眉眼,“我觉得很合适。”

江念拒绝:“我不要。等会还要打架呢,别弄坏衣服。”

谢清欢还是让老板把那件仙气飘飘的襦裙打包,并问:“打架?”

江念颔首,回头看见刚打完架,兴冲冲朝她跑过来的陆鸣,一拳把他轰到城墙上,按住他的肩膀。陆鸣本来就和君朝露打得一身是血,衣衫褴褛,现在更是蓬头垢面,看起来凄凉极了。

“师尊?”

江念一抬手,又把君朝露轰到城墙上,默念五雷咒,“我问你们一个问题。”

城墙被轰出一个凹陷,陆鸣和君朝露像两只拍扁的蚊子,躺在凹陷里。

看城墙的小兵怒斥他们破坏公共财产,江念丢了一袋灵石过去,他便欢天喜地表示,尽管打,把城墙拆掉都没事。

陆鸣紧张地问:“师尊,什、什么问题?”

江念:“你们是不是有事瞒我?……你们是好人吗?”

陆鸣马上哭出来,“师尊!我还不像个坏人吗?我超坏的!”

他都这么努力了,为什么师尊还觉得他是个好人。

江念又看向君朝露。

君朝露与她对视,想了片刻,“师尊,我很早的时候,就知道一件事。这个世道,也许当好人要比当坏人更坏。”他苦笑,眼神微微恍惚,“要不然,如何能对付那些坏人呢?师尊你说,是不是这样?”

江念对这个答案挺满意,一捏掌心,几道惊雷从天而降,把两个徒弟劈成黑炭。

陆鸣与君朝露跌在地上,看着对方脑袋冒烟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但一想到自己也是这样,瞬间就不快乐了。

陆鸣:“……师兄,我不想瞒着师尊了。”

君朝露靠着城墙,闭目调息,没再捅他,“嗯。”

陆鸣乐观地说:“反正我找好了帮我挖坟的人,师兄,要不我们两埋一处吧,别浪费了,等过个百十年,我一定把你的尸体挖出来做成尸傀!”

君朝露按了按眉心,“我不想死了啊。”

死了这么多次,次次轮回不得善终。在他没有失去神智沦为恶鬼前,幸运遇到了两个人。

一个拉他离开泥淖,一个教他如何做人。这么多世轮回中,只有这一次是不一样的。

陆鸣第一次见青年露出这样脆弱而迷茫的神情,只是现在君朝露被劈成黑炭,很不美观,惆怅望天时,像一只鸦鸦抬头。

陆鸣笑成鸭叫:“嘎嘎!”

君朝露:“得想个不死的办法。”

陆鸣顿时认真,“什么办法?还能有什么办法?”

君朝露从怀里掏出一卷烟草,惆怅地点了根烟,继续沉默。

陆鸣一拍脑袋,“我懂了!”

“你懂什么了?”

陆鸣眼睛发亮,“我们让真人派七杀宗那几个峰主也来卧底吧,然后峰主也不想回去了,再把掌门也派过来,这样掌门也不想回去了!”

君朝露掐烟的手一顿,更惆怅了。

陆鸣也觉得这主意很不靠谱,叹气,“我还是让岁寒雪帮我挖坑吧,挖三个坑,我们一家人埋也要埋得整整齐齐,绝对不是我馋你们的尸体!”

君朝露问:“你不帮真人挖坑了?”

陆鸣:“师尊很喜欢小师弟的,上次我什么都没做,小师弟自己吐了口血,师尊就罚我两千鞭。”

想想他就难受,想哭。

“师兄,给我一个水烟壶吧,我也抽一口。”

君朝露一掌把他伸过来的手拍开,吐口烟圈,“师尊喜欢小师弟。”

这是个突破口。

“现在真人神魂在七杀宗控制化身,本体肯定处于神游的状态,直接把真人扛回来吧。”他喃喃:“送到师尊床上。”

陆鸣:“卧槽!师兄,你也太敢想了吧。怎么可以这样?”

他眼睛一亮,“我有几百具尸傀,挖地道通到九华山底下分分钟!师兄,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君朝露掐灭烟,拍拍他的肩膀,“我就开个玩笑,动什么手,回去了。”

……

登仙集中,盛琼花带着一干家仆,已经从最高楼一路扫荡到第一楼。

老管家:“小姐,这儿真的有个七好门吗?我们一路找来,里外都扫了,连个七好门的影子都没有啊。”

盛琼花蹙眉,“不对劲。”

明明魔尊告诉她的,就是登仙集七好门呀。

老管家叹气,实在想不到这是个什么小宗门。

本来他以为七好门是在九楼,九楼那些宗门,比不上九华山,但勉勉强强,七楼以上也是中型宗门,也还行吧。七楼以下是些不入流的小宗门,不过偶尔也还有一技之长。

至于二楼三楼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平时他看都不会看。

但是这个七好门,它甚至不在二楼!

老管家让仙船停在一楼,扫了眼,还是没有找到七好门,便说:“大小姐,你不会被人骗了吧?其实根本没有这个七好门,是不是?”

盛琼花不信邪,跳下仙船,往角落走。她带一大群人,顺着一楼转了圈,正疑惑之际,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琼花?”

盛琼花扭头,与岁寒雪对个照面。

这时岁寒雪打了一身绷带,像个木乃伊一样盘坐在地上,地上铺一块黄布。

盛琼花不可置信地喊了声:“师姐?你在这里做什么?”

岁寒雪:“招生。”她指了指小字,盛琼花凑近,看清上面写着七好,惊呼一声,“怎么你又是我师姐了?!”

老管家也震惊地说:“什么!这就是七好门吗?我还以为这是个乞丐坐在这里讨饭呢!”

岁寒雪:……

她闭上眼睛,继续调息。

盛琼花风中凌乱:“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是我先来的。怎么被人抢先一步了呢?”

老管家拉了拉盛琼花的袖子,“大小姐,这个宗门也太透明了,招生都派个乞丐来,要不我们回去吧。九楼随便选一个也行啊。”

盛琼花白他一眼,他立马改口:“好吧,小姐喜欢就好,小宗门也有小宗门的好啊,至少朴素淳朴。”

老管家说完,就看见一道黑旋风朝他们卷来,旋风停了下来,惊讶地看着他们。

“怎么这么多人?”陆鸣挠了挠自己被雷劈开的头发,头发上还在滋滋冒青烟,“你们谁啊?”

老管家:“我、我们大小姐想加入七好门。”

陆鸣“奥”了声,“行吧,等我师尊回来再说。”

老管家:“这位、这位黑郎君,你也是七好门的哇?”

陆鸣:“对啊,有问题?”

老管家见他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被雷劈成焦黑的脸,还有炸开的头发,小声对盛琼花说:“大小姐,难怪你带这么多灵石了,以后千万别被雷劈了也舍不得换衣服啊,没钱了就写信回家,我们有钱的。”

刚说完,他又看见一个被雷劈成炭的男人翻过栏杆,坐在陆鸣身旁。紧接着,一个村姑模样的女人走了过来,“嚯,这么多人呐。”

陆鸣:“师尊,他们想加入七好门!”

老管家连忙摆手,“不、不是我们,是我们大小姐。”

他看了眼劈成焦炭的陆鸣君朝露,又看了眼地上被绷带包满的岁寒雪,再看看唯一像个人样的“村姑”,心中不禁感慨:这真是好朴素淳朴一宗门。

忽然,老管家见“村姑”后走出一个少年。

少年白袍玉冠,飘然若仙。

老管家倒吸一口凉气,“大小姐,我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