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三更合一

“告诉我谁是主谋不好吗?你们为何要为难自己?”苏园不解再问。

长脸男子和方脸男子听了苏园的话后,愣了下,都不禁笑起来。

“她在说什么胡话呢?”长脸男子十分疑惑。

“估计是被吓疯了。”

方脸男子晃了晃手里锋利的菜刀,觉得自己要杀人的样子肯定吓死人了,才把这小姑娘给吓得神志不清了。

“你按住了,我要下刀了。”方脸男子嘱咐长脸男子道。

“放心吧,就她这小身板子,弄她比捏死一只鸡崽子都容易,我还能按不住她?”

因为方脸男子要下刀割苏园的脖颈,所以长脸男子的手没再放在苏园的脖颈上。他按住苏园的双肩,使尽全力往下压,男女之间本就有天然的力量悬殊差,加之这姑娘身板娇弱,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反抗之力。

苏园的双手被绑在身前,这种绑法最容易挣脱和反抗。这俩人无论是言语和行动上,还真都不把她当成威胁。

难道他们以为不会武的女子,于他们而言,就真的毫无反抗之力?

瞧不起人可不好,得教他们知道这世道有多残酷。

纵然是一名不用武功的弱女子,也照样有法子收拾得了他们。

俩歪瓜裂枣,敢冒名顶替她的名号,那就让他们自己去清楚地领悟到她们自己有多不配。

在方脸男子朝她下刀的那一刻,苏园被缚的双手突然从□□穿过,直接掐准了长脸男子的要害部位,狠狠一扭却并不松手。

长脸男子猛地瞪圆眼,惨烈痛叫,他立刻松开压住苏园肩膀的手,本能地要捂住自己的命根子,苏园则趁机立刻闪身向侧面闪躲。

抱着自己下身的长脸男子,身体顺势前倾,而方脸男子原本已经下刀照准苏园脖颈,菜刀就刮在了长脸男子的脸上。

长脸男子左侧边脸,顿时化开一条大口子,皮肉外翻,血流如注,他又是发一声痛苦的惨叫。

方脸男子分明嘱咐确认了一遍才去下刀,自然没料到苏园和长脸男子位置突然变换,他连忙急着收刀。

苏园抬脚就踹了一下长脸男子的后腿,她没用武功,也没去特意找角度,就是看准了菜刀所在的方向,把长脸男子那个方向送就是了。

长脸男子脸被划伤,下身也疼得要命,早就疼得眼泪哗哗直流,已经有些站不住了。被踹朝哪个方向,他就踉跄往菜刀的方向倒去,不想撞个正着,方脸脑子举着的菜刀刚好划到了他颈动脉的所在。

一瞬间血溅丈高,方脸男子的脸瞬间染得如红方豆腐乳一般。

长脸男子捂住汩汩流血的脖子,倒地的刹那,他仿佛明白了什么,眼睛直勾勾地望向苏园的所在。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终究是血流的速度快过了他使用余下生命力说话的速度。

瞳孔扩散,人很快就没了气息。

苏园一边利用井口边尖锐的石头磨绳子,一边惊诧地看着这一幕的发生。她没想到长脸男子居然就这么容易地撞到刀口上死了。

这种遗憾该怎么形容?

就像你想斗蛐蛐,刚把一只选好的蛐蛐放到蛐笼里,它才爬了两步就不争气地躺倒露了肚皮,走的突然,没有一点活气。

方脸男子的眼睛似乎也被血染红了,他完全处在震惊中。他怎么都没想到,也根本不敢相信,他手里的菜刀割开的居然是长脸男子的喉咙。

“阿长!”他方反应过来惊呼,哭着去搀扶倒在地上的长脸男子。

苏园迅速摩擦绳子,很快就将绳子的外层部分磨破了外,其实这样的情况下,她用力挣一下,绳子就会断了,又或者她压根不用磨绳子,借着与方脸男子对招机会,就可以利用他手上的菜刀把绳子割断。

但现在她给自己的定位是不会武功的弱女子,那就老老实实地把绳子彻底磨断再说。

方脸男子悲痛地哭了数声之后,总算缓过神儿来。他因听到了‘嚓嚓’磨绳子的声音,立刻就注意到了苏园,随即就将对失去同伴的愤恨全都怪在了苏园头上。

“是你害死了阿长!”方脸男子面目狰狞,对苏园怒吼。

他嘴张得很大,苏园甚至都能看清楚他嗓子眼处的悬雍垂。

“是你杀死了他。”苏园纠正方脸男子的说法,并叹他这人不讲道理!

方脸男子气得拿起菜刀,疯狂地朝苏园扑来。苏园立刻蹲下身子,一手抱头。

方脸男子见状,随之缓和了动作。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罢了,见他拿刀就被吓成这样,根本不可能逃走。他必须要按照吩咐,将这姑娘按到枯井处放血才行,否则后面的一大笔钱他就拿不到了。

可怜阿长死得这么惨,但他很快就会为阿长报仇了。

方脸男子三两步冲向苏园,就要揪起她的脖领子,将她再度往井边拽,这一次他一定要一刀解决了她!

方脸男子因为愤怒瞪圆眼睛,浑身释放着复仇的杀意。

下一刻,黑土飞扬,两大把土被精准地扬在方脸男子的眼睛上。

因为方脸男子的脸上原本就沾着血,所以有部分黑土很牢地黏在了他眼睛周围,看起来好似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苏园瞅着他的‘黑眼圈’不咋好看,就又抓了两把黑土给他均匀了一下脸上的‘肤色’。

包大人看到他这模样说不定会生气了,居然有贼人跟他一样是黑脸!

方脸男子因为被土迷了眼睛,视物不清,忙用袖子擦眼。眼睛因为排斥异物,故而不停地在流泪。

东京地界的土一般都是黄土,这种黑如墨的土,显然是为布阵法特意准备的。不知是用的煤灰又或者是什么其它的染料,总之这土好像比一般的土毒性大,方脸男子的眼睛很快就红肿起来,而且流泪越来越多,有些视物不清,几乎快成了瞎子。

方脸男子因为失去同伴气急了,仅凭着模糊的画面,和耳朵辨听的声音,胡乱地挥舞着菜刀朝苏园杀来。

眼睛都看不清了,自然砍得不准,苏园只要藏身在空地旁边的草木丛里,方脸就跟彻底瞎了一样,根本找不到她。

纵然他听到些声响,追进了草木丛内,因为有较高的草木遮挡,他更加辨不清苏园在哪儿。而且有不少带刺的草木树枝刮在了方脸男子的脸上,留下了很多擦伤,这种伤口虽比不得大伤口疼,但小伤多了却也很折磨人。

苏园坐在草丛内,手托着下巴,无奈地看着方脸男子顶着一张又黑又方的脸,举着菜刀在草中乱舞。

一点挑战性都没有,居然抓一把土就解决了。

苏园颇感遗憾地轻叹口气,就等着方脸男子来找到自己时,再来一波追逐。她很看好土坡西头的那片荆棘丛,这要是让方脸男子滚进去,他全身的每一寸肌肤大概都能被问候到位。

但方脸男子却跑错方向了,打算追她,却反而离她越远。他嘴上倒是挺能吼得,不停地放狠话。

“贱妇,我非杀了你不可!”

“有种你别躲,你给我过来!”

“我要弄死你!你给我去死!”

……

苏园对这些骂声没感觉,方脸男子现在于她而言就是鱼饵,她正专注放饵钓鱼。

‘饵’吵得越欢,就越能诱鱼,对她来说就越是好事。

之前她在问长脸、方脸二人幕后主使者是谁的时候,长脸男子立刻朝东面的方向望了一眼。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东面应该还有人。但苏园目光所及的地方倒是没看到有人藏匿,要么这人藏得够深,要么这人藏得够远。总之一个人既然在这了,他就一定会注意这边的动向。

苏园时不时地看一眼天,琢磨着长脸、方脸二人之前说的‘时辰差不多了’,具体是指什么时候。午时?又或是日上中天的时候?

总之太阳总有偏移的时候,时辰也有过去的时候,方脸男子这边若一直没能成功杀了她,估计那个躲在东方的等消息的人,会忍不住现身,甚至跑来近看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苏园晒着骄阳,眼皮都懒得的睁开,干脆闭眼靠耳朵听四周的动静。

方脸男子还在西边闹腾着,但听他挪动的脚步频次,似乎没之前那么疯了,应该是吃了不少苦还没找到人,这才意识到收敛。不过他的眼睛应该是没好,不然应该方向明确地冲她跑过来才对。

苏园又等了一会儿,听到东面似有脚步声传来。她立刻睁开眼,静候这位幕后主使的到来。

来人是一名身穿黎色锦袍的男子,二十岁左右,丹凤眼,蒜头鼻,样貌普通。他走路时姿态有几分倨傲,步伐轻盈,再观其手臂和双腿的肌肉形态,看得出是一位习武之人。

穿着锦缎,雇凶杀人,说明主使家中必然富贵。在这样荒野之外,如果只有他一人留下来负责验收杀人成果,他八成可能不是真正的主使,而是其亲信属下。

加之这空地中央明晃晃地摆着阵法,便叫苏园不由得想到苏进敬了。她认识的人中就只有苏进敬信道,会以这种方式想要她的命。

“怎么回事?”锦袍男子率先看见在西边草木丛里疯跑的方脸男子,先喊了一声。随即他走到空地处,看见了倒在血泊里,已经死透了的长脸男子,大惊失色。

他随后四处警惕地观察,便与苏园隔草对视了。

锦袍男子更加震惊,他急急地指着苏园,冲那厢舞刀喊着要杀苏园的方脸男子喊话。

“他就躲在这,你跑那头作甚,快过来把人解决了!”

方脸男子闻声立刻奔了过来,他毕竟是武人,有锦袍男子的声音做指引,找寻的方向就非常得准确了。

等方脸男子跑近了些,锦袍男子才注意到方脸男子的眼睛有问题。

“你怎么搞得?这又是怎么回事?你们二人不是武林高手么,怎么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都解决不了?”锦袍男子气急败坏道。

他就是冲着菜刀侠士和竹签高手的名号,才花重金请了二人,结果就去杀一名弱女子,俩人就搞成这副样子,这明显跟传说中的不一样。

方脸男子慌忙解释道:“是那贱人阴损,突然偷袭阿长,我当时正在下刀,才误杀了阿长。”

锦袍男子已经猜到眼前这个拿菜刀的方脸,是假冒的菜刀侠士。但现在要紧地不是揭穿他的身份,而是让他在限定的时辰内赶紧把这姑娘给解决了。

“人就在你西北方向,赶紧按约定动手,否则钱你一文都别想拿到。”

锦袍男子把腰上的水囊递给了他,令他快点把眼睛洗一洗。

苏园见状,不傻坐着了,朝土坡西面跑。

锦袍男子立刻催促方脸男子快去追。

洗过眼睛的方脸男子总算依稀看清楚点景象,但眼睛还是一直火辣辣得疼。

此刻他却顾不得这些了,为了拿到酬劳,也为了给他的同伙阿长报仇,方脸男子怒气冲冲地追杀苏园。

苏园跑的速度并不快,方脸男子很快追上土坡,眼见着苏园距离他只有半丈之遥。因为他需要活捉苏园到井边,所以这会儿不能用菜刀。

方脸男子便一个猛扑上去,打算苏园扑倒,狠狠压在身下。然后控制住。

不料苏园突然拽住一棵手腕粗的树,急转了方向。方脸男子这一扑,不仅扑了个空,他还因为正好在此处土坡的高点上,直接扑下了斜坡,人顺着斜坡就滚进了西面的荆棘丛里。

方脸男子满脸扎着荆棘刺,全身没一处好地方。他的眼睛也被划伤了,之前那种火辣辣得疼持续得更厉害。

他挣扎想从荆棘丛里爬出来,但每动一下都疼得不行,痛感更加刺激本就火辣的眼睛,泪水越流越多。

“我看你不像是菜刀侠士,倒像是眼泪飞侠。”苏园说的后一个‘侠’字,意指谐音‘瞎’字。

锦袍男子随后赶过来了,见到这一幕,又听苏园的嘲笑,气急败坏骂方脸男子没用。

“我看你就是个拿菜刀的厨子,装什么菜刀侠士!真真是坏了我的大事!”

方脸男子总算狼狈地从荆棘丛里爬了出来,却也是万般后悔。好好的为何要和阿长一起,逞强装什么菜刀侠士和竹签高手?小小吹出名号了,竟接到了一笔大生意,还以为他们从此翻身,不必再做江湖流匪,能过上富贵日子。怎料却被区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搞得一死一重伤。

他浑身好疼好疼,还有他的眼睛,像是被狠狠灌了辣水进去,整个眼球都在辣疼,越来越什么都看不清,他感觉自己好像真的要瞎了。

这又是何苦?穷点混日子,好歹他和阿长都能健康地活着,眼睛也好好的,日子再难也不至于说吃不饱饭。干什么要猪鼻子插大葱装象,落得如此凄凄惨惨境地。

方脸男子平常不苟言笑,但这一刻又疼又心累,崩溃地嚎啕大哭,抓着地上的草使劲儿薅。

锦袍男子再不管方脸男子,而是看向苏园,他掏出袖中的匕首,直逼苏园,令她最好乖乖地去枯井那边。

他的目光随即落在苏园的胸以及腰身上,威胁道:“否则我不知道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来。”

苏园笑了,故意掐腰挺胸,站得笔直,“那我偏要听一听,你想对我做什么事?”

锦袍男子没想到苏园死到临头了,居然面不改色还这么狂,莫非是那两个无能的江湖骗子给了她自信?

“你一个不会武的女人,我随便动一下手就能要你的命,自然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你以为我跟那两个江湖骗子一样没用?不怕告诉你,之所以出钱雇他们,是不想亲自出手,闹出了什么纰漏来,被你们开封府抓到证据。但这会儿荒郊野岭的,只有你一个人,我倒不介意亲自动手。”

“既然你这么不介意,那可否告诉我你是谁,又和苏进敬是什么关系?”苏园问。

锦袍男子蹙了下眉头,反问苏园:“苏进敬是谁?”

苏园也蹙了下眉头,因为她瞧锦袍男子的反应很自然,不像撒谎。没想到这名锦袍男子并不知苏进敬,那用这阵法杀她的到底是何人?

“看来苏姑娘的仇人很多啊,不止我家主人一个。”

锦袍男子嘲讽苏园罢了,立刻迅疾出手,刀尖直奔苏园的胸口。

“只要刺入够快,血便不会流出来,你也就老实了,我便可以直接把你拖到井边放血了。”

苏园侧身躲开了锦袍男子的攻击。

锦袍男子见自己手里的匕首居然刺空了,惊讶了下,诧异地看向苏园:“你居然会武?”

“连你都会了,我为什么不能会?”

苏园遗憾锦袍男子出手太快,发现了她会武,便会对她有所防备。否则说不定就能从他口中诈出来,他家主人是谁。

锦袍男子了解到苏园会武之后,人比之前态度认真了许多,也没了废话,立刻再度出手攻击苏园。

苏园让他了几招,每次都是叫他靠近了,却又碰不到她。

“你家主人许诺了你什么让你忠心耿耿?说出来听听啊,我看看我能不能满足你。”苏园边躲边游说锦袍男子。

“住口!”锦袍男子发现自己不管怎么用尽全力,都碰不到苏园的一片衣角。原本只是以为处置一个开封府聪明点但不会武的女官差罢了,却没想到对方竟是深不可测的高手。

这种落差感让锦袍男子越来越恼怒,也越来越慌,甚至后悔自己过早现身。他不应该在路边等久了,不见方、长脸二人来复命,就急着过来查看情况。哪怕是来看情况,他也该在旁观察片刻,弄清楚情况再现身。

“住口?好啊,那就如你所愿,我动手。”

苏园见锦袍男子又一刀疾风骤雨地袭来,她侧身精准掐住锦袍男子的手腕,稍微一掰,‘咔哒’一声骨裂了。

锦袍男子再握不住匕首,眼见着手里的匕首掉落,被苏园的另一只手精准地截住。

锦袍男子震惊之余,立刻用左胳膊挥拳打向苏园的脑袋,苏园又是一个侧身,擒住了锦袍男子的左手,再来‘咔哒’一声。

锦袍男子吃痛地闷哼一声,随即撤退就要跑,他回身之际,就感觉有一阵风自他左耳际袭来,再然后冰冷的匕首就抵在了他的脖颈处。

锦袍男子一动都不敢动,连忙结结巴巴地打算求饶。

苏园看眼坡下还在疯魔拔草的方脸男子,以匕首示意锦袍住嘴。然后她就押着方脸男子去了坡下的空地,就叫他跪在枯井前,把脖子靠在枯井的边沿,脑袋悬空。

锦袍男子当即知道苏园要做什么,颤声求饶:“女侠饶命!”

苏园一脚跨在枯井井口的石头上,一手摆弄着匕首,低眸睥睨锦袍男子。

锦袍男子吓得大呼求饶,“女侠饶命,你叫我说什么,我都说!”

“主使你的人是谁?”

锦袍男子犹豫了。

苏园立刻将匕首贴近锦袍男子的脖颈,“刚才有句话你说的不错,此处荒郊野岭,就你我二人,不管做什么,都没外人看见。”

“女侠饶命饶命,您可是开封府官差啊,不能随便杀人!小人一条狗命太脏了,不值当您亲自动手!”锦袍男子连声求饶道。

“我连猪大肠都吃,怕什么脏呢。再说你人脏,我更该杀了你,净化这世界。

还有,你知道你们今日此举是什么,谋害朝廷命官,以下犯上中最严重的死罪。我杀你是正当防卫,秉公执法,为民除害。”

苏园有理有据地反驳了锦袍男子的每一句求饶。

锦袍男子几度紧张地咽唾沫,连连表示他真的会老实招供。这女人太强悍了,太可怕了!纵然他心悦自家主人,很想忠于自家主人,可强者面前他毫无招架之力,他真的怕死啊,他还没心悦一个或效忠一个主人到让自己舍命的地步。

“可是……”锦袍男子恍惚反应过来一件事,“姑娘怎么会是朝廷命官?”

“今儿应该就能受封了。为了让你合法去死,我会努力做官的。”

苏园用匕首拍了拍锦袍男子的脸蛋,友善一笑。

锦袍男子脑门子直冒冷汗,心都在哆嗦,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女修罗,偏偏被他还有他家主人给倒霉碰上了!

“小人的主人前些日子与苏姑娘刚结了怨,正是、正是——”

苏园见这锦袍男子说到这里的时候,竟红了眼眶,目光里糅杂着缱绻和痛苦的情绪。这瞧着倒不像仆人对背叛主人的负罪感,更像是有男女之情了。

若这锦袍的主人是女子的话,前段日子刚和她结了仇,那便只有一人了。

苏园:“你主人是尹傲雪?”

锦袍男子一惊,随即点了头,并告诉苏园他叫熊泰,是玉华山庄的家仆,尹傲雪便是玉华山庄的千金。

苏园听说过玉华山庄,以玉华剑法于闻名江湖,不过这剑法传男不传女,尹傲雪应该并不会,所以才另拜了高人为师。

今天这事地主谋居然是尹傲雪,这倒让苏园有点意外。

“我以为白玉堂已经将她打服了,她也幡然悔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没想到她是装的。可就她算复仇,为何白玉堂打她,她不去报复白玉堂,而是拐弯抹角派人来杀我?欺负我弱?”

“还有,她杀我为何要用这种阵法?”苏园扫一眼空地上画的太极图。

“主人那次在沙柳坡跟白五爷比试失败,失魂落魄回来的时候,的确打算离开东京。却是我们几人听说主人受打气不过,打抱不平来着,主人便渐渐又有了怨怒,十分不甘心。后来,有一位道士遇到主人,说她命犯桃花,正有良缘,但因遇煞才劫了她的好桃花,害她这一生注定再无良缘。”

尹傲雪认定的良缘自然是展昭,而坏她的煞又是谁?尹傲雪去回忆整件事情的经过,起因是因为苏园,结束也因为苏园。展昭对她发怒、与她绝交是因为苏园,白五爷约架、打服她也是因为苏园。

尹傲雪便信了道士之言,问有何破解之法,道士便出了一道阵法给尹傲雪。

“阵法便如现今苏姑娘所见,要在正午阳气最烈之时,破极阴之煞。”

玉华山庄为武林正派,不好直接出面杀害无辜之人。加之考量苏园是开封府的人,尹傲雪怕自己再出手,若被展昭和白玉堂发现了,结果不可承受。熊泰见尹傲雪为此事一直犹豫犯愁,便主动为她分忧,请缨担下了这桩事。

他向尹傲雪保证会将这件事办妥,神不知鬼不觉,没人会察觉到苏园的死跟尹傲雪和玉华山庄有关。

“当时以为苏姑娘不过是一名不会武的柔弱女子,谁杀都是一样杀,何必自己冒险。”

黄雀楼是玉华山庄在东京城内开的茶铺,常有武林人光顾。熊泰就是在茶楼里听到有一名武林人士说,有菜刀侠士和竹签高手在接生意。熊泰就见了俩人,也就是长脸、方脸男子。

这俩人在他面前的时候,倒是很能装,一冷一热,看起来高深又谦逊。熊泰就把自己要求给说了,送上苏园的画像,等消息。

“你就不怀疑他们是假的?京城里传闻菜刀侠士和竹签高手,可是惩奸除恶的侠义之辈,如何会贪钱杀人?”

“苏姑娘看来不太了解江湖,江湖中许多所谓的名号,不过是瞎吵出来的,只为了博名声揽活计。当然也有真的,如南北侠,五鼠等等,可那些都是经年累月名声不变的。像这种突然冒头,传了名声就再没动静的,大多上都是噱头,没必要深究。”

熊泰当时只觉得这俩人既然能把名号吵得那么大,肯定是有几分本领,便毫不犹豫地花了三千两雇他们,事前给一千,事后给两千。

苏园随后还得知,这阴极所用的黑土其实是经染色之后的朱砂。这也就解释了方脸男子迷了眼睛之后,为何情况这么严重。

“走吧,跟我回开封府老实认罪,好好指认你主人。”

苏园弯腰捡绳子之际,忽然感觉不对,立刻抬匕首一挡,却见飞来的一根利箭直插在熊泰的眉心处。

感受到东边林子里的异动,苏园迅速追了过去,一名拿着弩的青衣男子正飞速向前奔跑。苏园一路跟着这名男子往南追,很快就追到了一条小路上,有一匹马正拴在路边。

青衣男子骑上马,便抽刀斩断了拴马的绳子,策马欲跑。苏园眼看追不上他了,再不动手就会将这人放走,遂飞出匕首,直中逃跑男子的后脑。

马跑了,断了气的青衣男子从马上跌了下来。

苏园打量这男子样貌,好似在哪儿见过,但又一时想不起来。他搜了一下这男子的身,在其身上找到了三本账册,账册内记载了铺子进出首饰的数量,显然是首饰铺的账目。但具体是哪一家铺子却并不知道,因为账册的封皮上并没写,只是标注为“账五”、“账六”和“账七”。

苏园还在这名男子身上找到了一袋散碎的银钱,五张一百两的银票。

出门杀人,带着三本账,数额五百的银票,以及散碎的银钱。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此地四处荒凉,苏园总不能一个人留在这,一直陪三具尸体和一个瞎子。

马车还在,苏园就将马拉了出来,去找人烟,询问最近的县衙在哪儿。得知自己如今在鄢陵县地界,苏园就想到了鄢陵县县令王闯。早前就因为案子熟识,这倒是方便了。

她立刻到了鄢陵县衙报案,先让王闯派人去通知了开封府,然后同王闯一起回案发现场。

苏园这来回花费了近两炷香的时间,不算长。

但等她和王闯抵达案发现场的时候,那名青衣男子的尸体不见了,只有熊泰和长脸男子‘阿长’的尸体,方脸男子则晕在了荆棘丛旁,他身体高热,应该是受伤受惊导致了他发烧晕厥。

王闯见这场面惨烈,又见到空地让有那显眼的阵法,震惊不已。在听苏园讲了经过之后,他不禁感慨苏园有四个幸运。

第一幸运,不巧就一脚踹死了阿长。

第二幸运,不巧就弄瞎了阿方。

第三幸运,青衣人一箭灭口了熊泰,她未受波及。

第四幸运,有侠士路见不平,一刀劈死了青衣人。

“我怀疑救你的人很可能是菜刀侠士,飞菜刀救人正是他所长,之前听说他就是用这招救你们开封府的周判官。而且菜刀侠士有一特点,他救人从不现身。竹签高手不一样,会带着帷帽现身。”王闯认认真真分析所有。

苏园忍不住纠正他:“不是飞菜刀,是匕首。”

“确定没看错?”王闯问。

“是匕首。”苏园肯定道。

王闯很有自己的坚持:“你当时肯定受惊了,杯弓蛇影,错把菜刀看成匕首。不然除了他,还能是谁突然以那样的方式救你?”

苏园:“……”当然是她自己。

“先不论我看没看错,你还没找师爷么?”苏园见只有王闯一人站在这里,身边竟还是没有跟着师爷。

“找了两个,都不可心,都不如鞠师爷……呸,他是罪犯,不配称师爷。”王闯连忙改口纠正,“总之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不过苏姑娘怎么突然问起我这个,难道我又有什么词儿用错了吗?”

“你说呢?杯弓蛇影是那么用的吗?”苏园无奈反问王闯。

“杯弓蛇影是说,杯子里映着弓的影子,认成了是蛇。苏姑娘呢,就把飞过去直中青衣人后脑的菜刀,认成了是匕首。”

王闯反问苏园他这用法到底有什么不对,明明很恰当。

苏园无奈扶了下额,正欲反驳王闯,门外忽然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苏园再抬眼,就见一袭白衣的白玉堂冲了进来。

白玉堂眉宇间倦怠之色非常明显,眼中有血丝,一向雪白的衣衫上蒙了一层灰土。明明不过是半日未见,他此般模样倒像是连熬了几夜没睡一般。

白玉堂先把苏园从头到脚确认过一遍之后,才三两步冲上前,将苏园拥在了怀里。

本还在纠结杯弓蛇影用法的王闯,乍见这一幕,半张嘴,睁大眼,随即他忙捂住眼转过身避嫌。然后不过须臾,他就悄悄回头,岔开指缝,偷看俩人相拥。

天,这俩人什么时候的事儿?上次俩人在鄢颇县破案的时候,还没这层关系。

白玉堂清冷的目光随即落在了王闯身上。

此时屋内,只有苏园、王闯和白玉堂。显然谁是那个多余的,不言而喻。

王闯马上捏住自己的嘴,用手比划了一下,向他的白恩人表明,他一定会保密。然后他就讪讪地退出房间,并贴心地关好门。

“我起初以为你自己跑了。”白玉堂双手捏着苏园的肩膀,眼神里仍残有余怨,他专注地凝视苏园,“后来我知道你可能遇险,倒宁愿你是自己跑了。”

白玉堂的话没说的那么细致,苏园却都能明白。

毕竟她前一夜曾和白玉堂表示过她要逃离,第二天她就突然不见了。换做谁都会第一时间误以为她因不愿为官,便偷偷溜走了,而且把白玉堂撂下了。那时候白玉堂的心情如何,可以想象。看他眼神就知道,以他尖锐敖烈性子,他当时必然十分生气有怨念。可后来当他知道她可能遇到危险的时候,他倒宁愿是她无情,是抛弃他离开了,这样至少她人是安全的,不会有什么危险。

“我没事,我好像每次都挺幸运的。”苏园见白玉堂情绪还没好转,就学他当初安慰自己样子,踮起脚尖,去努力拍了拍他的头。

白玉堂听说了阵法、尹傲雪和青衣人的情况之后,又看了苏园从青衣人身上搜得而出的的账本,猜测这青衣人八成是苏进敬的属下,带账本可能是刚好办事查过账,带着一定数量的银票和碎银钱则是贴身随从的习惯。他的管家白福随他出门时,也同样会带几张银票和一袋碎银子。

白玉堂对苏园道:“苏方明怀疑是苏进敬对你下了手,苏进敬这几日常去黄雀楼,而黄雀楼又刚好是尹傲雪家的产业,他们很可能在那有了来往。但这些消息都是我来这找你之前,包大人他们才告知我。”

提起这茬,白玉堂就十分生气,包拯他们居然把这么重要的情况瞒着他!

他拉住苏园的手,便立刻道:“你不是打算离开开封府?咱们这就走,顺便取走苏进敬的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