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余同被人灭口,幕后主使这条线暂时断了。
但他此前供出来的冤案,却不能视若无睹。
在女帝出关的间隙,叶修汇报了此事。
女帝龙颜大怒,褚余同等人不仅罔顾国法,更是欺君罔上。作为皇帝,被臣下如此糊弄,谁能忍住不发作?
“褚余同,死有余辜!他背后的主谋,更可恶!”女帝拍案而起。
“嫌疑最大的就是温礼仁,褚余同是清党的人,为他做事是理所应当的。不过,我倒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叶修沉吟道。
“褚余同死了,但他供出来的同党还在,查,一查到底!我就不信纸里包得住火!这个案子,就交给叶郎你全权处理吧,朕的飞鱼卫,随时供你调遣。”女帝姜璃沉声道。
“先把两起冤案平了再说,被冤枉的官员及其家人,还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能早点让人脱离苦海,也是功德一件。至于调查幕后主谋,就需要点耐心了。”
“好,朕这就下旨,让三法司重审此案。叶郎你就作为主审,让三法司的官员从旁协助吧。”女帝雷厉风行,说干就干,当即拟了一道圣旨。
叶修看了看女帝,微笑道:“不错,就这几天的时间,已经突破到结丹八层了,化神境指日可待。继续努力!”
“都是叶郎的功劳。”谈到这个话题,女帝转怒为喜。
仙品丹药,功效的确逆天。即便贵为帝王,女帝也从来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仙丹毕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有钱也买不到。
没想到百花谷中偶遇的惫懒少年,居然在她的人生中留下这么深的印记,无论是朝政还是个人修为,都对她帮助巨大。
“国不可一日无君,这段时间你闭关修炼,朝政得有人负责啊。”
“我正思考此事呢,那就再下一道圣旨,朕闭关期间,由叶郎你暂时监国。反正朕此前赐过你‘尚方剑’,见宝剑如见朕亲临。”女帝嫣然一笑。
“我只是个侯爵,上面还有公爵,王爵,我来监国,恐怕有人不服吧?”叶修淡淡道。
“我东华帝国虽然也有论资排辈一说,但监国一事,非同小可。朕又未立太子,自然是最信任谁,就把权杖交给谁。你虽然只是侯爵,但朝中大臣恐怕都知道咱俩的关系,夫妻本是一体,由你来掌权,和朕是一样的。”
“荣亲王是你嫡亲兄长,爵位又高,在朝野之中素有贤名,由他来监国,岂不是更好?”
“王兄虽然比你更够资格,但在能力上和你差距太大。监国是大事,论资排辈并不是好方法。我觉得你更合适。”
“我无所谓,就怕荣亲王内心会有龃龉。”叶修淡然道。
“不会,王兄最识大体,无论我做出什么选择,他都会支持。”
“如此甚好。”
“你是不是帮李清梦赎身了?”女帝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
话题转换之快,让叶修一时有些发懵。
不过,表面上看,他还是非常镇定。
“李清梦就是原礼部尚书李东阳之女,他是被褚余同陷害的。”叶修不动声色地说道。
“她父亲冤不冤枉,和你有没有睡她,有关系吗?”
“没有吗?”
“有吗?”
“没有吗?”
“镇北候,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背着朕去教坊司找女人!来人啊,把他给我绑了!”女帝面罩寒霜,怒而拍案。
叶修不动声色地盯着她,面容平静如水。
“噗嗤……”女帝轻笑出声。
“你怎么知道朕不是真生气了?”
“我所料不错的话,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想绑我的话早就绑了,何必等到现在?”
“当然,你以为朕的‘飞鱼卫’是吃素的?易容改扮这种计俩,骗骗教坊司的清倌人还行,怎么能瞒得住我呢?朕没想到的是,你不仅会打仗,修为高,居然还有绝世诗才!‘满船清梦压星河’‘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像这么细腻浪漫的诗句居然出自你口,我觉得挺震惊的。只可惜,浪费在了教坊司那种地方。”女帝斜睨了他一眼。
“教坊司的官妓,也只是一群命运多舛的可怜人而已。”叶修淡淡道。
“我知道李清梦,原本也是士大夫家的千金小姐,打小就艳名远播,且素有才名。进了教坊司之后,虽然入了贱籍,但在成年之前,身子还是清白的。成年之后第一个客人,就遇到了叶郎你,从此后就死心塌地,再无二心。这姑娘,勉强能配得上叶郎。”女帝淡淡道。
“对不住,她父亲的冤案即将平反,我觉得她不适合再待在教坊司了。”
“朕明白,章英都跟我说了,你亲自去给她办的脱籍,还将原本的‘尚书府’买了回来,赠送给她。你对她,也算有情有义了。”
叶修和李清梦之间的风流韵事,女帝早就知道了。之所以选择现在说,是因为,逢场作戏和金屋藏娇是两码事。
你都把人弄到家里了,我再不过问,正室的威严何在?
“我本也没想瞒你,否则,也不会明知道章英是你的人,还找他给我办脱籍的事。至于易容改装,不过是稍微有点偶像包袱而已。倘若我真的想瞒住所有人,纵然飞鱼卫再厉害,也不可能发现我的身份。”
这种事,挑明了也不过如此,叶修也不会继续负隅顽抗。
“这就是朕没有对外公布我俩关系的原因,假如你进了宫,做了朕的亲王,就不能再拈花惹草了。否则,国法也容不下你。”
皇帝的男人和皇帝的女人一样,要从一而终。
他(她)可以迎娶无数人,但你只能有他一个。否则,就是欺君的死罪。
这就是皇权最霸道也最不讲道理的地方。
他可以放火,你不能点灯。
“谢谢。”叶修也只能这么说。
“咱们二人之间,何至于如此生份?”女帝笑了笑。
“不是生份,是真的感谢。倘若不是你的包容,我可能已经被推出午门斩首了。”
“哼,至少也得是‘宫刑’!”女帝斜睨了他一眼。
叶修本能地夹紧双腿。
“可惜,朕有宏愿未了,要争分夺秒增强自身修为。否则,朕就时时刻刻粘着你,榨干你,让你没时间也没精力去找别的女人。现在嘛……便宜李清梦那个丫头了。”女帝叹息一声。
叶修摸了摸鼻子,苦笑。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去吧,叶郎,我要闭关了。你就放心大胆地替朕监国,用那柄‘尚方宝剑’,斩尽朝堂内的魑魅魍魉,还亿万子民一个朗朗乾坤!”女帝沉声道。
有些事,她也很无奈,比如说三朝元老王伯仁,即便他犯了国法,还不是得放了?
无论是江湖还是朝堂,不过是人情世故而已。
东华帝国立国数百年,日积月累,沉疴缠身,各种关系盘根错节,舞弊,贪污,腐败,应运而生。
需要一把利刃,将这些毒藤连根斩断!
叶修就是最好的人选。
他在京城没有根基,和任何人都没有香火情。
可以大刀阔斧地整顿朝纲。
再加上,他打赢了上京保卫战,几乎凭借一己之力灭掉东华帝国的心腹大患——北戎汗国。在百姓心目中的威望,无人能敌。
无论朝中大臣如何反对,只要百姓支持,可保无忧。
“好,你安心修炼吧,朝堂上的琐事,尽管交给我!”叶修淡然一笑。
从华清宫中颁出的两道圣旨,很快就传遍了帝国各个衙门。
这两道圣旨,引起的轰动,不亚于两颗万吨当量的TNT炸弹。
第一道,是让镇北候叶北冥牵头,三法司协助,重审前礼部尚书科举舞弊案和藩王谋逆案。
第二道,女帝陛下因个人修为进入紧要关头,所以暂时闭关。闭关期间,由镇北候叶北冥代为监国,持尚方宝剑,有先斩后奏的权力。
礼部尚书李东阳科举舞弊案和藩王谋逆案,曾经是轰动朝野的大案子。牵连官员上百名之多,而且不乏正二品的高官。几乎让朝堂势力重新洗牌。本已板上钉钉的铁案,却要重审,这里面透露出的信息量就太大了。
坊间有人猜测,女帝陛下在这个时候选择闭关不出,实际上有避嫌之意。毕竟这两个案子,也是由她最后拍板的。如果不闭关,她就要直面自己曾经的错误判断。
作为一国帝王,不到万不得已,谁肯承认自己做错了呢?
既然如此,索性选择闭关,让镇北候来拨乱反正,不失为一步好棋。
实际上大家都想多了,女帝陛下就是单纯地想闭关。她现在的目标不是朝堂上这点龃龉,而是放在了人族的生死存亡上。
大家以为女帝在第五层,实际上她在十九层。
帝都西北,观星楼。
国师孟冠清仰望苍穹,久久不语。
身后,站着内阁首辅温礼仁等一干清党首脑。
“国师……对于这两道圣旨,您怎么看?”温礼仁沉声问道。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孟冠清徐徐道:“那两个案子,虽然不是你发起的,但咱们毕竟是受益的一方。如今陛下要求重审,福祸难料啊。”
“案子的问题虽然棘手,但毕竟不是我们所为,所以还在其次。关键是镇北候叶北冥监国一事,的确出乎我的意料。陛下怎么选这个人呢?论资历论能力,国师您是监国的最佳人选。”温礼仁对此愤愤不平。
叶北冥那小子何德何能,凭什么让他监国?
战胜北戎铁骑,又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老夫也在家里祈祷了呢。凭啥好处都落在他头上?
“新的帝星和原本的帝星重合,光芒万丈!叶北冥,的确是天选之子,”孟冠清仰望星空,喟然长叹,“个人的努力,终究抵不过天命所归。”
“老师……您真的相信天命吗?”温礼仁皱眉。
“年轻时不信,现在越来越笃信。”
“我不服!”温礼仁须发戟张,“女帝陛下昏庸至极,宠信自己的面首,罔顾文武百官的意愿。叶北冥一介莽夫,爵位也只是侯爵,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他监国!”
“如果是荣亲王或者明王监国,你就服气了?”孟冠清淡然一笑。
“这个……”温礼仁顿了一顿,沉声道:“同样也不服。”
“你看,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只要不是我监国,你就觉得不对。礼仁,你虽然贵为国相,胸襟却是越来越狭隘了。眼里愈发容不下别人,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老师,无论如何,叶北冥都不配。”
“他不配,谁配?”孟冠清稍稍提高了声调,“北戎铁骑直逼京师,中洲四国联手发难的时候,你们是怎么做的?劝陛下弃城逃跑,连一点反抗的勇气都没有。那个时候,东华帝国在你们心中,估计已经被判死刑了吧?或许,当银都尔汗铁骑破城的时候,你们连下跪的姿势都想好了。
“是叶北冥,挺身而出,力挽狂澜于既倒!他拯救了帝国,拯救了京师的千万民众,也拯救了女帝陛下。如果你是女帝,面对叶北冥和一群靠不住的文武大臣,你相信谁?”
“老师……您这么说,怎么像是站在了另一个阵营?”温礼仁脸上有点挂不住了。
“站得高,望得远。如果你像我这样整日仰望星空,应该就能看清楚事物本来的面目。当你的对手段位高于你时,要勇于正视这种差距,而不是故意贬低人家的成就,人为地把人家拉低到和你一样的水平。有时候,这是一种错觉,”孟冠清淡然一笑,“女帝并不昏庸,正相反,这步棋,她走得非常漂亮。”
“老师……您真的认为叶北冥有能力监国?”
“他的能力,你很快就会看到。我想,我们时候正视这个对手了。”
温礼仁等人沉默了。
这个突然窜出来的叶北冥,的确太妖孽了。
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超出了他们对常人的认知。
也许,他们一直低估了这个人。
明王府,书房。
地上一片狼藉,有摔碎的古董瓷器,撕碎了的书籍字画,以及散乱的笔墨纸张。
明王姜誉披头散发,状如厉鬼。胸膛急剧地起伏。
“砰……”气愤之下,又砸碎了一件价值万金的瓷瓶。
“姜璃,你窃据皇位也就算了,现在居然如此羞辱于我!于情于理,也该本王监国。哪里轮得到他叶北冥?”明王歇斯底里的声音,传出去老远。
然后,他颓然坐在椅子中,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出神。
枯坐一夜。
门外忽然传来管家的声音:“王爷,早朝的时间到了,该梳洗准备了。”
明王一惊。
我居然……呆坐了整整一宿?
早朝,要不要去?去了,看叶北冥那厮耀武扬威吗?
不去的话……万一他做了什么对本王不利的决定,岂不糟糕?
还是去吧。本王倒要看看,你小子能折腾出什么风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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