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因为要照顾伤员,宁馥他们这些医疗队的战士其实并没吃多少东西。
剩煮方便的汤也很有滋味,两个人一人盛了一碗。
宁馥就把小袋子里的牛肉干拿出来,泡进汤里吃。
热腾腾的汤一浸,风干的肉干就变得好嚼了。
这么吃一碗,浑身发发汗,别提有多舒服。
就连宁舒英都沉醉得忘了刚刚欲言止的苦闷。
——她在自己生活的界里,什么龙肝凤髓没吃?可现在回想起来,却连是什么滋味都已记不清楚。
她肯定,没有哪一样比此刻的牛肉干美味。
意犹未尽地抹抹嘴,宁舒英凑近宁馥,“他为什么给这个?排长是谁?”
——她是不是需要考虑扞卫一下父母爱情?虽然这个时代她记忆中的父亲不知在哪儿呢。
宁馥将汤喝完,摇了摇头。
“不知。”
那位排长同志虽然因为撞到头傻乎乎的,显然人不错,知了自己的兵朝义务兵『乱』发脾气,勒令人来歉。
是萍水相逢的缘分,她根本连人家姓甚谁都不了解。
她猜,他说自己长得美,或许是在恍惚中看见了家乡的谁吧。
牛肉干很好吃。
宁馥想,希望他家乡的姑娘,有机会吃到这样的味。
战士小郑走得飞快。
他腿很疼,不比不上身后那两个女孩子更让他心跳如擂鼓。
排长昏『迷』中醒来就问他是不是对人家医疗兵动粗了,让赶紧来赔礼歉。他再问,排长却说其他的事全都不记得了。
——连两根手指头都数不清楚了,『摸』了人家的手,夸了人家的脸漂亮呢!
要他说,排长就是看着实,腹内精着!
之前被他扯住的医疗女兵,虽然有大半边脸都贴着纱布,可是刚刚借着篝火和月光他一瞧——
就那『露』在外的半张脸,也好看得很的呢!
排长硬说是他半昏『迷』的时候脑子不清醒看错人了。
哼,他才不信哩。
夜晚的篝火也熄灭了。
宁舒英和宁馥挤一个睡袋,睡前给宁馥脸上的伤口上了『药』。
因为不能『乱』动,宁馥的脸绷着,嫩生生的脸蛋看上去很有几分可爱的严肃。
她突然:“时刻记着自己的职责是什么,就不会害怕了。”
她也不知宁舒英为什么会这样恐惧。
本能地,她似乎可以感觉到自己与宁舒英的不同。
她们同龄,都是第一次参战,都是医疗兵,按说本该有相同的心境。
可很多时候,她对很多事情,做出的下意识的反应,让她自己都会后知后觉地感到惊奇。
宁馥知自己是一个身上背着秘密的人。
失忆的『迷』茫并不让她恐惧。
她有一种笃信,她会弄白自己到底是谁。
宁舒英一听她说话就大惊小怪地叫起来:“诶呀呀,上着『药』呢!不许张嘴说话,万一碰着伤口怎么办?!”
她挥舞着手中的绷带,煞有介事,态度强硬极了。
宁馥于是乖乖保持沉默。
宁舒英认真地给她处理完伤口,两个人躺下。
宁舒英睡不着,却也不敢翻来覆去,能睁着两眼睛,望着茅草搭成的天花板。
她的职责是什么呢?
真的要时刻记着自己的职责,就可以不再恐惧么?
一阵“咕噜噜”的响动打断了宁舒英纷繁如一团『乱』麻的思绪。
她翻了个身,看见宁馥闭着眼睛。
她的睫『毛』在颤动。
像悄悄振翅的蝴蝶一样。
宁舒英忍了忍,最终是“哈哈”大起来。
“饿啦?”
“我知饿了,都听见肚子叫了!”
“别假装!快承认,承认了我去给找吃的去!”
那刚刚眼睫『毛』在轻轻颤动的人把眼睛闭得更紧了。
——几乎都能看见她的眼睛那在薄薄眼皮下转动。
根本就没睡着嘛。
然后人家像模像样地翻了个身,发出均匀悠长的呼吸声,好像一儿都没听见宁舒英的“要挟”。
宁舒英猝不及防地对着那一头黑亮茂密头发的后脑勺发了几秒钟的呆,这才无奈地起来。
她轻手轻脚地爬出行军睡袋,悄悄溜进了医院炊事班的临时小厨房。
——收获不多,有剩下的一红薯。
宁舒英想了想,顺便拿了一捧浆果。
大家每天的口粮都是定量的。
即战地医院作为“后方”,不那么像最前线的战士们的日子一样艰苦,日用补给大都数时候都能送上来,每个人不至于饿着肚子抢救伤员,也的确有限。
男兵一天一斤二两的定额口粮,女兵是一斤。像方便、罐头、饼干这些,更是需要配额的。
饭量大的能自己想办。
那些浆果就是这一带丛林中很常见的果子,当地的山民吃不饱饭,也时常采来充饥。
这果子汁水丰沛,味却很一般,如果没熟透容易麻舌头,吃几颗就会把人连嘴唇带舌头都给染成紫黑『色』,像中毒了一样。
炊事班里放了一小筐,是去河边打水的战士们顺手弄回来的。
宁舒英就拿着这些东西回了屋。
那不知是真睡是假睡的人安安静静地躺在原处,被子卷得严严实实的。
宁馥是苗寨出身,没来这里前就很懂得防毒虫蛇蚁,宁舒英也是被她屡次提醒,才学会睡觉的时候把被子牢牢掖好的。
她俩共用的这一条被子是簇新的。
这大概也是宁舒英在这个界的所有家当中最最珍贵的一件了。
不是标准的军被,而是带撒花底儿的被。她宝贝的很。
——宁舒英骨子里是有一叛逆和小资的。她不喜欢千篇一律的军绿『色』,这条被子若是放在她前生活的地方那是土得掉渣,现在却是不可多得的“时尚单品”。
别的女卫生兵,全都羡慕她这条被子呢!
宁舒英的目光在被子上停留两秒,欣赏了一番。
“真的睡着啦?”她压低声音问。
问了一遍,依然是没有回音。
就仿佛那一声“咕噜噜”的动静,和在眼皮下『乱』转的眼睛是宁舒英自己错以为真的一个梦似的。
宁舒英默默走去,将那一小块已经凉了的红薯和一把黑『色』浆果放在了宁馥那头的被子旁边,然后自己钻进被窝,没一会儿就睡熟了。
第二天早上宁馥起得很早。
等宁舒英睁开眼的时候,她都已经穿戴整齐了。
口罩也带上了。
宁舒英主动叠被子,发现红薯和浆果都不见了。
她正要说什么,便听宁馥咳嗽一声,“快,磨磨gg的做什么?伤员等着换『药』呢!”
宁舒英憋住一声。
“英子,英子,小宁怎么了?”
小王趴在担架床上晾屁|股,一边肩膀缠着绷带,精神很不错,一个劲儿地跟宁舒英招手。
他的伤说轻不轻说重不重,身上的脓疮上『药』以后要保持通风和干燥清爽就可以得到控制,肩膀上的一枪,子|弹卡在了肩胛骨,做了手术已经取出来了。
取子弹的时候没打麻『药』,倒是给疼了个半死。
——麻『药』是给危重伤员用的。
年轻壮小伙子恢复快,他自己疼完了缓劲儿来,听说要休息休息就好了,便快乐起来。
宁舒英穿梭在轻伤患之间,恨不能多长上五六七八手才忙得来——
伤员多,更有经验更利索的大夫和医疗兵都在里屋给重伤员做手术和护理呢,这满院子的轻伤员换『药』到打针再到缝合伤口,全都要靠她一个。
她这一上午干的活,快要赶上她到这个界后近一个月的总和了!
真不知宁馥是怎么办到的——她也是个小姑娘呢,工作量已经是宁舒英的好几倍了。
之前院长为她抓获俘虏的事儿就惊得说不出话来,见识了她的能力之后直呼她简直是铁打的。
而且她的精神永远集中,永远专注,好像没有任何人和事能够撼动她的心神。在救护的程中,哪怕环境在嘈杂、再危险,任务再繁重、再艰难,她都来没有出一次错误。
——也许这也是她吃得多的原因?
放任思绪跑马般游逛了几秒钟,宁舒英这才瞪了嘻嘻的小王一眼,“什么怎么了?”
小王天生是个乐天派,入伍没多久就成了全班的开心果,他是一都不怕宁舒英的白眼,依旧一脸的容。
“歇会儿,这里咱们谁任手慢个半分钟一分钟的,也死不了人!别把自己给累垮咯!”
他朝着宁舒英一阵挤眉弄眼,“一上午就见着她一!我和她打招呼呢,她和我了头,都没搭理我就进去了!”
宁舒英领了小王的好意,给人换『药』的动作却没停。
她一边重新包扎着伤口,一边:“见不着她才好呢,懂我的意思不?”
宁舒英到底也忍不住溢出一星半的意。
她:“她可不是生气不愿理。”
小王自然白,忙不迭地了头。
——宁馥是院长指定去协助重伤员手术的,她的每一分钟都可能是在和一条『性』命的去留打交。
小王依旧八卦,他嘴巴也甜,“英子,英子,那是因为什么?”
宁舒英瞥他一眼,“再叫英子就把的嘴缝上!”
——没有谁给她起这么土的昵称呢。
是被叫“英子”的女孩,嘴角是翘起来的。
宁舒英故意吊了吊小王的胃口,然后才:“她呀,是舌头麻啦!”
这可不怪她!黑灯瞎火的,那篮子里的浆果熟没熟透,她怎么可能看得清楚呀!
要一想到昨天夜里,那裹得严严实实、暖暖和和的被子卷儿里悄悄地伸出一手,飞快地把放在旁边的红薯和果子捞进被窝里,宁舒英就忍不住想——
被可爱得想要原地跳两跳!
一旁离得近的也听见了,都是一片默契的声。
谁没吃那没熟透的果子呢?
这已经是不错的了,更有战士们吃草根吃树皮,十天半个月都拉不出屎来,那才惨呢!
在艰苦的环境下,能有一把麻舌头的黑浆果吃,也已经是非常幸福和快乐的事情了。
宁馥结束了最后一台手术的时候,天边的阳已经快要落山了。
宁舒英也忙完了,趴在门口,鬼鬼祟祟地朝她招手。
“怎么了?”宁馥走去问。
宁舒英把她拉进女卫生兵宿舍里,像上次给她巧克力一样,悄悄地塞给她一个东西。
“给吃。”
宁馥一看,是一盒牛肉罐头。
“哪来的?”她问。
宁舒英一跺脚,“别问,快吃,快吃。”
宁馥没动。
“这是给伤员吃的。”
她倒也没有责怪的意思,是对宁舒英淡淡:“他们流血流汗,我不能吃他们的东西。”
宁舒英着急,“把我当什么人了,以为是我偷人家伤员的罐头么?!”
她一着急眼里都泛泪花,也不知是生气是委屈。
“人家牧仁排长说给吃,特意自己的口粮里省出来的!”
“我比谁都想当个光正大的人呢!”她咬牙恨声。
宁馥却是一愣。
“牧仁……排长?”她似乎在搜刮自己的记忆,“……是谁?”
宁舒英撅了噘嘴,“这是什么记『性』啊!”
她是给出了答案,“就是昨天送牛肉干的那个呀!人家昏『迷』的时候,不是夸漂亮来着么?!”
宁馥慢慢地,迟疑地“哦”了一声。
宁舒英一时不知说什么好,重重跺了地一脚,气呼呼:“真是的,没良心!”
“要不吃,自己回去!”她说完,气冲冲地跑走了。
宁馥把牛肉罐头在手里掂了掂。
沉甸甸的。
这种罐头是很扎实的,里肉很多,连汤汁都很香。是给特别需要营养的伤员的。
她转身出门。
那个牧仁排长是重伤员,需要修养,因此晚上是在医院盖好的房间内休息的。
——轻伤员们大多数能睡在院子里的遮棚下。
“这个我不能要,给。”
牧仁赤那倚在床头发呆,等回神来的时候,前已经站了一个身量不高的女孩子。
他一开始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不知是因为头部撞击后被诊断为脑震『荡』的后遗症,是……
是他望那一双黑亮亮的眼睛,一时不察,就被吸进了一段深埋的回忆之中。
宁馥察觉他发愣,能重复了一遍。
“这个我真的不能要,是给们吃的。”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谢谢。”
这个有着少数民族字和相貌的排长看起来也很年轻,大约有二十岁出头,据说是因为作战勇猛,被火线提拔的。
据说要他能活着回国去,很快会再次被提干的。将来前途无限光。
当然,这些的前提条件都是他要活着。
这都是宁馥院长那里听来的八卦。
在眼下的境地里,什么“前途”啊“提拔”啊,不都是玩话罢了。
——什么人能在战场上被火线提拔?
——他上级的干部全都受伤、战死了的时候。
说回国,不是给伤员,也给医护们自己心中,一个温暖光的期待而已。
宁馥打量着排长。
排长也在打量着她。
女孩身量未长开,个子能算是中等,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睫『毛』纤长而浓密。
眼睛以下,就都被宽大厚重的口罩给遮住了,能看出她有着秀挺的鼻梁,再无其他。
是个小姑娘。
他不是多么善于言辞的人,此刻也有些后悔凭着昏『迷』中的一个梦境,就冒冒失失地让人家小同志为难,半晌沉默,僵硬地说:“饿,就拿着吃。”
“我不用。”他。
那姑娘秀眉一立,竟然很有气势。
“说了就,养好伤,才能回去见的心上人啊!”
她也没想到就这么一句话,居然|上那位经历血火洗礼的排长同志分地慌『乱』起来。
“这是二。”
宁馥:……
“实躺好!”她抽回手。
倒也不觉得被冒犯,觉得这人挺有趣。
那排长得实实地躺回去,眼睛『迷』茫起来,口舌不清,用带着口音的话要求,“我能回去吗?”
他:“换一题来考我。”
有新的伤员抬进来,宁馥检查后立刻挥手让人带进医院的治疗室,忙得顾不上回头,“连我的脸都看不清,上了战场,也是白搭。”
了足有十几秒钟,久到让宁馥以为那位排长因为头部的创伤而昏睡去,她听见对方的声音——
“脸,挺好看的。”
她脸有一大半贴着纱布呢。
宁馥很干脆地否决了对方的“出院申请”。
他们是祖国的烈士。
他们曾是许多个家庭的儿子,丈夫,父亲。
周其实并不。虽然在战地医院的人员构成中他的资历,军龄长,实际上他有三十三岁。
有熟悉他的战友说,他婆在国内,队伍开拔的时候,怀孕才三个多月。
周时常满怀希望地说,这一仗要是快打赢,回家时他能赶上陪媳『妇』儿生孩子,能亲手抱一抱刚出生的娃。
周走了。
夜晚的篝火竟也让人觉得凄凉。
院长想给大家鼓劲,特意让拿出了方便。
——这东西国内可都稀缺,没几个人吃,是特意专供给前线的。因为到底没有压缩军粮方便,作战部队吃的也不多。
有水果罐头和牛肉罐头。这些都是大家平时吃不到的。
医疗兵们在火上架一个大铁桶,烧水煮。
食物的香气似乎的确带来了治愈的功效,前方的炮火也暂时停息,夜晚里有伤员低低的痛『吟』和那些疲惫极了的战士们打呼的声音。
能进食的,全都分到了香喷喷的方便,用简易罐头盒盛着,大家也不怕烫手烫嘴,热腾腾地狼吞虎咽。
也许天就会死。
那么牺牲之前的这个夜晚,也是美好而快乐的。
他们是有生力量。
宁舒英抱着几块糖水黄桃凑到宁馥身边。
“那个……给。”
她一股脑地把罐头倒进宁馥的缸子里。
宁馥问她:“不吃?”
宁舒英摇了摇头。
月『色』暗淡,她脸上的神情也叫人看不清楚,能感觉得出,她很低落。
宁舒英在质疑自己,在怀疑自己。
她反复地琢磨,反复地想——自己为什么懦弱,为什么害怕?
她不打算说话。
她无宁馥,一个连失去了记忆,缩水成十五岁的女孩在被她拖累、在保护她的人剖析自己的软弱。
这个念头,即是掠宁舒英的心头,都让她忍不住地感到羞耻。
宁馥细嚼慢咽地吃掉了宁舒英“上供”的罐头,“害怕很正常。”
她轻声:“和平的界一脚踩进地狱里,没有谁是不害怕的。”
宁舒英低声:“就不害怕。”
也不知是反驳,是在陈述地举出一个现成的例子。
宁馥抿唇了。
她对宁舒英:“教一个忘掉害怕的办。”
宁舒英不由自主地往前凑了凑。
“——那、那个,同志,对不起啊。”
宁舒英对打断宁馥的人怒目而视。
宁馥一抬头,是白天那个朝自己发脾气的战士。
他现在一条伤腿已经包扎好了,一瘸一拐地拄着拐杖。
挺大个小伙子,现在缩手缩脚吭吭哧哧的。
——他是来歉的。
宁馥似非地看着他,让他越发地紧张,竟然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这是,这是排长让给的,对不住啊,对不住!”
他飞快地扔下一个小布袋子,转身飞快地逃走了——那速度,简直不像腿部受伤必须拄拐助行的样子。
宁舒英好奇地凑上来。
宁馥地上拾起那小布袋,打开看了一眼。
——是一小袋香喷喷的,风干的牛肉干。
宁馥后脑受到的那一下撞击似乎正在显现它的威力。
那是她亲哥哥。
这具身体的哥哥。
宁馥按了按额头,颅内的剧痛似乎正在散去。
小王他们的遗体会被运送回国内安葬。
宁馥将那片染血的军装交给了其中一负责的同志。
她很清晰地说出了他们家乡的地址,以及父母的字。随同那血衣附上的,有她一直带在身上,已经杀死许多敌人,也保护了自己许多次的匕首。
那是原主在偷偷离开家时,随身携带的唯一一件“行李”。
“和我爹娘说,我哥在战场上死的,是个英雄。”
战争夺走了他们的孩子,这样的创痛,是无论怎样的荣誉、怎样的光环都难以弥补的。
这是她唯一能做的。
他们的孩子,没有贪生,没有怯战。
他们的孩子,是为国而死,为亿万万中华的同胞,为无数父母、姊妹、弟兄、孩童而死。
人总是要死的,死的意义有不同。中国古时候有个文学家叫做司马迁的说:“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在战场上,也许是一场战役、一个上午、一个短暂的瞬间,就会有很多很多人死去。
有的人永远都无回到故乡,有的人连字都没办留下。
可至少,宁馥想让原身的父母知,他们的孩子们,是为着重于泰山的意义而死的。
那负责的同志郑重地应下了她的前一个要求,拿着手中的短刀是有些为难,“这不好吧……”
这位中年干部劝她,“年纪轻轻的,在后方呢,别干这么不吉利的事,这是要让爹娘心疼死呀!”
他的话很朴实。
——哪有人活蹦『乱』跳的,就把自己随身的物件儿托回家里去?就好像在提前送回遗物,诅咒自己一样,哪哪都透出一股不详的意味。
宁馥。
央求他,“您就帮我这个忙吧!”
中年干部对上她的眼睛,沉默了一会儿,最终了头。
这个显然不到十八岁的女孩子,谈及生死,却已经有了让人无言以对的,历尽千帆的平静。
她的容坦然,语气真诚。
话不说尽,却让人了解,她早已有必死的决心。
中年干部小心翼翼地将宁馥托付给他的两件物品收起来。
每个人都有他的命。
而他的,就是不辜负这些为祖国拼尽最后一滴血的人。
说是英雄,可谁不是正当青春,本该有大把的好年华?!
没有多的时间叙话,运送烈士遗体的车就要启程了。
没有送行的仪式,没有鸣笛或者鸣枪的致礼。
那辆蒙着墨绿『色』篷布的军卡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驶上了归乡之路。
“唱首歌送一送吧。”院长说。
“再见吧妈妈再见吧妈妈
军号已吹响钢枪已擦亮
行装已背好部队要出发……”
宁馥唱的这首歌叫做《再见吧妈妈》。
不悲壮,也不激昂,婉转悠扬。
这本该是首送战士出征的歌,现在,却成了送他们回故乡的安魂曲。
“……不要悄悄地流泪
不要把儿牵挂
当我战场上凯旋归来
再来看望亲爱的妈妈……”
在困难的时候,要看到成绩,要看到光,要提高我们的勇气……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是我们想到人民的利益,想到大多数人民的痛苦,我们为人民而死,就是死得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