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帝运【修bug】

见沈沅明显温驯柔顺了许多,陆之昀便没再用指骨捏着她纤细易折玉颈,转而将他微粝且温热掌心,轻轻地覆在了沈沅后颈那寸温腻如脂肌肤上。

男人吻她态势很是熟稔,且极富技巧性,完全掌握了她一应喜好。

故而沈沅被他强势地度着沉冽气息,还是无意识地垫了垫脚,扬着小脸儿做出了一些回应举动。

陆之昀觉出了她变化,亦掀开了眼帘,眸色深邃地看向了沈沅稍显迷惘和无助盈盈水眸。

他再度沉阖下了双眸,也不知过了多久,陆之昀终于松开了沈沅,他和沈沅身量差距有些大,等欺负完她后,还算体贴地伸出了大手,为她拭了拭唇上因他而晕染开来唇脂。

沈沅赧然地垂下了双眸时,见陆之昀拇指里侧,已经染上了胭脂绯红,男人却对此丝毫都不在意,只轻轻地捻了捻那处,没有急于想要将它拭掉意味。

另一侧。

陆谌仍躲在红木廊柱之后,将适才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虽然他离沈沅和陆之昀有一段距离,却还是能清楚地听见沈沅发出那几声娇弱唔哝软音。

一想起适才种种,陆谌双目就如被利针深深地刺了般,满眼都泛着阴鸷红,颇有目眦欲裂态势。

眼见着陆之昀终于小心地搀着沈沅,即将和她穿过拱月门,同她一起离开这处。

陆谌暗暗地攥紧了拳头,他并没有意识到,其实陆之昀早就发现了他身影。

沈沅小心地穿过拱月门,去寻自己两个丫鬟时,陆之昀却站在拱月门处伫立了片刻。

陆谌见陆之昀如此,有些微诧。

他正忖着要不要在这时从游廊这处折回伯府,却见不远处陆之昀竟是缓缓回身,往他方向看了一眼。

陆谌怔住。

却见陆之昀身量高大峻挺,那袭绯袍公服也衬得他气质愈发凛然冷厉。

他看向陆谌眼神分明无波无澜,却又似含着某种警告和威慑意味,于无形间彰显着主权,提醒着陆谌不要再妄图靠近沈沅。

霎时间,一阵萧索寒风呼啸而至,将青石板地落雪也席卷至了半空。

陆谌被他深遂甚至可谓是犀利目光看得头皮发麻,甚至有种悚然发怵恶寒之感。

陆之昀平日气场就总是给人一种不怒自威压迫感,现下又对他存了些不满,举手投足间也都浸着侵略和攻击意味。

他只看了陆谌不到片刻功夫,便也穿出了拱月门,去寻沈沅了。

陆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额前冒出了些许冷汗,心中复杂和痛苦之感也难以用世间任何语言来描述。

半晌之后,陆谌也终于离开了海棠春坞这处。

沈沅自是瞧见了陆之昀伫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待他终于阔步向她行来时,便柔声问道:“官人,您是看见旁人了吗?怎么才过来?”

陆之昀振了振绣着江崖海水纹宽绣,淡声回道:“没看见什么人,是我多疑了。”

沈沅也没多往深处想,只点了点头。

近来陆之昀眼线一直有在留意着陆谌各种动向,前几日就曾有人告诉过他,说陆谌处理公务后,经常会独自一人前往京城远郊。

远郊那地界是片坟场,前世沈沅,便是葬在了这处。

陆谌行径很是蹊跷,也让陆之昀起了些疑心。

不过无论如何,陆谌他都没有资格用那种眼神去看沈沅。

陆之昀清楚,就算是在前世,沈沅嫁给了陆谌,也同他做了近一年夫妻,但是陆谌却一直都冷待着沈沅,从来都没碰过她。

今世他身为沈沅丈夫,有足够立场去威慑和警告陆谌。

若换成是前世他,就算是他得到沈沅手段不那么光彩,甚至是可谓是背德,他也会在得到沈沅后,对陆谌做出一样举动。

且不管是在哪一世,陆之昀对陆谌也只有厌恶和仇恨,下定决心要将沈沅夺到手中那一刻伊始,他便没有犹豫过,也没觉得有什么对不起陆谌地方。

陆谌既是不懂得珍惜沈沅,还曾如此苛待过她,那么无论是在哪一世,他都没有任何资格,再去惋惜和留恋他错过这段姻缘。

***

腊月初六这日,亦是寇氏三十一岁生辰。

陆蓉笄礼过后,寇氏便发现,每每她和杜婆子行在公府里时,路过下人看她眼神都有些异样。

镇国公府下人们也个个都是人精,最是懂那见风使舵之术。

前几日寇氏不仅同陆蓉有了冲突,被太后驱逐出了陆蓉院子里,还在韶园女厅被乔夫人数落盘问了一通,可谓是丢尽了颜面。

主母沈沅在处理内宅之务时纵然是个懂得恩威并施,但是总来说,她待人方式还是更偏宽和,那丫鬟被建州石砸死事刚一出,有下人就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女厅伺候丫鬟们是在当场听见了乔夫人那些话,也都瞧出了,自打沈沅夺过了中馈之权后,三夫人就没少在背后使过绊子。

深宅大院之中,不仅是妻妾之间会有那种拼你死我活争斗,妯娌间亦是。随便寻个世家或是大户,但凡是没分家,还住在一处,都能打听出各种各样且搬不上台面来阴司事来。

寇氏近来心情极差,笄礼过后,腿脚不甚方便陆老太太还将她唤到云蔚轩处斥了两句。

好在她伺候了陆老太太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亦有苦劳,陆老太太也没有一直揪着这件事不放。

杜婆子和女使于清晨就开始为寇氏敛起妆面,寇氏看着镜中自己,不禁蹙起了眉头。

杜婆子最是了解自己主子,立即便看出了寇氏心思,宽慰道:“夫人,您一直都很注意保养,如今瞧上去,就像是个二十六七岁年轻妇人。”

她这番话,说倒是不假。

寇氏父亲毕竟是宫里太医院院判,从前也是伺候过不少妃嫔,故而寇氏也自是懂得一些驻颜之术。

但是就算是她保养得宜,看上去并不像是个三十岁妇人,还是同沈沅那张鲜妍脸蛋没得比。

十五六岁小姑娘犹自青涩,还未完全长开。

沈沅如今却是花期正盛,再加上她底子本就好,天生美人坯子,五官任何一处都同女娲捏得一样,生得精致不说,那三庭五眼组合在一处比例竟还极其相衬。

寇氏固然讨厌沈沅,恨不得她这种心机深沉,还喜欢在男人面前装柔弱女人最好流产死掉,最好一尸两命才好。

她肚子里贱种,最好也别去继承公府爵位。

陆之晖不仅早逝,还害她无法生养自己孩子,如果她有着自己孩子,在公府处境起码会好上许多。

纵是如此,寇氏却也不得不承认。

同样都是沈弘量女儿,怎么就沈沅这么会长,那沈涵还有沈渝相貌虽然称得上一句颇有姿色,同她们长姐一比,却是相形见绌了。

“今儿个是我生辰宴,那些人看在老太太面子上,也得到远香堂处吃席,你可得派人看紧了,可不能让那沈氏钻了空子,再去搅了我宴事。”

杜婆子听罢这话,却是默了一瞬,还是将实情同寇氏说了一嘴:“主子,沈氏院子里来了个人,他说…公爷觉得您和沈氏八字既是犯冲,那在您生辰宴上,她就更应该避一避了。所以沈氏今日就…就不来参宴了。”

寇氏微挑一眉,眼里也存了丝悻意,又问:“那公爷呢?”

杜婆子如实回道:“主子,您没发现吗…公爷此前是从来都没空去参加府里宴事,就连老太太寿宴都回来晚了…今年应当也不会参宴了。”

寇氏冷笑一声。

也是,让陆之昀参加她生辰宴,是她有些妄想了。

待杜婆子和女使为寇氏换上了新头面后,陆蓉院子里也过来了一个人,说自己主子今日不适,也不会去参宴了。

下人前脚刚走,寇氏便狠狠地啐了一口,怒声道:“这几个妮子都寻着借口不来参宴,好啊,反正我看着她们也是眼晕心烦,倒不如不来。”

她如此在意这场宴事缘由,也不全是为了想风光风光。

寇氏身为先任国公妻子,也需要一个场合来彰显彰显在府里地位,总归不能陆之晖这一去世,她这个寡嫂就彻底在这个家族失去了话语权和地位。

故而虽然在她生辰清晨,就发生了令她各种不快事,寇氏还是强自抑下了火气,按着时辰到抵了远香堂处。

四夫人和陆之晰几个妾室,已经在檀木八仙桌旁红木委角杌凳处端坐着了,不在公府住陆诚也带着刚满三岁小女来参了宴。

等着陆老太太持着鸩杖,被丫鬟小心地扶进远香堂内后,寇氏心中悬着石子也终于落了地。

这么些个人来参宴,也是足够了。

陆老太太落座后,在开席之前,还语气温慈地对着寇氏道:“老三家,今日是你生辰,当着这些小辈面,你也说几句话罢。”

寇氏面上显露了笑意,亦持起了手中酒盏,从杌凳处仪态款款地站起了身。

这可是这一年中,她难能体面和风光时刻。

寇氏刚要开口讲上一席话,堂外却突然闯进来个风风火火身影。

陆之旸身着罩甲皂靴,大步流星地入了堂内后,陆老太太不禁问道:“陆老七,你不是说有公务在身,就不来参加你三嫂宴事了吗?”

寇氏亦狐疑地看向了陆之旸。

陆之旸握了握腰侧刀柄,对着堂外道了声:“进来。”

随后才回老太太道:“祖母,今日又有人在府外闹事,幸亏被我及时发现,这人便是闹事人。”

陆老太太循着陆之旸指示看去,却见进室陌生人,是一皮肤黝黑,且身形魁梧男子,瞧着倒像是个行伍出身兵士。

寇氏不禁盘问陆之旸道:“既是来闹事,将他赶走便是了,七弟为何要带他入府,来搅我宴事?”

陆之旸眉眼蕴了些薄薄戾气,淡声回道:“此人来闹事缘由,同三嫂是脱不开干系,就让他在祖母面前先说道说道吧,你这宴事,也不急在这一时。”

“你……”

寇氏被呛语噎时,陆老太太开口问道;“既然都来了,就说说罢,为何要冲着我们府上三夫人啊?”

堂内陌生男子名唤陈平,正是前阵子来公府闹事老妪之子,待他用视线搜寻到了杜婆子身影后,便眼眶微红地对着老太太道:“就是她!就是她来寻了我娘,说只要我娘能在公府外闹事,再说上几句主母沈氏坏话,就能给她一百两纹银。可等我娘依着她言语做了此事后,回到家里当日就很不舒服,次日便去世了……”

陆之旸看陈平口齿不甚清楚,又将这事前因后果同陆老太太讲述了一番。

原来,这杜婆子和那老妪是交情颇深旧识,不然随意寻个人,也没那个胆子敢去公府闹事。

谁料等那老妪为杜婆子办完了差事后,却遭受到了对方卸磨杀驴这么出黑手。

陈平虽然拿到了杜婆子许给他们一家这一百两纹银,还是觉得自己老母于事发次日就暴毙事情很是蹊跷,便问了问自己妻子。

从他妻子口中,陈平方才得知,原来杜婆子是七日前就同他母亲商议这事了,杜婆子来到他们所住窄巷民居处时,还带了几包他母亲最喜吃蜜饯。

那老妪上了些年纪,也有些贪嘴,日日便拿着这几包蜜饯打牙祭。

陈平觉得这几包蜜饯属实蹊跷,就将这其中仅剩那小半包蜜饯从儿子手中夺了回来。

他在城中遍寻了医师,只有一个医术颇高医师看出了这包药是有问题,里面被人下了慢性毒.药,却被人特意用别药材调和了一番,医术稍浅医者是验不出毒性来。

陈平得知这个消息后,犹如五雷轰顶。

幸亏他儿子还在长牙,妻子这才没让他吃下蜜饯,不然他儿子也会在这几日突然暴毙。

如果全家都食下了,那就是灭口之灾了。

他们这一家只是小小平民,哪儿能猜透这些为勋爵世家做事宠仆心思。

虽说陈平知道自己母亲做法不厚道,但是他母亲也罪不致死,杜婆子心思过于恶毒,竟是为了她主子一己私欲,就要将他全家灭口!

但哪怕对方是权势滔天公府三夫人,他也定要为他母亲讨个说法。

陆老太太眸色微变,亦审视般地看向了寇氏和杜婆子这主仆二人,见她们面色果然显露了几丝惶恐,眼睛也迷起了几分。

寇氏见事迹即将败露,还在强撑镇定地质问陈平:“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说这些话,有证据吗?”

“有没有证据,将你这婆子羁押到顺天府审一审,就知道了。”

陆之旸讲罢,即刻便命身后几名官兵上前,要将寇氏身旁杜婆子带走。

寇氏面色骤变,真要将杜婆子押到应天府去,凭陆之旸能耐,一定会让府尹升堂亲审此案,她知道杜婆子是个忠仆,一定什么都不会说出来,还会将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

可杜婆子是亲手养大她乳母,她自是不舍得让她在刑狱里受罪。

陆老太太并无任何要制止陆之旸行径,寇氏觉出她正眸光不善地打量着她,便低泣着解释道:“祖母,孙媳真没有唆使杜婆子去做这件事,她…她一定是被这泼才给构陷了!杜婆子年岁大了,根本就捱不住几个板子……”

话说到一半,寇氏又看向了陈平,急切道:“你不就是想要讹我钱吗?想要钱话直说,不要当着旁人面诬陷我和我仆妇,你开个价,然后拿着钱赶紧离开公府。”

这话一落,原本还持着中立态度陆家子孙也都转圜了对寇氏态度。

这么着急就要拿钱封人家口,看来这事是真有蹊跷。

陈平亦红着眼睛,狠狠地啐了一口,又道:“我不稀罕你那几个臭钱,你虽是公府夫人,但我身为百姓,也是可以上府衙那处敲登闻鼓。都说首辅治国有方,帮陛下稳定了政局,镇国公府也不像寻常勋贵世家一样,有那么多腌臜事。却没成想你一个恶毒妇人,就像一颗老鼠屎一样,坏了一锅汤!如果日后镇国公府没落了,都同你这个妇人脱不开干系!”

陆老太太原本捻着佛串,亦沉阖着眼眸,在听罢陈平这番言辞激烈话后,终于睁开了双眼。

“没落”这两个字,戳到了她心坎上。

她们陆家是经历过大起大落,从前是有人构陷,才落得个被皇帝削爵,满门男丁流放祸事。

女眷则要被送进教司坊中,受尽高官折辱。

陆之昀生母乔氏性情刚烈,不堪此辱,选择了自缢。

陆菀那时刚嫁予了还是藩王先帝,逃过了一劫。

陆谌母亲卢氏算是旁支,她父亲当年在应天府还有些权势,保下了她和陆谌这双母子。

而她是个老妇了,便被送入皇宫为仆,终日做些最低贱活计。

那是一段极其屈辱历史,而陆家能有翻身机会,也全是祈朝逢乱时,陆家这三兄弟用命换来。

陆谌父亲直接就死在了战场上,陆之晖则落下了一身伤病,陆之昀幸运了些,但也是从鬼门关处徘徊了数次。

陆老太太听不得旁人说没落这两个字。

亦不想让镇国公府,就毁在家风不正这四个字上。

原本她也想着,甭管此事是真是假,就给那陈平几百银两,算作封口费,打发他走得了。

但是如今这事闹得这么大,当着陆家其余子孙面,她也必须要严整严整家规,杜绝类似事情再度发生了。

故而陆老太太重重地叹了口气,便开口对寇氏道:“你不要再为她辩解了,甭管这事是不是真,押到顺天府后,都能审出个公道结果来。”

“可祖母……”

寇氏话被陆老太太扬手制止,她随即又道:“行了,今日你生辰宴发生了这么一桩大事,在场诸人也都没心思参宴去了,你也回你院子里,好好地反思反思吧。”

话音刚落,其余陆家子孙均都站起了身,陆陆续续地退出了厅外。

寇氏满眼凄惶地看着陆之旸将杜婆子押了下去,却什么都做不了。

等这堂内只剩下了她和几个丫鬟时,她终于抑制不住心中愤怒,噼里乓啷地便将八仙桌上所有饭菜都扫到了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要在我生辰这日发生这种事?哪怕错开几日,都要比择在今日强,为什么!”

寇氏声音渐变得歇斯底里,整个人也像是个完全失去了理智疯子似,再无了平素端庄模样。

江丰被陆之昀派到了远香堂中,他悄悄地躲在了一侧耳室中,专门盯着这堂内发生一切,好在陆之昀回府后,同他及时汇报。

他自是也听见了寇氏怒骂声。

江丰看着寇氏那万分痛苦模样,却是微微地扬起了唇角。

还为什么,当然是他们公爷特意选在了这个日子,好给你送上一份大礼啊。

***

两日后,大内禁廷。

在小禄子每日话术高超挑拨离间之下,小皇帝终于对徐祥产生了杀意,但他最终也只是下旨,让徐祥在慎刑司捱上了八十大板。

原想着徐祥能捱过这些板子,他虽然不会再让他近侍,却也能留他一命,再将他逐出宫去。

可慎刑司里,也都是陆之昀人手。

皇帝终于动了杀心,那他们可就不能手下留情了,徐祥虽然奸恶狡诈,却也只是个十几岁少年,他没捱过那八十大板,最终惨死在了慎刑司中。

当然自陆之昀亲手射死了自己鹞鹰后,虽没立即就派人弄死徐祥,却也让他饱受了折磨。

徐祥独住在离泰和殿不远小型庑殿中,可他每日醒来,枕边都会被人放上一只死状极惨且血淋淋死鸟,他亦不知是何人于何时进来放这些玩意。

但是每次一起身,就看见这些可怖死物,足以让他心灵饱受摧残。

小禄子成为了皇宫中,地位最高大太监。

一切原本都按照陆之昀期望发展,却没成想小皇帝近来会夜夜梦到徐祥,还有英亲王惨死时场景。

十几岁男孩因此夜夜遗溺,大病一场,已经有好几日都未能上朝了。

因着小皇帝母亲信佛礼佛,耳濡目染下,小皇帝对这些神明也开始有了敬畏心思,便央求陆之昀,想在宫中做一场法事。

京师最有声望寺庙便是念空所在法华寺。

故而念空和寺庙中其余僧人来皇宫为皇帝做驱邪法事时,还寻机同陆之昀在角楼处见了一面。

天际稍显阴沉,念空身着云锦袈裟,站在身量高大峻挺陆之昀身侧,面容温慈平和。

他知晓,前世徐祥成了祸国殃民权宦,大祈亦因着这个奸臣,而渐渐走向了衰亡。

但是前世徐祥会有如此权势缘由,都同陆之昀脱不开干系。

因为前世他,放弃了自己帝运,只为了换得一次,能与沈沅再续前缘机会。

他做出选择时,念空亦在场。

好在今世,陆之昀将徐祥这个隐患及时地扼杀在了摇篮之中。

念空道了几句善哉,随即便叮嘱陆之昀道:“陆大人,别忘了您前世答应过贫僧承诺,既然放弃了本属于你帝运,就要为祈朝重新培养出一个继承者来。”

陆之昀看着角楼下,已经结成冰护城河,低声回道:“我并没有忘记。”

念空又道:“大人,您确定还是要选陛下吗?陛下他明明……”

如果陆之昀不放弃自己原本帝运,在他统治下那个国家,会有近一百年鼎盛时期,可谓是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这是念空这个僧者希望见到盛世之景。

所以陆之昀也曾答应过他,他挑选出继承人,一定会让祈朝天下成为盛世。

可如今小皇帝,毫无帝王之器,性情也懦弱无能,根本就不会是一个好君主。

陆之昀瞥首看向了念空,回道:“我知道,但让我再试一试,如果他真不行,那就只能再换一个人了。”

念空听罢,双手合十,亦颔了颔首。

他知道陆之昀气运实在是太强,就算将来皇帝是个雄才大略英明君主,陆之昀只要还活着,他在祈朝拥有权势和地位就永远都会和皇帝分庭抗礼,不分伯仲。

***

寇氏上午刚疏通了关系,去看了狱中杜婆子,寇氏看着她浑身都是血痕,奄奄一息模样,实在是痛心疾首。

她知道陆之昀权势滔天,也觉得杜婆子已经受到了她应有惩罚,便来到了歧松馆院落外,想要求陆之昀,放过杜婆子一马。

寇氏跪在冰冷青石板地上,以自己为要挟,已经跪了多时,膝盖都犹如被针刺了般,泛着难耐痛意。

京师天空被浓重乌云覆住。

“五弟,那杜婆子是将我养到大乳母,我求求你,求你放过她一命,三嫂求求你了,求你看在你三哥面子上,放过杜婆子一命。”

寇氏边说着,边泪流满面地往青石板地上磕着头。

“咚咚咚”地数声落地后。

寇氏看着一双乌靴停在了她面前,她满怀期待地抬首看去,却见来人是陆之昀侍从,江卓。

江卓冷冰冰地对寇氏道:“三夫人,我们公爷没空见你,你回去罢。再说是那杜婆子死不认罪,如果她及时松口,死得也能痛快些。”

寇氏嚷声道:“公爷呢,我要见他!”

江卓声音愈发冰寒,斥道:“三夫人,你可别得寸进尺,你再不走,我可就派人赶你出去了。”

恰时间,天边忽地落了几滴雨。

今冬京师好像经常下雨,寇氏也未觉得多奇怪,眼见着雨势越来越大,寇氏也不想淋了雨再病上一场。

她刚从青石板地处站起了身,掀首却见不远廊下,身量高大峻挺陆之昀正匆匆地往沈沅院子里走去。

男人步态,或多或少显露了几分焦急。

寇氏忿忿道:“刚才还说没功夫见我,怎么现在又出来了?”

江卓也失去了耐心,边示意身后侍从将寇氏带走,边道:“公爷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三夫人来置喙。”

眼见着陆之昀身影渐渐远去,寇氏突地想起了那日在云蔚轩处,沈沅一开始还好好,但当雷雨一来时,她便会立即开始犯起难耐心疾。

京师入冬后,也就基本不会下雨了。

沈沅身体也是在这几个月,突然之间好转。

寇氏心中渐渐有了猜想。

好啊,原来那些八字不合,会折煞她说道都是假。

沈氏这个小贱人,竟然是怕雷雨。

***

雨声淅淅沥沥,沈沅挺着隆起肚子,眼眸含水地刚要去歧松馆去寻陆之昀,却见男人已经及时地赶了回来。

纵是陆之昀将她小心地横抱了起来,那些难耐地症状也登时消弭不见,沈沅柔美眸子里,还是稍显无助落了几滴泪。

适才她胎动太厉害,若不是陆之昀及时地赶回来了,她真怕孩子会出事。

陆之昀寻了个离二人最近圈椅,像抱着件脆弱易碎瓷器一样,让沈沅坐在了他修长且结实双腿上。

“不哭了。”

他嗓音低沉地说罢,见沈沅柔弱地垂着眸子,亦颦着眉目将纤手放在了肚子上,便知她肚子里胎孩又开始闹她了。

陆之昀亦将大手放在了妻子小手上,沈沅也怕他会过于担忧,便强忍着胎动,柔声安慰他道:“官人,您不用太担心…妾身已经没事了…孩子过一会儿,也不会再闹妾身了……”

话音甫落,陆之昀却并没有立即回复她。

男人面庞英俊无俦,冷隽眉宇蹙着,却是缄默地倾身吻了下她眉心。

沈沅睁开双目时,陆之昀额头已经贴在了她额头上,二人鼻尖抵在一处,睫毛亦交错触及。

他轻轻地蹭了蹭她额头,姿态亲昵温和,全无平日强势和严厉。

沈沅只觉得自己心跳好似漏了几拍,却听男人用那副醇厚,且极富磁性嗓音低声道:“你若是能变小就好了。”

他说罢,便掀开眼帘看向了沈沅。

听着这句离经叛道话,沈沅羽睫颤了颤。

可她在他漆黑瞳孔中,看不出任何戏谑,他说话语气也是极其郑重,态度也很是认真。

“官人……”

“这样我就能将你放在袖子里,随时带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