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番外·勿相忘兰越番外内含cp谨……

十月桂花香,佛顶珠开满浮花岛。

木船划过飘满桂花的水面,停靠在岸边,阆风巅行人踏上浮花岛的地界,是受邀来参加宫泠月与皓胥的婚宴。

“好大的阵势,只怕是半修界都来了。”

谢无歧看着天边仙船往来,海岸船舶如织,如是感慨。

沈黛见了宫泠月也道:

“来了这么多人,你每都要招待,肯定累了,不必管我,我己随便逛逛就好。”

今日大婚的宫泠月盛装华服,身红袍金冠立在佛顶珠树下,秀丽眉浸在胭脂香粉,像是画笔勾出了十二分的妩媚艳『色』,漂亮得让人挪不开。

“没关系,我虽身体弱,却也是修士,不至于站天就立不住的。”

宫泠月握着沈黛的手,笑得暖融融的,眉都含着新娘的喜悦。

“不日你与谢师弟婚,来的人恐怕要比今日更多,到时候你肯定比我辛苦。”

方应许将他带来的贺礼交给浮花岛的仆役,对着旁的皓胥随口道:

“恭喜啊,终于娶到了心仪已久的道侣。”

皓胥闻言却蹙了蹙眉,略抬下颌,严肃地纠正他:

“不是娶,是入赘,我师姐是重羽族的下任族长,族长怎可嫁人?”

“入赘”两字皓胥得掷地有声,仿佛是荣耀,旁的宫泠月并不言语,只是用双含着笑意的温柔眸默默望着他。

这二人情意绵绵的神甜得掉牙,方应许看得发腻,转看沈黛,又听谢无歧同沈黛耳语:

“入赘有什么稀奇的,我也能入赘——黛黛你什么时候娶我?”

方应许:……这世界对他好像不是很友好。

“别胡闹。”沈黛把摁住谢无歧凑过来的脸,对宫泠月道,“宫姐姐,次来浮花岛,我还有件事需麻烦你,就是之前寄给你的信上的那件事。”

*

宫泠月的婚宴在浮花岛的南边举行,重羽族族人大半都去吃酒,北边的族长祠便显得有些寂寥。

萧瑟秋日,族长祠外银杏正盛,金灿灿铺了地。

天青『色』的衣摆拂过银杏落叶堆的石板路,行至族长祠外,以兰越的修为,想避开这些守卫并非难事,很容易就闯入了这设下重重禁制的族长祠。

绣满超度经的轻纱层层叠叠悬挂在祠堂内,芝兰玉树的青年抬手掀开那些纱幔,走向那累累如山的牌位。

牌位虽多,重羽族的历代族长却只有八位。

兰越在最末端的牌位前站定。

牌位后高悬着族长本人的画像,与前面那些白须老态的族长不同,这位重羽族的第八位族长是极年轻的女子。

紫衣如烟霞,绛唇如朱。

本是明艳昳丽的容貌,眉却如暮春竹林的锋利竹叶,带着少女坚韧清冽的锐芒。

兰越站在画像前看了许久。

昏暗的祠堂泛着少有人至的淡淡陈腐气息,窗外的银杏却开得极灿烂。

偶有片风吹入祠堂,落在了女子的牌位前,兰越长睫微动,玉雕般的人终于有了动作,从袖中取出早已备好的香火,燃,置于铜炉中。

烟雾缭绕中,兰越在蒲团前盘膝坐下,将手揣入袖中,他唇边仍带着几分淡淡笑意,似与老友重逢,寒暄道:

“别百年,差,都不记得你的模样了。”

*

婚宴结束的第三日,宫泠月带着重羽族的祭司来到了沈黛师徒落脚的小院。

这位戴着雪白幕篱的祭司踏入房内,看到的便是躺在床榻上的杏姨。

“……月前,杏姨便毫无征兆地倒地晕厥,我师尊封住杏姨的最后口气息,遍寻十洲,找了各各样的灵丹妙『药』给杏姨延续寿命,但都没有效。”

沈黛坐在床边,眉间忧虑重重。

“后听闻重羽族有秘术,能够为人织造肉身,故而才寄信给你,希望宫姐姐能帮我这忙,救救杏姨。”

杏姨并非修士,只是兰越机缘巧合捡回来的凡人,年过七旬,对于凡人来,确实是寿数将近。

但修界不乏延年益寿的办法,普通的凡人就算不修道,多服些灵丹妙『药』,至少活到百岁是没问题的,可杏姨这口气却断得太快,且『药』石罔顾,因才觉得蹊跷。

“她命该绝,神鬼难救。”

戴着白幕篱的祭司淡淡启唇道。

方应许顿时蹙眉,忍着脾气问:

“什么意思?杏姨身体向来很好,怎么就她命该绝了?”

长可及地的幕篱中伸出只手,莹白修长的手指落在杏姨皮上,顿了几秒道:

“凡人食五谷,怎么可能不生病,她不生病只有原因,因为——她早就是人了。”

沈黛三人皆惊愕地望着她。

“你的师尊修为高深,不可能不道这。”

这位祭司又思索了几秒,忽而笑道:

“或许正因为他道,所以他刻才会去替浮花岛重设结界,以作为交换的筹码,希望我能尽力救活她。”

宫泠月若有所思,手指也触上杏姨的双眸,讶异地眨眨:

“她的上,有重羽族的法术。”

沈黛简直听得雾水。

杏姨只不过是凡人,师尊捡回阆风巅,照顾他的饮食起居,数十年如日,实在是没有什么与旁人不同之处。

谢无歧坐在旁,捏着手中茶杯晃了晃,半响才开口:

“那你的意思就是,杏姨救不了了?”

“……倒也不是救不了。”祭司抿了抿唇,“但是人与我重羽族有关,我需道她上法术的来龙去脉,才可救人。”

谢无歧:“那要如做?”

“很简单,重羽族有窥瞳术,引人神魂,入其瞳中,见她生前之所见,便能道她上法术是从而来的了。”

*

树银杏叶秋。

沈黛师兄妹三人醒来,仍是银杏秋景,差以为祭司的窥瞳术没有功。

可当耳边剑啸阵阵,剑锋割破风中银杏,三人看清那银杏林中的少女背影时,便清楚这已经是在杏姨的记忆中了。

“楚璎。”

有人唤了少女的名字,紫衣少女回眸顾时,沈黛结结实实地惊艳了下。

前的少女静观时是水墨的画,动起来便是活『色』生香的艳,实在是标致的美人。

只不过这样的艳带着冷冽锋芒,和她手上的剑样锐利,且不可轻易靠近。

唤他的少年扔给她轻飘飘的行囊,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幸灾乐祸:

“收拾收拾东西走吧,族长之位不会传给你小姑娘的,你行离开,外出游历,待三十年后回来,哥向你保证,浮花岛还会有你席之地。”

行囊扔在这叫楚璎的女子脚边,她没动,只是用那双冷情又理智的望着他。

“你怕我。”

对方变了脸『色』。

“我比你优秀,你怕我同你抢重羽族族长之位。”

少年脸涨猪肝『色』,想要反驳,又见楚璎弯下腰,将行囊的东西收入乾坤袋,淡淡道:

“我父母早亡,楚收留我,于我是有恩情的,这位置你想要,我不会与你抢,你放心。”

“只是你若当上族长,切记,你这位置,不是你配,而是我愿意让。”

轻描淡写的语调,却掷地有声。

明明这少女才是赶出门的那,她身后的少年却气急败坏地恨不得拔剑与她决战,可见这少女是怎样狠厉的角『色』。

沈黛看得心『潮』澎湃,感慨:

“好厉害的姑娘。”

谢无歧靠在银杏树下,却疑『惑』道:

“不对劲,这不是杏姨的睛吗?我看到的,应该是杏姨生前之景,可听这二人所言,这是浮花岛,他是重羽族,这与杏姨凡人有什么关系?”

方应许环顾四周,也困『惑』道:“难不……这位叫楚璎的姑娘是年轻时的杏姨?”

也不对。

杏姨是货价实的凡人,这楚璎年纪轻轻,修为不凡,怎么看也不是凡人。

更况这少女容『色』出众,哪怕年华老去,也与杏姨长得全然不同。

三人怀揣着满腹疑『惑』,跟上了楚璎。

紫衣少女人剑,孑然身,孤零零地离开了浮花岛。

离去时无人相送,楚璎看上去好像也并不在意,眉冷淡得与过于昳丽的容貌反差巨大,反而有别样的风情动人。

沈黛看得两发直,仗着楚璎看不到只是缕神识的他,还大着胆子凑近了看。

就算谢无歧几次凑在她旁边对她“你比她漂亮多了,想看美人找镜子照照就行”,还是不能分走沈黛的注意力。

□□失败的谢无歧百无聊赖,只好回忆了下他临行前祭司交给他的法诀,将时间流速调快了些,跳过这些行路的时间。

三年时间便这样倏忽急逝。

谢无歧等人这才发现,杏姨瞳中的世界是在百年前的修界。

而百年前这叫楚璎的女子独人漂泊十洲,路除魔降妖,时而风餐『露』宿,时而出入红墙宫闱,这短短三年的时间,经历竟十分奇诡瑰丽,跌宕起伏。

然而时间到了某年,谢无歧却忽然放慢了时间。

寒月高悬,晚风飒沓,处仿佛是富商的后宅。

楚璎从庭院尽的紫荆深处走来,她浑身浴血,手中提着滴血长剑,踏过满地尸首,明明容颜妍丽如同深闺中娇养的贵族小姐,举止却带着利落杀意。

她藤『色』的裙摆扬起遍地凋零花瓣,脚步停在了满院尸首中,唯还喘着气的人面前。

谢无歧愕然望着视线中的身影,脱口而出:

“那是……”

沈黛也喃喃道:“你有没有觉得,他是不是有像……”

方应许定定看了几秒,认确认了番,才开口道:

“是有像师尊。”

三人的视线汇聚在同处。

满院邪祟所杀的尸首中,站着七八岁左右的小男孩,他眉秀美,虽衣衫破旧,却不掩他身上那沉静若的气质,月光竹叶间漏下,落在他染了些血迹的侧脸,如新雪覆红梅,有奇异的美丽。

毫无疑问,这小男孩有着与兰越七分相似的眉。

这样漂亮的小男孩,毫不惊惶的出现在地尸首中,任凭是谁都会打起十二万分的注意力,警惕地握紧了剑。

楚璎也样。

“你是什么人?”

小男孩抱着柄长剑起身。

站起来时楚璎才发现,那长剑比他还高,与小男孩的身形反差巨大。

旁的沈黛等人见了,第反应就是——

糟糕,还挺可爱。

而可爱版的兰越丝毫没有小孩子的稚气,好像他生来就该是大人样,他盯着楚璎的剑看了会儿,忽然笑道:

“你就是他的修士吗?好像比我见过的,要厉害些。”

凡间修士寥寥无几,即便有,也与正仙山修道的修士差距甚远。

楚璎只觉得这小男孩十分诡异,若他是凡人,可他面对这地尸体的淡定,怎么看也不是普通孩童,可若他是妖邪,他身上气息纯净,甚至还有几分灵力,没有丝毫邪祟气息。

还未等她想明白,晃神,神白光如闪电,眨已『逼』至她前!

楚璎这才发现,纵使小男孩手中长剑比他子还高,但他依然能够灵活地甩开剑鞘,拔剑而出,能以远超凡人的速度刺向她面门——

那股纯然锐利的杀意,完全不像是凡人孩童,楚璎甚至能断定,就算是炼气期的修士,也未必能在这剑下全身而退。

可惜。

楚璎也并非泛泛之辈,至少拦下小孩子绰绰有余。

于是顷刻间,兰越便人卸去手中长剑,反身压在坚硬的鹅卵石小径上,楚璎的膝盖抵在兰越的脊骨,但他始终没吭声。

“啊,的比我见过的修士都要厉害呢。”

他甚至还平静地给出了评语。

谢无歧忍不住感慨:“不愧是师尊。”

方应许也道:“师尊如今尚未踏入仙途,便有这般天赋,难怪日后那样厉害。”

沈黛:“哇,这楚前辈帅。”

谢无歧方应许:?

楚璎并不己在百年后还多了『迷』妹,刻她只是反手握住剑柄,剑端没入地面三分,刀刃擦着兰越的长睫,没有因他年纪小而有丝毫的放水,反而实打实地震慑了番。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都算厉害,只能你没见过世面。”

兰越虽然摁在地上,但并没有任狼狈情态,仍直勾勾地望着楚璎:

“是吗?这世上,还有很多和你样厉害的人吗?”

楚璎神『色』淡淡:“比我厉害的,更多。”

“这样啊……”

兰越感慨了声,他这样的年纪发出这样老的喟叹,总觉得有些别扭。

但他己不这样觉得,还很然地顺着话对楚璎道:

“那我能跟你走吗?”

楚璎想也不想,冷漠否决:

“不能。”

见她否决得这样迅速,稚气面庞上终于出现了几分小孩子该有的失落。

楚璎抿了抿唇,声音放缓了几分:

“这不是你该待的地方,虽然邪祟已我斩杀,但也可能有落网之鱼,回去找你人吧。”

“我邪祟灭门,我没有人。”

楚璎愣,看着这满院尸首,忽然联想到了什么。

兰越还反过来安抚她:

“不用怕,我父母是去年去世的,我的不是这。”

楚璎没想到他小孩能如轻描淡写地出如残酷的身世,隔了会儿才松开他,起身道:

“想靠卖惨打动我是不可能的,比你可怜之人,我见过千千万万。”

兰越眨了眨,看着楚璎收剑入鞘,转身欲走。

“姐姐。”

他叫住了楚璎。

楚璎回过,月光皎洁,在小男孩身后投下长长影子,不合适的衣袍『露』出截细骨伶仃的手腕,看上去惹人怜惜。

然而楚璎并不动摇,只问:

“事?”

兰越定定看着她道:“你方才力气太大,我的左手脱臼了。”

楚璎走上前,没什么表情的握住他肩膀给他正了回去。

咔咔咔。

兰越面『色』平静,楚璎看上去也很平静。

“人如灯灭,拿走人的钱袋可以,但记得逢年过节,给人烧纸钱,当报恩了。”

完,楚璎便毫不留恋地转身跨出院门。

浓紫『色』裙摆在风中如花瓣绽开又合拢,楚璎走远后,身后的景物也迅速坍塌。

沈黛等人看着兰越的身影逐渐消失,还未来得及感慨,便又见画面转,变了白日繁华的酒楼。

楚璎在客栈二楼喝酒,兰越在楼下抱着长剑望着她,像是路跟随而至。

从白日到傍晚,楚璎关窗睡下,兰越便在街边『露』天席地而卧,等楚璎动身去下地方,他又随即跟上。

沈黛看着这发展,默默猜测:

“难不……楚璎是我的师祖?”

按照兰越如今这恒心,要是不能拜楚璎为师,看上去很难收场。

谢无歧却道:“大胆些,不定是师娘呢?”

沈黛:“?你有问题。”

谢无歧脸无辜:“这有什么问题?我这是合理推测啊。”

沈黛不信,转问方应许:“大师兄,你呢?”

方应许不置可否,只:

“我想不通,对杏姨施展的窥瞳术,为直都是楚璎的视角,而且——”

楚璎与兰越,必然有些渊源。

可杏姨与楚璎的渊源是什么呢?

他想不通,只好顺着瞳中境的发展看下去。

谁都想不到,兰越跟着楚璎足足跟了大半年的时间,偶尔跟丢,兰越又总是很快追了上来,就连楚璎也似是兰越的毅力打动,终于在某日的破晓踏出客栈,走向路边蜷缩团的小男孩。

“我没跟别人起同行过。”

楚璎的嗓音依旧冷淡,没有什么人情味,也不像十八岁的、本该明媚可爱的少女。

“你若给我添麻烦,我还会再丢下你的。”

席地而卧的兰越睡惺忪,睁便好消息砸在上,他『揉』了『揉』才看清拂晓晨光中少女带着别扭与不情愿的模样。

小男孩唇畔绽开抹笑容,难得显出孩子气的雀跃。

“我会努力不添麻烦的……师父。”

楚璎紧紧皱起眉,几乎是原地跳起:

“别叫我师父。”

兰越困『惑』地望着她。

“我人随意惯了,你叫我声师父,又给不了我什么,反而平白给我添些责任,记住了,你若要跟在我身边,第件事便是不要叫我师父,道了吗?”

兰越掸了掸身上尘土,颔首:

“道了师父。”

楚璎:“你再叫?”

“可我又不道你叫什么名字。”

兰越眨眨,小孩子般的天无辜。

他实在有副好皮囊,只要不学着大人话,是路人都忍不住给糖葫芦吃的乖巧可爱,楚璎他看着,重话从嘴边过了圈,视线又落在了他因为要紧跟己,都没时间给己买双新鞋的脚上。

“楚璎。”她看着兰越那双脏兮兮破了洞的鞋道,“我叫楚璎。”

“我叫兰越,从今日起,我就是你的徒……是与你同行之人了。”

兰越尾弯弯。

两道孤独的影子渐渐升起的日光拉长,渐渐地,重叠在了起。

沈黛三人跟着他,看着楚璎给兰越买了合身的新衣服,买了干净的新鞋,又带他去客栈洗了热水澡。

本就是芝兰玉树般的小男孩好好拾掇了番,乌发如绸,眸似新月,与楚璎走在街上,引得路人频频回,纷纷暗夸赞这对姐弟是得了老天爷偏爱。

沈黛却心中无比唏嘘。

今日楚璎待兰越,正如兰越后来待她。

沈黛从前便想,为师尊这样心善,喜欢四处捡孩子回阆风巅,就连对她也是,虽只见过几面,却也好得掏心掏肺,好得让她都不该如回报。

原来是因为他也曾遇见过温柔待他的人,所以才心有余焰,可以将这样的温暖分给旁人。

时间又不不觉飞快掠过。

从八岁到十八岁,十年时光,兰越与楚璎形影不离。

两人踏遍万水千山,边除魔降妖,边入道修仙,楚璎手把手带着兰越踏入仙途。

从炼气期到元婴期,兰越只用了十年,楚璎从第就道他天赋异禀,却没料到在他十八岁生日这日,他便已经能轻而易举地震飞她长剑,将她反身压制在树上。

“阿璎,你输了。”

少年兰越正值长身体的年纪,像是春日餍足的竹笋,铆足劲地往上蹿,那少年人的锋芒无人可挡,哪怕瞥,都好似会这锐意划伤。

看着十八岁的兰越,无论是沈黛还是谢无歧,都很难将他与记忆中那最喜欢揣着手盘膝坐在炉边烤火,又笑得慈祥和善的师尊联系在起。

可见虽然修仙人能容颜常驻,但兰越口中的“年纪大了”还不是开玩笑。

然而楚璎却并没有丝变老的迹象。

二十八岁的楚璎甚至更加容『色』绝艳,眉间仍带着少年时那不服输的倔强,哪怕这不是她第次败在兰越手下,可次比次败得更快,也让她面上挫败之意显得更加强烈,更加不肯屈服。

她兰越双手反剪在后,虽不至于掐疼她,但也不会让她轻易挣脱。

楚璎挣扎失败,冷着脸道:

“兰越,你应该叫我师父。”

她试图用这层他俩谁都不信的关系,在这场对峙中稍稍找回面子。

沈黛心中暗叹。

这位师祖,又或许是师娘,她并不清楚,师父其实并不是安全的身份,甚至可以算得上是相当危险的职业了。

比如刻的兰越,虽然依旧笑得如沐春风,似兰花高洁不染纤尘,但就算下秒就欺师灭祖,好像也不会觉得违和。

“你不是直不让我叫你师父吗?”

兰越回忆了下。

“嗯,我给不了你什么,还平白给你添责任。”

楚璎他用己的话噎了下,默了片刻才镇定道:

“既然亏已经吃了,声师父,我倒也当得起。”

兰越失笑:“原来阿璎觉得吃亏了啊。”

“然。”楚璎望着不远处银杏林中的竹屋,“我没听过天底下有哪师父,还要给徒弟做饭的。”

到这,兰越不然地咳了声。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做饭的确不是他强项。

“唔……至少这竹屋是我搭的?”

“我人也能搭。”

兰越缓缓松开了她。

午后阳光疏疏竹叶筛下,落在楚璎秾艳眉上。

她已经拔出没入泥土中的佩剑,拭剑时有剑光映入她眸中,是清泉映日的光。

他望着这样的楚璎,忽然开口:

“我入世时,总觉得我似乎也算还有些长处,可为我回了银杏林,又好像觉得我也没什么用处?”

楚璎并不能领会到他患得患失的心情,只瞥了他:

“连饭也不会做,本也不指望你派上什么用场。”

兰越顿时如霜打的茄子样蔫了下去。

沈黛与谢无歧见了这场景,不禁交接耳。

谢无歧:“哇,师尊嫌弃了!”

沈黛:“的,师尊师祖嫌弃了!”

谢无歧:“什么师祖,就是师娘,你信我,我绝不会看走的。”

方应许在旁摇叹气,他觉得他这两师弟师妹已经完全忘记己是来干什么的了。

当然,虽然楚璎这么,但她很清楚兰越如今的实力有多强。

十八岁的元婴期修士,剑意已出『露』化神之意,这十年来兰越与楚璎行走十洲,兰越时常隐在楚璎之后,众人不他姓名,但又实在惊叹他剑法精绝,来二去,竟有了剑皇之名。

剑皇这名太重,十洲修界人才济济,有大把人不服兰越,便找来银杏林要与兰越试剑。

换做阆风巅的兰越仙尊,大约只会嫌麻烦。

但十八岁的兰越还是少年心『性』,纵使他从小便要比普通孩子早熟,但骨子仍似刚开刃的新剑,总要见血,才能平复血『液』的战意。

随着剑皇之名在十洲渐响,楚璎那位远在浮花岛的养兄楚宴也升起了极大的危机感。

虽然楚璎与兰越只是在银杏林定居,平日没事就是帮山下百姓除祟之类的,但在楚宴看来,楚璎精心培养出扬名十洲的剑皇,就是有了与他争夺族长之位的筹码。

于是趁兰越某日下山采买,楚宴暗中派了重羽族的等修士杀入银杏林,火烧竹屋,更将楚璎重重围困,欲将她置于地。

百年前的重羽族还没有仙脉断绝,其修炼的术法不比仙门五首差,顶尖修士各都实力不凡。

楚璎很快『逼』到退无可退的境地。

楚宴将剑架在她肩上时,楚璎浑身浴血,气息虽『乱』,双却亮得惊人,似有团火灼灼燃烧。

“楚宴,你就这样容不下我?”

楚宴闻言微微蹙眉。

他与楚璎,也勉强算是从小起长大,五岁时他父亲将父母双亡的楚璎带回中,告诉他,今后楚璎就是他的亲妹妹。

开始倒也并不讨厌她,只是有些人生来便要夺去旁人的光芒,楚璎太过优秀,令所有站在她身边的人都黯然失『色』,而楚宴无论什么,只会像努力了却无是处的废物。

他活在她的阴影下,就连她离开浮花岛多年,也不能逃开。

楚宴想,唯有楚璎身,他才能解脱。

“要怪只能怪你也并非是我亲妹妹,只不过是外人吧。”

楚璎怔。

下秒,剑鸣铮铮,飞溅在她脸上的却并非是她的鲜血。

随着楚宴人落下的那瞬,迎上楚璎视线的是长发未『乱』,气喘吁吁赶来的兰越。

贯清风朗月的少年,难得『露』出这样冷凝肃然的视线。

“阿璎——”

他快步上前,长剑他随意扔开,兰越正要查看楚璎的伤口,却蓦然见楚璎不轻不重地靠在了他肩。

半响,传来她疲惫的声音。

“兰越,竹屋他烧了。”

听她嗓音,似乎并没有什么大碍,兰越这才放心几分,无奈道:

“间屋子而已,烧了再盖就行。”

他顿了顿,声音又染了几分笑意。

“我没什么用处,但盖房子的本事还是有的。”

楚璎沉默了会儿。

“有用的。”

兰越几乎以为是己听错。

但再想问,她却又岔开话题。

“这次若要盖,盖大些吧。”

靠在肩上的女子明明很轻,但又像是压在他心,沉甸甸地。

兰越也放轻了语调,问:

“为?”

楚璎的额抵在他肩上,少年人的肩本该单薄,但楚璎靠在他肩上,只觉得心安。

“我想找人婚。”

兰越全然没料到这答案。

有苦意在舌尖蔓延,半响他才听见己的声音:

“……为?”

这次,楚璎隔了许久才答:

“我想有,和我血脉相连的人。”

楚璎微微侧,看向地上楚宴的尸首。

“我已经不太能想得起我父母的样子了,小时候和他的事情,不管我怎么想努力记住,也变得越来越模糊,但那忘记的位置,却始终有空洞,提醒着我,必须找什么东西填满。”

她没有人了。

没有可以填满这空缺的东西。

竹屋在烈火中发出噼啪声响,已是摇摇欲坠,唯有靠着的这人是温热的,切实存在的。

——可是终有天,他也会离开。

今日的十洲剑皇。

不日便会为十洲最强的修士。

他会开宗立派,广收弟子,或许还会飞升仙,走入那千百年来无人可至的神域。

从前人惯了,楚璎从没想过己有天,会如惧怕孤独。

“盖好新的竹屋,我对你的恩情,你便也算还清了。”

楚璎直起身,直视着兰越的双眸,似多年前初见时那样冷淡又理智。

“如今十洲动『荡』,北宗魔域即将大举进犯,太玄都的掌门已数次邀你相助,兰越,你该下山了。”

兰越并不言语,只是跪坐在她面前,仍维持着方才任她依靠的姿势。

但刚才的依偎只像是他的幻觉,楚璎很快杵着剑起身。

“这几年,我过得很快乐,以后回想起来,也会很高兴,但你有你的路要走,我也有我的。”

旁默默看着的沈黛全然没料到这发展。

楚璎这话得很坚决,她已经规划好了己的未来,全然没有留丝地方给兰越。

沈黛看得着急,蹲在兰越身边,明他看不见也听不见,也想叫他起来追上去,像小时候那样,只要他不走,楚璎或许就会心软留下他,不再赶他走。

可兰越没有。

他不是那七八岁的小男孩。

楚璎也不是那十八岁时孤零零没有着落的小姑娘。

竹屋盖了半年方,半年之后,兰越下山,楚璎独人在竹屋又住了半年,她确实可以人过得很好,只是有时候总是会看着银杏林的尽,像是在看不会再来的身影。

楚璎也的委托山下的红娘为她牵线搭桥,只是要求着实离奇。

“……要高的,不要太胖,也不要爱板着脸的,最好脾气好些,爱笑,脑子聪明些,至少琴棋书画要精通,修为倒不必很高……别的要求也没什么了,哦,最好品味淡雅些,穿天青『色』外袍好看就更好了。”

沈黛三人都与那红娘样齐齐沉默。

要求具体到这程度,和直接名要兰越又有什么区别呢?

楚璎也很快意识到了这,再加上红娘挑来的人都像是兰越的低配版,她看了心情复杂,便再没让红娘登门。

没多久,浮花岛那边传来消息,是族长离世,族中青黄不接,北宗魔域又时常来犯,故而希望她能回去继任族长,执掌大局。

楚璎对没什么兴趣。

她人在银杏林过日算日,赏景练剑,偶尔己出去物『色』郎君,日子过得也算不错,并不想找麻烦。

直到北宗魔域正式与修界开战。

这战的惨烈程度,并不输于沈黛他这时代,并且因为没有沈黛与谢无歧两神只转世相助,修界打得更为艰难。

可以,直到以太玄都为首,包括楚璎在内的五位修界大能出手之前,北宗魔域几乎是势如破竹,路直捣黄龙。

但是很快,仙门五首各掌门接连出手,十洲动『荡』,浮花岛的传讯仙符道接道,楚璎迫于无奈,只能临危受命继任族长,带着重羽族直奔战场。

“兰越呢。”

楚璎没见到兰越踪迹,第件事便是去找太玄都掌门。

“我把我徒弟交给了你,他人呢?”

太玄都掌门也是惋惜:

“那孩子天赋异禀,的确是为剑而生,当得起剑皇之名,可到底年纪尚轻,修道若有了心障,任他天赋在高,也有了软肋——”

楚璎不信,趁着休战间隙孤身闯入太玄都,终于见到榻上面『色』苍白,双眸紧闭的兰越。

沈黛等人从没见过兰越受这样重的伤,就连楚璎也没有。

她看着兰越血染透的天青『色』衣袍,脚下踉跄了两步,但也并非过于失态,至少面上还能维持镇定。

探过灵脉,楚璎睁开双眸,毫不犹豫地从乾坤袋中掏出了什么,喂兰越服下。

旁侍立的弟子大惊,问她:

“您、您给他服了什么?”

楚璎凝望着兰越的苍白睡颜,沉声答:

“勿相忘。”

沈黛没听过这东西,谢无歧中却忽然漾开奇异的神『色』,似是感慨,又似是怜悯。

与天毋极,与地相长。

怡乐未央,长毋相忘。

勿相忘听上去像是恋人之间含情脉脉的誓言,可事实上,却是昧忘情的丹『药』。

越是情深,服下勿相忘,便会忘得越彻底。

楚璎察觉到是情障阻碍了兰越的道途,所以,哪怕是未经兰越同意,她也要让兰越服下勿相忘,斩断情丝,迈入无上大道。

只是楚璎唯有事不解。

——兰越的情障,会是她吗?

“族长。”下属在外催促,“前线危急,几位掌门发来数道仙符,催您赶回呢!”

楚璎没能等到兰越醒来,也不道兰越醒来以后还会不会记得她。

等到勿相忘『药』效散开,兰越积累许久的灵力顺着他灵脉涌动,终于打破了那层阻碍着他修为进阶的壁垒,促使他跃而入化神期——

时的楚璎,却正率重羽族与北宗魔域殊战。

两方实力仍不算势均力敌,再这样下去,十洲众修士,唯有。

楚璎咬牙抵抗,心中天平起起落落。

最后端落下之时,她回望了,见到的腾云御剑而来的道熟悉身影。

少年虽在这样的危急关破境,但身上重伤深可见骨,若刻再战,除了同归于尽,没有第二结果。

仙宗各掌门见了他却仿佛见了救星,面与魔族大军对峙,面对他道:

“兰越!快!快去救你师父!”

兰越眉间微蹙,喃喃道:

“师父……?”

“她是重羽族血脉,身负神血,她刻必是想焚尽神魂与魔族同归于尽,你再不去助她,她就要了!”

兰越闻言不再犹豫,拖着重伤之身立刻向楚璎而去。

……然而切都太晚了。

战场上生只在瞬,楚璎早已力竭,她不能再等,手中掐出极复杂的诀时,便已做好了赴的准备。

因兰越赶到时,只见空中火焰灼灼,似有凤凰清鸣,盘旋周。

下秒,滚滚热浪瞬间将那张狂魔君吞噬,在重羽劫火中与楚璎的神魂起化为漫天尘灰——

兰越不受控制地伸出手,触碰那团本该灼热的火。

“兰越。”

三魂七魄湮灭,最后的命魂熄灭之前,有女子的幻影在兰越前浮现。

他怔怔望着她。

“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兰越唇『色』苍白,干涩裂开,舌尖有血腥味蔓延。

他应该记得,他听旁人,这是他的师父,他不可能不记得。

可他脑中,片空白。

“你不记得了。”

楚璎已从他神『色』中看到答案,那昳丽风情的眉如春花徐徐绽开,迸发出夺目生辉的美丽,却在同时有泪落下。

“很好,这样就很好了。”

越是情深,越会相忘。

楚璎已经道了他的心意。

重羽劫火轰然暴裂,兰越还未来得及思索楚璎话中的意思,便与所有人道这大火冲开。

楚璎的身体坠入底下的怒蚩海中,只消瞬,便浪涛吞没,毫无踪迹。

窥瞳术的视角依然跟随着楚璎。

楚璎必然是活不了了,但怒蚩海的激浪倒也没有将她彻底吞没,命魂消散前的最后刻,她爬上岸,四周是片茫茫雪山,她茫然四顾,像是已经不道这是处,也不道己是谁。

支撑她的仅剩执念,令她没有目的的在雪山中又走了足足日。

或许是老天也她打动,楚璎留在人世的最后日,在雪山山谷中,捡到了失足跌入谷中的少女。

她喂她服下丹『药』,吊起了她的『性』命。

少女从鬼门关拉回来时,见到的便是浑身是血的紫衣女子。

她生来就是盲女,这是她第次能看到东西。

“是我救了你。”

少女怔,正要道谢,又听紫衣女子道:

“我救了你,你便要替我做件事,或许不那么容易,又或许会花上你辈子的时间,你愿意吗?”

事情来得太突然,这少女迟疑了许久才有动作,她正『色』跪在楚璎面前,诚挚道:

“阿杏没什么化,只偷听过夫子讲学,学过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姑娘救我命,又让我重见光明,对我有大恩,阿杏愿意倾其生,以报今日之恩。”

楚璎已十分虚弱,她从怀中掏出枚仙符,断断续续道:

“我将我的睛给了你,你……替我去寻叫兰越的人……他是剑修,子很高,并不胖,脾气很好,爱笑,常穿身天青『色』的衣袍……他除了修炼,什么也不会,你……你留在他身边,替我照顾他,替我……看着他吧……”

叫阿杏的少女怔怔听完了楚璎的话,看着她空『荡』『荡』的眸,看着她脉搏停止。

她将她的恩人埋在了第缕拂晓能照到的地方,珍重地揣着仙符下了山。

尽管有仙符引路,但兰越却时常走动,阿杏介凡人,只能步行,盘缠耗尽又要再赚。

待她寻到兰越时,时光倏忽而逝,早已过去了五十年。

“大娘,您这样盯着我,是我的脸上有什么不妥吗?”

佩剑,子很高,爱笑。

穿身天青『色』的衣袍。

如当年那位恩人所描述的那样,阿杏终于找了他。

卖糖糕的铺子前,兰越看着泪如泉涌的老人,面『露』疑『惑』。

“没有没有……”

阿杏擦了擦脸上泪水,捏着衣角,掩饰着内心的大喜大悲,她甚至都不道己了什么,只道己编了格外蹩脚的借口,希望兰越能收留己。

如果错过今日,阿杏怕己等不起下五十年,再不能完恩人交代的任务。

还好,如恩人所言,这叫兰越的仙君,是脾气好,又心善的人。

“不瞒您,我不善厨艺,正缺位厨娘,若您愿意随我回去,那可是帮了大忙了。”

阿杏连连道谢。

“不必客气,我只是给您份工作,今后还要麻烦您呢。”

兰越揣着手,与她前后行走在人『潮』熙攘的街道上,忽然回:

“对了,不大娘如称呼?”

阿杏擦了擦脸上狼狈的泪,答道:

“我叫银杏。”

“那我便叫您杏姨吧。”兰越的视线停在与他对视的双眸上,顿了顿,旋即笑道,“杏姨的睛漂亮,也不显年纪,还有些……有些像我故人。”

杏姨连忙追问:

“什么故人?”

兰越却沉默了许久。

“不记得了。”

“既是故人,怎么会不记得?”

“是啊……”兰越悠悠叹息声,像在问己,“怎么会不记得呢?”

沈黛三人路无话,跟着兰越与杏姨道回。

两旁景物渐渐熟悉起来,他这才发现,原来兰越回的是银杏林,时移世易,银杏林中的银杏已不复存在,只剩下株银杏树孤零零的立在山巅。

兰越在修建了洞府离恨台,又围绕离恨台,修建了无数宫阙丹房。

最后,还给这座无名之山命名为阆风巅。

画面很快又转到了哭哭啼啼的小方应许兰越牵着入阆风巅山门的那日。

兰越牵着离出走的小方应许,就好似当初楚璎牵着他那样,指着这阆风巅,还有离恨台的那株银杏,对他道:

“以后,你就要与我起住在这了,你愿意吗?”

小方应许。

没过多久,兰越又牵着谢无歧踏入了山门。

还有许许多多的小童,包括沈黛。

杏姨如她向当年双目复明时第见到的女子许诺的那样,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兰越,还有兰越捡回来的小徒弟。

她有时也想问兰越到底还记不记得楚璎,但是想了想,这似乎又不该是她道的事情。

她的职责,便是安静地陪着兰越,用这双注视着他,直至她走向这生的尽。

离恨台银杏飘落,杏姨大限将至的那日,去离恨台见了兰越最后面。

兰越正提笔写着什么,凑近了看,页是给二徒弟写的聘礼单子,另摞是给小徒弟写的嫁妆单子。

明目张胆的厚薄彼,兰越却没觉得有半分问题。

“杏姨,你来看看,给黛黛的嫁妆还有什么漏掉的吗?”

杏姨淡笑道:

“都很好,黛黛看了会开心的。”

兰越笑着摇摇:

“那孩子懂事,怕是会觉得太多,心中不安……还是匀些给阿歧,反正婚以后,都是黛黛的。”

兰越又重新起草张单子,杏姨在旁看着,忽然开口:

“孩子的婚事都定了,您呢?就打算和我这老太婆大瞪小的过后半辈子了?”

笔锋顿住,半响,兰越放下笔,随口道:

“我觉得这样也不错。”

“您就没有什么喜欢的女子吗?”

兰越半半假道:“没有,年纪大了,不想这些。”

“是不想……还是道,想也没用?”

兰越缓缓侧目,看向杏姨。

杏姨垂眸,叹了声道:

“我看不透仙尊的心意,但我道,有姑娘很喜欢您,哪怕魂消身,也还直直牵挂着您。”

“仙尊,她留了许多泪,我都替她记着呢,我以后,您多想想她,千万……别忘了她。”

*

浮花岛岸边银杏飘落,浮在水面,随着海波漾开。

兰越坐在岸边,似是发呆,但当沈黛三人走近时,他却很快开口,问:

“怎么样?”

沈黛推了推谢无歧,谢无歧又推了推方应许,身为大师兄的方应许只好硬着皮答:

“杏姨本该五十多年前便身陨,是楚璎的灵力支撑着她多活了这么多年,现在灵力耗尽,算是寿终正寝……楚璎不只给了她灵力,还……给了杏姨双……”

兰越指尖微缩。

方应许将窥瞳术中看到的切,都同兰越复述了遍。

“……重羽族祭司,那双中还剩缕命魂未散,她重羽族仙脉断绝之后,想要再用重织肉身的秘术已经很困难了,但楚璎是重羽族的前任族长,地位尊崇,她姑且试,能不能功……叫我不要抱太大希望……”

这话实在残忍。

既给了人希望,这希望又像是风中烛火,稍有不慎就会熄灭。

沈黛在瞳中境走了遭,早已在看到楚璎剜目时就哭得泣不声,刻见了兰越更是有肚子想要替楚璎问的话。

可转念想,有勿相忘在,兰越什么都不会记得,问了也没有用。

“尽人事,听天命。”

兰越面『色』如常,温柔眸中掺杂着几分不明显的怅然,抬手用手帕替沈黛拭去泪。

“回阆风巅吧,还要替杏姨筹备葬礼呢。”

从浮花岛回去的路上,兰越表现得比任人都要淡然。

『操』持完杏姨的葬礼之后,过了几月,兰越又默默地开始筹备沈黛与谢无歧的婚宴筹备,整人倒是忙得脚不沾地,有时沈黛半夜醒来时都能见到离恨台灯火通明,摇了摇旁边的谢无歧,他只道:

“师尊有师尊的事要做,我假装不道就行。”

完便揽住想要多管闲事的沈黛睡了。

浮花岛直未有好消息传来,但某意义上,没有消息也是好消息,至少明那株希望的小火苗还没有吹熄。

第二年,沈黛与谢无歧的婚期到了,婚宴盛大,对外直神神秘秘的阆风巅终于在今日大开山门,让全修界、甚至包括北宗魔域的魔修都开了。

沈黛从离恨台出嫁,嫁去谢无歧的洞府千秋殿,阆风巅从上到下,既是娘,又是夫,正常情况下,这场婚宴应该比寻常凡人的婚礼还要更顺利些。

然而就这既是娘人,又是夫人的师尊,带着底下帮小童和徒弟,硬生生地将婚礼难度增高了数百倍。

想要接新娘子,先打败己的同门大师兄,再战仙门五首的各精英弟子。

打败之后,还有以宿檀为首的仙子堵门,谢无歧若是拿不出什么能让宿檀另相看的宝物,她下秒就能脚将谢无歧从离恨台上踹下去。

所幸谢无歧早有准备,带着他往日在仙盟结识的那些狐朋狗友,还有北宗魔域那些魔将,路过五关斩六将,硬生生将婚礼变了宗门大比以及第三次修界大战。

见了宿檀和宫泠月等人,他更是脚步都未停瞬,待他召来天元时,众人才惊觉谢无歧不时将武库隐界中的溟涬海隐界都给搬了出来,天阶法器就跟撒喜糖似的往下掉,哪还有人去拦谢无歧?

只不过谢无歧机关算尽,也没算到兰越会在最后关拦他。

“小聪明倒是很多,看你如诚心,为师也不为难你,若是能打败我,便让你进去。”

谢无歧:……如果这都不算为难,还有什么是为难呢?

但夫人总是要娶的,谢无歧还是硬着皮上了。

而且让他颇觉意外的是,他本做好了认与兰越战的准备,却还未使出全力,就已胜了兰越。

谢无歧愣,忽而明白了什么,敛目恭敬答:

“师尊放心,我对黛黛的心意千万确,如有辜负,师尊可亲来斩,我绝无二话。”

完躬身见礼,脚步匆匆推开了兰越身后的房门。

房内新娘红袍曳地,华冠轻摇,还没回过神,就见谢无歧已垂首钻入她盖,猝不及防落下吻,吓了沈黛大跳。

“谢无歧!没有你这样接亲的!”

“黛黛,虽然我也很喜欢你连名带姓地叫我,不过这时候,也该叫声夫君来听听了。”

“……”

兰越早已拾级而下,今日来的人多,接亲大约也还要闹上好阵子,不着急拜堂结契,也就没到兰越出场的时候。

方才谢无歧下手毫不留情,兰越伤了元气还没恢复,他那掌又着实有几分力度,引得兰越气血上涌,想找僻静地方歇息会儿。

坐在清净山门外,兰越远眺群山如黛,连绵起伏,又好似回到了从前处还是银杏林时的日子。

人影是模糊的。

情绪也是模糊的。

但景『色』尚且清晰,兰越偶尔会望着这些熟悉的景物,希望能够勾起些不样的回忆。

多数时候只是徒劳。

不过如今有了方应许转述的那些,他至少能够根据回忆的轮廓,慢慢往面填充些己的想象。

比如他口中的楚璎。

蹁跹的紫衣,冷淡的眉,从紫荆尽信步走来,眸中盛有流泉,藤紫的衣袖,藏有缕朦胧暗香。

兰越边想着,边看着山门外长阶尽,有好似从他脑海中走出的身影,步步向他靠近。

在他震惊目光中,撑着纸伞的女子轻轻抬起伞沿,秾艳眉静静扫过他面容,眸中似有山雾升起,又很快散去。

“兰越。”

女子的嗓音如清泉,冷冽又动人。

“听你为了救我,折了不少修为,若是打不过我,你,你的几徒弟会不会笑话你?”

兰越喉间滚,半响,抿出温柔笑意。

“师尊输给重羽族的前任族长,或许有些丢人,可输给师娘,却不丢人。”

女子浓睫如蝶翼轻颤,偏笑了笑:

“勿相忘不会失效,你怎么还记得我?”

兰越两手揣在袖中,坦然道:

“记不得了。”

紫衣女子静静望着他。

“可从见到你的第我就觉得,我的徒弟应该有你这样位师娘,并且也只能是你。”

山门内喧哗声起彼伏,应该是沈黛谢无歧抱出了离恨台,准备正式合籍结契,立誓同心。

“走吧。”兰越向楚璎伸出了手,“我那小徒弟为你哭了许多天,你若是再不来,她怕是都要讨厌我这师尊了。”

伸向楚璎的手宽厚温暖,这双手,已不再是那什么也抓不住的少年的手。

楚璎缓缓将手放入他掌心,下刻便紧紧握住。

他稍用力,便将她从无边地狱中拉回了滚滚红尘。

并且楚璎道,这次无论是他还是她,都不会再轻易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