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楚衍住的院落后,在南竹不赞同的目光中,楚衍把谢云冥安置在了他自己的屋子里。
“少主,这个人……”
南竹询问的话语还没有说完,原本走进屋子里的楚衍倏然又转身折了回来,一脸严肃。
“少主您有什么事吗?!”被楚衍的表情感染,南竹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楚衍问他:“南竹,你会药理对吧?”
“这是当然,虽然不及药王谷医师那般起死回生,一手医术也有枯木逢春之效。”南竹回答得胸有成竹。
楚衍眼睛一亮,“先过来帮他看看伤势。”
南竹的表情顿时凝固:“……”
半刻钟后,南竹收回了把脉的手。
“如何?”楚衍殷切的询问。
“内里气血空亏,且经脉受损十分严重,好在灵台与元婴无事,休养两三个月就能彻底痊愈。”
南竹回答完楚衍的问题后,再也憋不住心底的疑惑,“少主,您怎么从地宫走了一趟,带了个重伤的元婴修士出来?您先前不是去看凶兽的吗?”
“……”想起自己之前的借口,楚衍扫了眼谢云冥,开始睁眼说瞎话。
“进入地宫后,我不知怎么就和妹妹走散了,然后就遇到了这个人。这个人因为我身上多了三道伤口。脖子那么大一条口子,还有这手掌,这手指。要不是这位道友,这些伤口估计就出现在我身上了!”
“啊这……这……竟然这么凶险!”南竹看了看谢云冥身上的伤口,又看了看他家少主那安然无恙的脖子和手。
如果两人的伤口互换一下……光是想想,南竹只觉得呼吸都要凝固了,少主一定不能有事!
想到这里,南竹语气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目光看向那名霸占了他家少主床榻的人,顿时也觉得不是那么碍眼了,“那还真是多亏了这位道友挺身相助,难怪少主对他这般爱护……”
“嗯,没错。”楚衍一边为自己的胡诌在心底鼓掌,一边端起桌案旁的茶水喝了一口。
怎知,南竹的那句话还没有说完——
“南竹起初还以为是因为这位道友长得像少主您的梦中人,您才把他带回来的。”
“咳咳咳——!”楚衍一口茶水呛了个正着。
南竹连忙上前帮他拍背顺气,却被楚衍用端着茶杯的手拦下来,“咳咳……南竹你说什么?什么梦中人?”
“就是剑宗谢云冥啊,少主您忘了吗?这还是您昨夜的梦!”
“南竹!!”楚衍咬牙切齿。
“我在!!”南竹一脸坦诚。
“关上你的嘴巴!先去打盆温水来,然后去准备一些吃的,清淡白粥、补血药膳之类。还有衣裳……拿几套他能穿的过来备好。”
南竹:“……”
被禁言的南竹闭着嘴巴,端来了一盆温水后,又飞快的跑去准备楚衍要的东西。
*
看着南竹走出视线之外,楚衍这才把注意力放到床榻上躺着的谢云冥身上。
从地宫出来太匆忙,谢云冥的伤口当时根本没时间处理。所幸修士受的皮外伤愈合能力也很强,现在已经止血结痂了。
楚衍拿起毛巾打湿拧干,打算给谢云冥擦擦身上的血污。脖子上的那道伤口实在是有些可怖,也难怪南竹没有将谢云冥认出来,只当他是个长得像谢云冥的人。
毕竟哪怕在原书中,谢云冥鲜少有受伤狼狈的时候。
楚衍才感慨完因受伤而温顺的谢云冥多么少见,一只手倏然将楚衍拿着毛巾的那只手腕捏紧,力道之大,让猝不及防的楚衍直接重心不稳,整个人朝前扑去。
他本来是俯身的动作,现在整个人呈“大”字型撞在了谢云冥的身上。
“嘶——!”鼻尖被撞,酸楚感令楚衍的眼眶瞬间涌上了泪花。
“啧。”身前的人露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
楚衍下意识抬头。
谢云冥已然苏醒,在刚刚捏住自己手腕的时候就坐起了身,此刻正在打量着自己。
现在还是下午,日光透窗,照亮了谢云冥一半的侧脸,另外一半则是没入了阴影里。
墨发如绸缎般散开,俊美的眉眼微扬着,目光中隐隐能看出几分审视与嘲讽,刀削般的鼻梁下,薄唇似笑非笑。
楚衍微微屏住呼吸。
谢云冥的外貌是极好的,起码在原书中,写他的长相和气质,作者就能用上三四段的形容词。如今,那些风光霁月的描写,一点也不参水分。
从谢云冥的容貌中回神后,楚衍试图把手从谢云冥的桎梏中挣扎出来,但无果,捏着他手腕的那只手依旧纹丝不动。
“你能不能先松手?”楚衍踌躇了片刻,用上了商量的语气,“有事可以好好商量……”
楚衍的话音落下,捏住他手腕的力道不减反增。
谢云冥低下头,沙哑的嗓音中带着嘲讽,“楚少主真是贵人多忘事,你我何曾有商量的余地?”
生死契已经立下,还有什么商量的余地?
读出了谢云冥的言外之意,在浓厚的求生欲下,楚衍的思绪飞快的转动着,“生死契可以解开……”
“哦?”谢云冥眯起了眼睛。
“但是、但是现在我暂时没有找到方法——”
“那就是无解。”谢云冥冷笑。
“只是暂时!”楚衍努力为自己辩解,“当时我病的神志都已经模糊,整个人是昏死状态,哪来的力气去立生死契?不管你信不信,这个生死契都并非我愿。我若是真的想找人续命,也应该是找对我忠诚之人。你我本无缘,我又何必冒险。”
楚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试图把自己身上那口又黑又重的锅挪开。
谢云冥听完后微微弯起唇角,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模样,到头来却是一声嗤笑,“我信你?”
楚衍:“……”
得了,锅又稳当的落回他自己头上。
楚衍一时间也想不出别的话语来说服谢云冥,就算他磨破嘴皮子,也不一定能打消谢云冥的疑心。
万般无奈之下,楚衍有些自暴自弃的随口问了一句,“那你要怎样才能信我?”
“你孤身一人,与我去剑宗。”
谢云冥这般说道。
“……”根本没有料想到谢云冥会回答自己的楚衍愣了愣。
谢boss就开了这个条件?
就这么简单?!
就这?!
“没问题!!”楚衍点头点的干脆,等他回答完后,神情里反而带着几分迟疑。
谢云冥声音散漫,“怎么?想反悔了?”
“我当然不会反悔,倒是你,届时可不要赖账。”
“啧。”谢云冥嗤笑,眼底闪过的那抹深意微不可查,“我自然不会赖账,只要你去,我便信你无辜。”
剑宗位于东境的极东之地,离南境楚家有万万里之远。楚长生若敢孤身一人与他前往剑宗,没了楚家的庇护,他大可画地为牢,将楚长生控制在自己手中。就算有生死契,软肋也不会任他人拿捏。
念及此处,谢云冥垂眼看着依旧没什么戒备的人。如果真的不是楚长生装的逼真,他还真想不到——楚家那群狡猾的老东西,怎么养出了这么个……
“吱呀——!”
木门被人从外推开的声音响起,刹时打断了谢云冥的思绪。
“少主,南竹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全部准备妥当了!这下南竹可以说话了吧!”一道欢喜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话音落下的时候,穿着灰色衣袍的娃娃脸少年已经伫立在床榻边上不远的地方,睁圆了一双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们。
谢云冥不动声色的松开了桎梏楚衍的手。
“……啊这个,少主您听南竹解释,南竹不是故意闯进来的……之前您大部分时间卧病在床,南竹不自己进屋的话,很难照顾好您……眼下也是没有想到,您如今痊愈了会做一些私密的事情……”
解释的话语越说道最后,南竹的声音就越小。脸上挂着一副“我打断了少主和他梦中人倾诉衷肠之事我有罪”的表情。
楚衍额头的青筋暴起了一根:“……”
这特么是错在你闯进来吗?!这分明是错在你颠倒黑白!!
不过南竹也不是没有帮忙,好歹谢云冥肯撒手了。
楚衍深吸一口气,黑了半张脸解释,“我们什么事都没有!”
“啊?”南竹一愣,随即又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好的,南竹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我谢谢你……”楚衍的话语声带着几分虚弱,打算把这个话题就此揭篇,换一个新的话题,“让你准备的东西呢?准备好就都拿进来吧……”
“膳食已经在外面的饭桌备好,伤药和衣裳都装在这个乾坤袋里。因为是大致判断这位道友的身形,衣裳的贴合程度可能不尽完美,不过裁缝都在门外候着了,随时可以量身定制。”
南竹说着,便将乾坤袋递给了楚衍。
楚衍再将这个乾坤袋转递到了谢云冥手里,目光殷殷的看着他,“你等会洗个澡,换身衣服,然后吃个饭如何?”
只见谢云冥抬手捏了一道除尘术,一身白衣在顷刻间恢复了昔日纤尘不染。伤口处莫说血污,连伤疤都没有留下一丝,皮肤变得光洁如初。
在楚衍瞪圆了眼睛的诧异表情中,谢云冥继续说道,“倒也不必,我已辟谷。”
“……”是噢。
修为到了谢云冥这个地步,不吃饭吃空气就能活了。而且楚家主宅人均辟谷,唯有楚衍还要保证自己的一日三餐。
“这位道友,我家少主浴池里都是千年灵水,吃食的食材都是经过精挑细选,不会对身体积累杂质,反而有益。”南竹尽心尽力的替他家少主说话,“横竖都是我家少主对您的一片真心,不如试一试吧?”
楚衍:“……”
好好的一个南竹,怎么偏偏长了张嘴?
比起正在磨牙的楚衍,谢云冥思忖片刻,竟是点下头来,“那便试试。”
南境楚家的奢靡他之前早有耳闻,把千年灵水当洗澡水,普天之下怕也仅此一家。
不过楚家这下血本养的少主——
谢云冥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明显心不在焉的楚衍。楚家怕是要血本无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