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三更合一

当年罢黜丁三郎养父丁谓的旨意为太后所下,群臣响应。事后丁家父子皆不服,几度上书欲为自己罪行辩解,皆被驳回。朝廷对丁家很快执行了抄家外放命令,东京城内原本高不可攀的丁氏一族在一朝之间便崩摧陨落,被赶去了最偏远的边陲之地。

所以大家都揣测丁三郎策划灯球案的动机,是受其养父指使,又或为其养父抱不平,目的在于报复大宋朝廷,而苏喜则是他顺便报复的另一个对象。

然而,丁三郎却告诉他们,灯球案是他为贺自己最尊敬之人的诞辰,所赠出的生辰贺礼。

可惜这礼物并没成功送出去,令他很没面子,也很恼火,故而才会撒气到了周老判官身上。若非周老判官多嘴多舌,非要提醒礼部的姜侍郎小心,他的贺礼便会在先天节那天顺利地从八盏神像灯笼中绽放,博其一笑。

“博谁一笑?”展昭问。

丁三郎立刻警惕地瞪一眼展昭:“你不配知道!”

展昭无语。

苏喜说得没错,这人真的疯了,无法与之正常说话。

“听你此言,此事竟与你养父无关?他抚养你这么多年,你竟无半点对他的感恩之情?”苏园跟着质问丁三郎。

刚才不管是谁审问丁三郎,丁三郎都态度散漫,目光游移不定地随性乱瞟。可在听到苏园这句问话之后,丁三郎突然抬眸,认真正经地与苏园对视了。

“我当然感恩,还想为他做很多事,却是他变了,不复当年意气奋发。谁能想到,当初那个雄才大略、立若泰山的丁宰相,因在边陲磋磨了两年,就成了缩手缩脚的庸庸碌碌之辈。我不惧与他过落魄日子,但我厌恶去做甘于平庸的鼠辈。”

白玉堂冷嗤一声,大概是因丁三郎那声‘鼠辈’而不爽。

丁三郎转眸看向白玉堂,瞧他一身无双风姿,绝非屋内其他人可比,禁不住笑了两声。

“我倒忘了,鼠也有佳绝之辈。是啊,谁说人在落魄不能成事?生于微末就注定渺小?只有那些甘于平庸的才最可耻。”

“甘于平庸招你惹你了?你是见识浅薄,未经历过繁华,才不知平庸之好,便少在那割韭不用刀——胡扯!”

甘于过平淡日子的苏园,极不喜欢丁三郎这种一刀切的言论。

她警告丁三郎,只管如实交代案件相关的事情即可,别东拉西扯讲什么歪理,否则就按藐视公堂罪论处。

正好上次白福对付医不活的那个刑具还没用上,这次若能用上也极好,毕竟工具总不用是会生锈的。

苏园小声念叨了一句,除了距离她不远的白玉堂,没人听得见。

白玉堂侧眸瞥一眼身旁的白福,低声问他是什么刑具。

白福:“……”

实难说出口!五爷,您回头还是自己看吧!

包拯敲响惊堂木,呵斥丁三郎不必乱讲与案子无关的道理。包拯令丁三郎如实交代,他犯灯球案到底是为了给谁庆贺。

“先天节啊,大家都在为赵氏皇族的先祖庆贺,草民也是,就为凑个热闹。”

“刚不是还说你是为了给你最尊敬的人庆生,博其一笑?”王朝诧异问。

“是么?草民说话就是这样,一时兴起就胡说两句,想着被你们抓到我了,我不甘心,就再伪造一个人出来,吓吓你们。其实这最尊敬的人还能是谁啊,当然是赵氏皇族的老祖宗了。”

丁三郎扯起嘴角,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说话的口气更是耍赖至极。

“可一时兴败,我又觉得了然无趣了,便说两句实话。总之大人们可千万别把我的话当真,会变傻哦。”

众人:“……”

就丁三郎这态度,就该用大刑狠狠伺候他,省得他嘴贱皮痒。

当即有衙役使杖打了丁三郎后背,呵斥其端正态度,令他好生回答包大人的问话。

丁三郎被打得狼狈趴在地上,却还是笑了一声,接着他才忍痛支起身子,继续保持跪姿。

包拯:“医不活与你是何干系?永康案和灯球案,可是你与医不活之间的相互配合?”

丁三郎先问:“如今在他人在何处?你们为何不去问他?”

见堂内一众人等都不回答他的话,丁三郎若有所悟。

“他死了?”丁三郎便问医不活的死法为何,“你们若回答我这个问题,我便如实回答,至少个问题我保证不会撒谎。我可以发誓!”

“谁信你的发誓!”王朝讥笑一声,立时斥他道。

“嚼舌自尽。”苏园回答了丁三郎的疑问。

大家都很惊讶苏园居然就这么遂了丁三郎的意愿,难道不该揪着这点,好好威胁试探他一番?

苏园却是摸透了丁三郎的性子。当有人当众拒绝嘲讽他时,你做那个肯定他的人,他便会被激将得非要证明自己。就比如刚才,王朝的嘲讽就是令丁三郎接下来说实话的关键。

“这位姑娘是个爽快人!医不活确实是以任大牛为引子,诱你们前往永康查案,以图令京内治安空虚,便于我在京为非作歹。可是没想到开封府的主心骨走了,居然还有个老弱病残的挡我的路。”

这‘老弱病残’当然指得是周老判官。

周老判官也在旁听审案,他本是打算从头到尾一直默默然,不引关注。忽听得这话,立刻不服气地吹胡子瞪眼,反驳意图明显,就差当堂大喊一声:老夫身体很棒!

因顾及到不好扰乱公堂秩序,他才没喊出声。

“草民与医不活是至交好友,他曾欠我一个人情,这次的事他来帮我便是为了还人情。不过他运气不好,被你们给抓着了。”

丁三郎没有过多去惋惜医不活的死,反而立刻问包拯,他们到底是如何料知他在今晚会去找苏喜,并提前埋伏好了等他落网。

这个问题丁三郎之前就问过,但被苏园拒绝回答了。丁三郎有种感觉,开封府这位苏姓女官差不太好对付。所以这问题他就来问刚正不阿的包拯了,应该会更容易得到答案。

他想不通,他分明已经安排人在苏喜身边,监视了苏喜的一举一动,确认苏喜没有将信的事情告知孙荷,而且是独自一人出府了。他这才会现身去找苏喜。

丁三郎承认自己行事狂妄放肆,但他并非愚勇,他的胆大妄为从来都是凭自己的本事,他的所有行动实则都在算计之内。这些年他不知出手多少次,都让敌手损失惨重,恨他恨得牙痒痒,但总是奈何不了他,甚至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哪怕偶尔遇到意外,比如上次刺杀周老判官失败,也不过只是折损一小部分人,并不会动摇他的根本。但这一次他却败得彻底,全军覆没,他一定要知道导致自己失败的原因是什么。

“本府倒可以告诉你。”

包拯立刻应了丁三郎的话。丁三郎马上全神贯注地竖起耳朵,等听答案。

“不过不凑巧,本府这会儿一时兴起,并不想告诉你。”

包拯心中哼笑,这丁三郎还真把他当成愚直之人了。以为他问什么,他就会说什么。这厮丝毫不配合审问,全然是一副嚣张懒散的态度,竟希望能从他嘴里骗到答案?做梦去!

“本府问你,你和医不活手里的血肉虫是从何而来?”

丁三郎因为被包拯拒绝了,十分不爽。此刻他垮着一张脸,脸色沉郁得仿佛要杀人。

“本府再问你一遍,你和医不活手里的血肉虫是从何而来?”包拯又问了一遍,听起来他似乎很有耐心。

丁三郎回看一眼包拯,觉得这问题包拯既然那么想知道,那他就偏不回答,就像他刚才对自己那样拒绝他。

包拯并不气恼,反而一笑,当即拍响惊堂木,斥丁三郎死不悔改,拒不招供,大刑伺候。

丁三郎眉头一跳,猛地看向包拯,就见包拯似笑非笑地看他,一副从容之态。

为避免各衙门滥用刑罚,闹出太多严刑逼供的冤案。先帝在时,便下令禁止严刑逼供,唯有在案犯拒绝招供、冥顽不化的情况下,才可施以重刑。当然此要求在各衙门执行起来,可能各有不同。有些地方天高皇帝远,官员急于求成,仍然有严刑逼供的情况存在。但在大宋首府,包拯管辖之下的开封府,则必然是会恪守这条规矩。

丁三郎方知自己被算计了,包拯根本就是料到他会因为前事拒绝回答他,他就是想凭此为借口对他用大刑!

血肉虫的事再简单不过,他没什么秘密好隐瞒。

丁三郎立刻改口,表示他说。

“那血肉虫是我在苗疆跑了大半年,搜集购买而得。”

“你哪来那么多钱买虫?”

丁三郎扬唇一笑,“人只要有能耐,弄钱出来很容易。这世上什么人的钱最好讹?便是那些犯了法轻易敛财到自己口袋里的贪官。我买血肉虫以及雇佣那些江湖杀手的钱,全都来自崔主簿那里。

两年前,我知道了崔主簿干的勾当,便带人劫走了他的宝贝儿子。威胁他若不按数给钱,便揭发他,送他的儿子去见阎王。他果然按数凑齐了五万两给我。此后,我一缺钱便讹他,他虽不愿,却也不得不给。后来他流水寨的人手越来越多,他成了那儿的土皇帝,儿子也死了,便不再听我的威胁了。”

尽管丁三郎从崔主簿那里一共贪了二十多万两银子,但丁三郎对崔主簿后来不听话的行为,依然很是记恨。说来也巧,之前拒婚他的苏喜,正好与这个陈家订下了亲事,刚好与崔主簿有过密切往来。

丁三郎料知这陈家父子肯定不干净,正好他又想报复苏喜,便从崔主簿那里拿到了关联陈家父子账目的罪证。

“其实我早在去年就得手了这些东西,但那会儿苏喜还没嫁到陈家,也没怀孕,报复起来太不爽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便早做安排,收买差吏,顺便在先天节闹一出大的,一箭双雕,爽上加爽。”

“顺便在先天节闹一出大的?可我怎么觉得你的所有准备都是为了先天节灯球案,反而是苏喜的事是顺便。”苏园纠正道。

丁三郎不解地看向苏园:“有什么区别吗?”

“有区别,主次很重要。若以先天节灯球案为主,那么你所谓‘闹一出大的’的作案动机就很单薄了,很难令人信服。相比之下倒是你一开始那个为人庆生的说法,更可信一些。”苏园道。

丁三郎惊奇地看一眼苏园,然后捂着肚子哈哈笑起来。

“没想到那么荒诞的理由你也会信?你们开封府的人可真有意思,明明一开始我说这个理由的时候,你们都一脸震惊,不可置信的样子。我后来告诉你们不是了,你们偏偏又要去信了。那想信就信吧,我也没有办法。”

包拯拍下惊堂木,质问丁三郎那个他为之庆生的人是谁。

“都说了,这是我随口之言,假的。其实我就是不爽快想发泄,当然也有为我养父出口恶气的目的。”丁三郎语气无奈地解释道。

“先前还瞧不起他落魄时意气萎靡,活得缩手缩脚,庸庸碌碌,这会儿又要为他出恶气了?”苏园抓住了丁三郎前后态度不一的问题。

丁三郎无奈地对苏园解释:“苏姑娘似乎没听清楚我刚才的话。我的措词是‘也有’,他终归抚养我长大的养父,纵然如今再瞧不起他,我仍感恩他曾经把我抚养长大。他现在是没心思主张这些事了,我就凭我自己的意愿来张罗一切,那自然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我想发泄了。”

“你解释得好认真哦。”苏园叹道。

之前说话都那么随性,在她提出这方面的质疑之后,丁三郎的解释竟分外认真了。

丁三郎听出苏园的语调有话外音,气得与她对视。可就在这对视的一刹那,他仿佛感觉到苏园通过他的眼睛看透了他的内心。

“你是谁?”丁三郎突然发问。

在场的众人皆对他突然发问的行为感到奇怪。

“我姓苏。”苏园回答得颇有耐心。

丁三郎当然知道她姓苏,他是想问她到底是什么人。她给他的感觉——

“你眼睛不想要了?”

丁三郎还不及细想,便突然听到一声清冷的男声,他后脊梁顿时觉得一阵发冷。

丁三郎看向声音的主人白玉堂,从其眼睛里看到了明晃晃的杀意,非常不遮掩的那种。

他顿时觉得胸口疼得更厉害了,不禁想起之前在瑶光楼时,他挨白玉堂那一记踹,那可是令他直接吐了血,浑身的骨头都像摔碎了似得。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到现在都缓不过劲儿来,一喘气就胸口疼。

白玉堂的为人和行事风格他了解过一些,绝对不像开封府其他人那样正直不阿,更不会安分老实地受规矩束缚。他若遵纪守法,只因他想;他若杀人放火,也因他想。

这白玉堂若动杀念,便是真想杀人。丁三郎不得不收回眼神,垂下眸子,避免与白玉堂硬碰硬。

包拯再拍惊堂木,呵斥丁三郎将那人供出来。

丁三郎再三无奈解释,那人不存在,是他一开始的胡说。但包拯仿佛并不信,还是逼他招供。丁三郎这才明白过来,包拯还是想对他用大刑,那念头根本就没变过!

最终包拯以丁三郎藐视公堂,出尔反尔,前后证供不一致,欺骗官府为由,判丁三郎杖四十。

“才杖四十,太轻了吧?”

待包大人宣布退堂之后,赵虎不禁感慨了一句。

“这案子受上头关注,若罚得太重惹来严刑逼供的非议,反而把事变麻烦了。左右证据确凿,最后逃不过砍头了。不过这杖四十月也未必算轻罚,就要看怎么个打法了,打对了,比杖二百还狠呢,也不算轻了。”王朝解释道。

“那你说包大人的意思是哪种打法?后一种的话,我可要亲自上!”张虎摩拳擦掌,蓄势待发道。

王朝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我有个主意,取一半一半。”苏园凑热闹提议道。

“一半一半是何意?”王朝和赵虎齐声问。马汉和张龙也凑了过来,挺好奇的。

“你们使劲儿打二十杖,后面的二十杖我来打。”

“就你那点劲儿打他,那不跟挠痒痒似得,便宜他了!”赵虎不赞同道。

“那我用力。”苏园认真道。

王朝等人都笑起来,直叹苏园娇憨可爱。不过她既然那么想打就让她打吧,他们都能理解苏园的心情。

虽说苏园和苏喜并没认姐妹,可瞧苏喜如今依赖她的那副样子,苏园那么善良肯定会有所动容了,她现在肯定是想亲自出手为苏喜出口恶气。

王朝等人便答应了苏园的请求。大不了前二十下他们无所顾忌,尽全力去打,找补回来就是。

丁三郎自小在京城官贵圈里长大,不是没见识过杖四十的威力如何。他本以为自己在开封府受这四十杖,纵然疼些,却也能受得住。却没想到这前二十杖打得极狠,生生要了他的半条命。可恶。这些官差在趁机报复他!

丁三郎咬着嘴里被塞的破布,只能生生硬熬了下来。

等到听说后二十杖是那姓苏的女官差来打,丁三郎虽然心里觉得有点奇怪。瞧那姓苏的女官差那纤瘦单薄的小身板,便知她力气肯定极小。这些衙役居然肯这样放过他?

莫非是因为这苏姓的女官差想亲自出手为苏喜出气,而其他衙役不好驳了她的请求?总之不管出于何种原因的,只要是这个女官差来打他,对他而言就是好事。

王朝将手里的木杖递给苏园,教她下手的技巧,怎样打才能更疼,鼓励她多多使劲儿打。

“嗯。”苏园接了木杖之后,见木杖头上沾了血,直叹太脏了。她就招呼孙荷赶紧把准备好的那桶水提过来,先洗干净木棍。

王朝等人:“……”

姑娘家爱干净到这份儿上,也不容易,就不多说了,忍忍吧。

重洗完毕之后,苏园就双手握紧木杖的一端,举起来——

王朝、马汉、张龙、赵虎纷纷抬头,想要目睹苏园打下的第一杖。

“啪嗒”一声,苏园手没握住,木杖掉在了丁三郎的后臀处后,随之就落在了上。

“第二十一杖!”负责计数的小吏不忍心地喊一声,他好想作弊,不计数这次。

王朝等人:“……”

别问,问就后悔,当初他们就不该答应苏园的请求。

苏园忙把木杖捡起来,让孙荷再倒水重洗一下木杖,接着打第二下。这一次苏园终于成功打了下去,手握住了木杖,没有掉。不过瞧她下手那般轻松的样子就知道,她打得很轻,没什么劲儿。

偏那挨打的丁三郎反应极大,居然翘起了上半身,好像疼得多厉害似得,可真能装假做戏!

王朝等人不仅仅纷纷赠给了丁三郎一个白眼。

从苏园打得第一下开始,丁三郎就疼得瞪圆了眼睛,面色赤红,额头的冷汗如雨在下。

丁三郎牙齿紧紧地咬着破布,几乎用力到把满口牙都快咬碎了。他万万的没有想到,这苏姓女官差的力气居然那么大,一杖下去,何止他被打烂的臀疼得剧烈,五脏六腑都跟着震颤。而且她在木杖上好像涂了什么东西,大疼之后,还有那种密密麻麻的蛰疼,并且极痒。叫人恨不得亲手挖掉自己身上的肉的那种痒,比挨打更要人命。

疼到极致又痒到极致的那种感觉,是比下十八层地狱更难熬的酷刑,他恨不得现在就求死。

奈何他嘴被堵住了,他喊不出来,求不得死,发泄不了,更质问不了。只能任由苏园打两下,手软弄掉木杖,去清洗一遍木杖,然后再打,令他痒得更剧烈,更痛苦,更煎熬。

丁三郎在打到第三十杖的时候,晕了过去。随即就有衙役点了一种熏香,直接给他熏醒了,他突然觉得自己脑袋分外精神起来,接下来受打的每一下他都感受得清晰无比,而是那种要了命痒意,比之前更清晰,难熬极了。

待四十杖结束,疼得已然不是受杖刑的地方了,身体每一处都像消耗尽了一样。丁三郎感觉自己仿佛化成灰了,他目光涣散,满头是汗,全身的衣裳被汗水浸透。在被扯掉堵嘴的破布时候,他喉咙里只剩下细碎的咕噜声,虚脱得连一个字都哼不出来。

王朝等人终于发现丁三郎的情况异常,纳闷地问苏园怎么回事。

“刚刚我瞧你明明没怎么用力啊,他怎么疼得浑身冒出的冷汗越来越多?”赵虎问。

苏园示意他们去看孙荷提的那桶水,“加了料的,才刚审问的时候,他不是皮痒欠揍么,便满足他。”

“妙哉!”王朝等人恍然大悟,原来苏园丢木杖的行为是故意的。

苏园:“但这药可是好药啊,你们可不能冤枉我使坏,这药水有避免伤口腐烂之效。”如果他那处打烂的地方,有时间愈合的话。

“聪明!挑不出错!”王朝等人纷纷称赞叹服苏园的作法,夸她不愧是足智多谋的公孙先生的徒弟。

“这有个好脑子就是好啊,门道就是多!和她比起来,我倒觉我脖子上这个玩意儿白长了!”马汉怜惜地摸了摸自己的头,跟苏园比起来他脑袋确实笨了点,但毕竟是自己的头,还是要珍惜的。

“谁说不是呢。”王朝等人附和。

这一通打,也算出了之前憋得气,大家都轻松地哈哈笑起来。

孙荷乐颠颠地跟着苏园回房,在路上好一顿赞美自家老大。之后她们便在苏园房门口前看见了苏喜,人仿佛已经等了很久。

“怎么不回家?”苏园问她。

这时辰天已经大亮了,不似昨日雾蒙蒙的天气,今日是个大晴天,天空湛蓝,万里无云,叫人一眼望过去,便觉得心情开阔。

苏喜低下头去,“不想回去,也不太敢回去。”

昨晚开封府上门苏家,把丫鬟择兰带走的时候,苏进敬应该就知道情况了。过了这一夜,他肯定已经打听得七七八八,知道她做了什么事。

苏喜料知自己回去的话,肯定会挨苏进敬好一顿骂。

“我让你大哥来接你,由他护着你,或许还能好些。”苏园说罢,就要去找人传话。

“不必了,我已经麻烦了衙役帮忙传话,过一会儿大哥应该就会来接我。”

苏喜话音刚落,那厢便有小厮告知,苏进敬和苏方明来了,要来接走苏喜。

苏喜一听到有苏进敬在,立刻求救地看向苏园。

苏园便带着苏喜去见了苏进敬和苏方明。

苏进敬刚见道苏喜,便怒斥她大胆,居然瞒着他去干这么冒险的事。

“这并非她有意隐瞒,是案子要保密,开封府要求她的。”苏园替苏喜解释道。

“我还正要问问你们开封府呢,凭什么让我女儿做这么冒险的事?你们也看到了,她大着肚子,有身孕。你们这样利用一名孕妇,真配称是百姓的父母官?这是没出事,她若是出了什么事,你们开封府谁来负责?”

“父亲,开封府查案,百姓理当配合,更何况苏喜涉案。”苏方明插话解释道。

“闭嘴!你是苏家人,怎能向着外人说话,事关你妹妹的安危。”苏进敬小声斥责苏方明一句。

苏方明扯起嘴角,无声地讥笑一声。什么外人?明明眼前的苏园也是他妹妹!

“当然由她自己负责!”苏园言词清晰地回答苏进敬刚才提出的那个问题。

苏进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开封府的官差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说不负责任的话?

苏园命人将苏喜签字画押的免责文书拿来。她当时便知道这文书不会白签,肯定用得上。

这时候,苏喜把头低得极深。

苏进敬在看完文书上的内容之后,气得手发抖,他恼怒地瞪向苏喜,“孽女,你怎么能蠢到——”

“犯蠢的不是苏大姑娘,将功赎罪是最明智的选择,不然以她的身体,产后白天再挨杖刑,照样扛不住。苏老爷可能不知道杖刑有多可怕。”

苏园当即叫人带苏进敬去瞧一瞧丁三郎的下场。

苏进敬从大牢里折返回来的时候,脸色极差,仿佛他刚才从地狱里走了一遭。

苏园:“苏大爷可以带苏大姑娘回去了。”

苏进敬一听,直接转身想一起走。

“苏老爷请留步,开封府本就有案子需要苏老爷配合调查。苏老爷如今既然主动上门了,倒省得我们在派人去请您来了。”苏园示意苏进敬跟她一起去见包拯。

原本来兴师问罪的苏进敬,在见过丁三郎的惨状之后,气势已经消减了一半。如今再听苏园说要带他去见包拯,那包拯的威名谁人不知?最是铁面无私,刚正不阿。若非有大事,包大人不可能随便见他。

苏进敬一瞬间气势全无了,反问苏园到底因何事要他见包拯。

“苏老爷自己不清楚么?”苏园用一种‘你心里比谁都清楚’的眼神审视苏进敬。

苏进敬顿时就心虚起来,开始回忆自己这段时间做了什么事会招惹到开封府。随即他想起来,苏方明曾告诉过他的一件事,医不活在开封府招供的时候,好像提过他。八成就是因为这件事了!

“我们走吧。”苏方明带着苏喜离开,安慰她不必再担心被父亲骂,“他有麻烦了,自是无暇东顾,没精力骂你。”

“那爹爹会不会有事?”苏喜有点忧心。她不明白,明明丁三郎表示了没掌握她爹的罪证,包大人为何还要带走爹爹审问呢?

“不知道。”苏方明语气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苏喜觉得大哥太冷情,可又知道他一向是这个性子,说也没用。回去的路上,苏喜就把昨晚她的整个惊险经历讲述给了苏方明。

“当我看到那封信里说有父亲罪证的时候,我真的慌极了。但我又怕那是丁三郎的计谋,我若是上当了,可能会万劫不复。可是我若选择告知了开封府,一旦爹爹地罪名被揭发,我就是害了全家的罪人。我当时真的脑子乱乱的,不知道该怎么选,手都在抖。”

“那你最后为何还是选择让孙荷通知了开封府?”苏方明淡淡地问。

“我想我在重大事上做的决定好像都没对过,相信苏园的话似乎更好一点,所以最后我选了通知开封府。幸而我选这个了,不然只身赴约,”苏喜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只怕现在早就被开膛破腹了。”

“终于做了一次聪明的决定,很好。”苏方明语气没有波澜地称赞道。

苏喜:“……”

大哥,你的反应敢不敢再冷淡点?

苏进敬见过包拯之后,便恭谨地听了包拯的问话。果然包大人在质疑他与医不活之间,是否有过来往。

苏进敬并不知医不活已亡,只以为医不活已经招供了一切,便立刻如实告知他与医不活的来往的情况。

两个多月以前,医不活曾主动找上他,告诉他,他有办法挤掉皇商夏家,令礼部选定苏记灯笼坊为提供灯笼的商户。

苏进敬一想这是桩大生意,只要礼部选了苏记的灯笼,那今后东京各衙门的灯笼使用,甚至皇宫里的灯笼都会有机会归苏家负责。

“白白来钱的生意,哪儿会有商人会拒绝。我问他是什么法子,他却不说,叫我只管给他两万银子,他就能办成这件事。”

“你便给钱了?”包拯问。

苏进敬应承,“这钱数确实不少,但医不活这个人我听过,为人十分狡诈奸猾,但他也十分信守承诺过。灯笼的生意要真能做成,我赚得可不止两万两,故我便给了他两万两银票。

那日我们约见在仙人楼,他装成大夫来与我见面,背着一个药箱,实则就是用来装得我给他的银票。”

苏进敬表示这就是他与医不活唯一一次见面,当时仙人楼的掌柜和店小二应该都可以作证,只要让他们来认一下医不活即可。

包拯听着似乎并无什么问题,他看一眼苏园,又问苏进敬,“你可知道礼部为何改了惯例,今年不用皇商夏家的灯笼,反而用你家的?”

苏进敬:“听说过一些风声,夏家的长子好□□,当街欲调戏一名良家女子,可巧这女子刚好是礼部尚书的外甥孙女。因此才判定夏家德行有失,不配为先天节做道家神像的灯笼,故而就选中了我们苏家。”

包拯点头,“不错,正是如此。那你觉得此事是医不活所为,还是巧合?”

苏进敬忙行礼,表示他不好以一己之见随意判定,“当以包大人的调查为准。”

苏园见苏进敬这会儿居然是这副乖巧的嘴脸,倒真有点明白他为何生意做得那么大了。

这厮还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好欺负的人才说浑话。

包拯见苏进敬这般,也不好为难。因为他这边一番调查下来,确实是以巧合居多,很难定罪。那夏家长子好色是本性,早些年就如此了,当街调戏良家女子的事发生过不止一次,夏家每次都是用钱来摆平,所以没招惹上官司。

这次夏家长子和礼部尚书外甥孙女的相遇,即便其中有医不活的巧妙安排,主要的原因还在夏家长子的主动调戏之举,才会造成这样的结果。他若老实本分,根本不会成事。

更不要说时隔太久,很难查到医不活在其中谋划的证据。此事既然不算犯法,那苏进敬即便给了医不活两万两银票,开封府也管不着。

苏进敬离开开封府的时候,见周围无人,特意问了苏园一句:“见我没被定罪,你是不是很失望?”

“嗯。”苏园应了一声。

“你——”

苏进敬没想到苏园居然这么坦诚,他原本还装着随和的表情,在这一刻略显狰狞。

“你个不孝女,我好心几番认你回家,你不回也就罢了,如今还想陷害我入牢。”

“你别侮辱人。”苏园道。

苏进敬有点懵了,不懂苏园突然冒出这句话是何意。

“你说什么?”

苏园略微凑近苏进敬一点,笑着对他道:“我说你别侮辱我,我若真想陷害你入牢,你就绝不会有完好走出开封府的可能。”

苏进敬睁圆眼,难以置信地瞪向苏园。他没想到苏园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威胁他。

苏进敬看看左右,想喊人来看看苏园这副嘴脸。正好他见白玉堂、展昭等人过来了,他就欲挥手吸引他们注意,喊他们过来,然而他刚抬起手臂——

苏园突然跌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