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几个人来到后山,打开了那间挂着锁屋子。
里面锁着青年抬起头来,眯眼看向门口逆光站着人。
他已然意识到,是自己轻视了那个女孩。
她不是什么匪寨中被胁迫的“贡品”,根本就是匪寨中的一员!
大脑中飞快地想着脱身计策,邓蔚卓面上神情保持着冷静。
他是个聪明人。
但聪明人身在局中,往往容易被聪明误。
那个“宁先生”,竟然是个女人。
而下一刻,她直接唤出的邓蔚卓名字。
“我不知邓先生时被带到山上,让邓先生受委屈了。”宁馥微微一笑,“来人,带郑家的小舅爷下去收拾一下,吃些东西。”
邓蔚卓心底一沉。
在被绑以前,他对白马山、对这位被一群山匪敬称为“先生”女子一无所知,甚至到现在,不清楚此人真名。
但很显然,这些山匪对他来历和身份却已很是清楚。
邓蔚卓皱起眉头,“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他被绑到山上时候不短,隔三差五有人送来馊饭和水,除了那个小姑娘之外,没有任何人同他说过话。
他心中疑云重重,不禁转过了千百个猜测念头。
然而事情真相实在让人啼笑皆非——
邓蔚卓还真是被当做肉票绑上白马山的。
已经挺久以前事情了。
这位邓先生,多少称得上声少爷。留洋归来,装束不凡。
他还有一重身份——松涂县郑家的外甥,郑家那位五毒俱全的小少爷的表哥。
洗涮干净邓蔚卓被重新带到了宁馥面前。
“既然知道我是谁,不妨将贵山寨的意图说个明白。”
宁馥让人给他搬了把椅子,但邓蔚卓没坐。
他二十三四年纪,站在宁馥面前,态度不卑不亢,到算得上意外冷静。
宁馥唇角『露』出一抹笑来。
“事情总在发展变化之中。”她道:“许你还不了解,白马寨和郑家,有一点……小小的过节。”
她伸出手,两根纤长的手指比划了一咪咪的距离。
但邓蔚卓直觉,这“小小的过节”,绝对不会像女人比划出来的那样微不足道。
只听宁馥又道:“所以,虽然是误会一场,但邓先生只能先在山寨里多留一阵了。”
她无辜地耸了耸肩膀,看起来一副“我真十分苦恼”模样,“郑家老爷少爷想必都对我白马山恨之入骨了,邓少爷一个刚刚自海外归来的亲戚,换不来多少赎金,反而还可能招来麻烦,不这样,我提个解决的法子,邓先生看看,意下?”
邓蔚卓从国外医科大学毕业归国,前来拜访舅舅一家,哪知道路经白马寨就被当做肉票绑上了山。
更倒霉是,绑他山匪还没来得及向上头通报,便赶上接连干仗,宁馥颁布“约法三章”,将绑肉票索赎金严令禁了。
绑票的山匪没过两天就因为犯禁被驱逐出了白马寨,知道邓蔚卓被关在山上山匪们既不敢声张,又不敢把他就这么放走,进退两难,这才让邓蔚卓这么个留洋归国的高材生遭了好长时间的罪。
他心高气傲,对山匪带来的折辱,早已经铭刻于心,恨之入骨。
可他知道,什么叫形势比人强。
——坐在椅子上女人此年轻,甚至还不到与他相当年纪,她的长发束起,『露』出光洁额头,一双形状姣好的眼睛格外明亮,浅棕『色』的瞳孔柔和了她五官明艳而锋利的线条。
她好整以暇地望着他,甚至唇角还噙着一丝柔和笑意。
但不知为什么,邓蔚卓就是知道——
这显然不是她等待否定答案神情。
在这个美丽的、温和女人面前,他却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
他喉头滚动几下,艰难地吐出四个字来。
“愿闻其详。”
女人笑容立时扩大了,有那么一刹那几乎『迷』『乱』了邓蔚卓眼睛。
她抚掌欢快道:“很简单,不知蔚卓是否听说过‘技术入股’?”
她满意地看到青年强行压下因为那肉麻的称呼而扭曲的神『色』,“既然是喝过洋墨水高材生,不便技术赎身好了。”
“赎身”两个字儿从她唇间轻飘飘地吐出,邓蔚卓后脊梁不由自主地抖动了一下。
宁馥满足了一点恶趣味,这才将话题继续下去。
这“技术赎身”说来也简单。
邓蔚卓就留在白马寨上,做战地急救班的编外人员,山上果有需要手术的紧急情况,他要全程参与。
简而言之,就是的既要当教师,要卖苦力。
至于什么时候“赎”完……自然是宁馥说了算。
高材生,价值不菲,不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岂不可惜?
不情不愿的,邓蔚卓留在了白马寨。
虽然不情不愿,但只在这匪寨“战地急救班”待了三天,他就意识到——
那个“宁先生”不是个简单人物。
至少,她绝对受过专业医疗急救训练。
否则,这些几乎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山匪们,是绝对不可能了解现代战场救护知识。
——她将这些医疗常识编成了庸俗粗陋顺口溜教给这些山匪,倒还真让这些没有丝毫基础文盲将战场上常见开放『性』伤口和骨伤等情况的急救步骤牢牢地刻印在了脑子里。
在邓蔚卓感到好奇同时,宁馥正一边在系统空间里恶补急救知识和实『操』经验,一边琢磨着怎么更全面、更深入地压榨这个从天而降苦力。
这本快穿文里,“邓蔚卓”这个角『色』,是在这个世界中原本就存在的人物。
在这个世界爱情故事结束、主角穿越回到书中的“现世”之后,他们也依旧在快穿的世界中存在着。
邓蔚卓是个医生。
原本的剧情,在他与的女主在断壁残垣的战火中拥吻时就已戛然而止,但当主角离开,“邓蔚卓”,依然会存在于这个世界,继续他人生轨迹。
他价值,在于他还拥有爱情以外生命时长。
果他愿意,他还可以救很多很多人。
这个世界系统存在感很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宁馥的要求下强行进入了快穿世界原因,系统不像之前那样人『性』化,许多功能也封闭了起来。
宁馥探索过几次。
任何可能直接对这个世界造成影响、甚至改变历史进程金手指,都会被直接禁止。
——反正用她积分直接兑换个he弹去轰|炸侵略者基本上是天方夜谭了。
系统商城所能兑换的功能,仅限作用于她自己身上。
在支线任务[练为战: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成功结束后,她就获取了系统内一项权限,名为[虚拟战地医院]。
在[虚拟战地医院]中,她可以观摩现代专业战地医生对伤员紧急救护措施,甚至可以亲手在伤员身上进行『操』作。
宁馥在过往世界中也曾穿越成为过医生。在医院工作,身体和精神都要学会承受疲劳、承受压。
但战地医生不仅止于此。
战地,意味着硝烟战火,弹雨qiang林,意味着要在高烈度的战争环境下从事极为紧急、极为精密工作。
要面对狰狞伤口、狂涌鲜血、刺心惨叫,以及不可挽回牺牲和死亡。
并在一切情况下保持绝对的冷静。
这对任人的心理都是一种挑战。
宁馥白天腾不出空来,只有晚上进入空间练习。
现在,白马寨面对还只是其他没有受过训练、武器简陋山贼。半斤八两,他们的身体素质和训练水平甚至早已经能轻松应对。
这些尚且不能称之为军人的战士,包括她战地急救班,还不曾真正见识过惨烈战场。
而那是她,注定要带他们奔赴的一条路。
校场的篝火又燃起来了。
芳丫往地上铺了一块布,这才小心翼翼地坐下。
裤子是宁先生让人按现在的尺寸给她做,全新的!芳丫珍惜极了!要不是宁先生说新衣服做来就要穿,她才舍不得立刻就穿出来呢!
这是芳丫第一次参与白马寨的诉苦大会。
她大概听别人说过一点大会内容,有些好奇,又有些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于是特意挑了一个靠后的角落坐着。
坐下了一扭头,才发现之前还试图骗她、后来又被宁先生留在寨子里那个家伙,就坐在自己旁边。
芳丫暗暗翻了个白眼。
和这家伙坐在一块,真是晦气。
但她很快忘记了这一点不忿。
诉苦……谁不是苦水窝窝里泡大呀!
芳丫听着山匪们讲述,慢慢失了神。
她想起自己亲娘死了,家里一间半茅草屋被ri本人飞机炸蹋;
她想起自己在村里东家一口饭西家一口水地乞讨长大,冷言冷语听了不知多少,被人占了便宜,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她想起冬天睡在村头祠堂里,冻得实在受不了,悄悄拾牛粪来烧,被地主放狗追着咬了好几里地……
醒悟过来的时候,一伸手,已经是泪水满腮。
芳丫感觉到一旁投来的目光,狠狠一抹眼泪,瞪起眼睛来,“你看什么看?!”
邓蔚卓一双黑漆漆眼睛映出跃动的篝火,他只深深地看了芳丫一眼,没有说话。
他感到震撼。
整个校场上,充斥着一种情绪。
痛苦,但不软弱。
悲愤,但不疯狂。
这些平日里大字不识,看起来根本不懂得什么深刻道理山匪之间,突然间竟生出一种无形的量。
那是无数痛苦和悲愤所累积起来的,盈满血泪的疑问。
为什么穷人就要受苦?
为什么老老实实中国人,就要颠沛流离,备受欺辱?!
凭什么?!
这种量,让邓蔚卓心,都禁不住跟着震颤起来。
这个宁馥,难不成……
他已听说过这山寨上新增“约法三章”,却并不尽信。
——一群群聚而枉法匪徒,连基本的善恶都已模糊了边界,怎么可能遵守这样的、约束自己、保护百姓“军纪”?
但此时此刻,他不得不信。
而这些山匪,似乎正在那种共鸣之下,凝聚起来,找到一条新的出路。
诉苦大会之后,是那个“宁先生”晚间课堂。
她管这个叫“思政”课。
不同于那些尚且懵懵懂懂山匪,邓蔚卓越听,就越是心惊。
他留学法国,这些年也关注国内局势。他知道宁馥所谓课堂,讲的究竟是什么。
邓蔚卓凝视着那个校场之中的女人。
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会做出不可思议的事。
比,让蝼蚁般的大众,寻到信仰的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