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听买来椅子很快送到了晏辞住处。
就摆在那张小圆桌前,敞开卧室门,睁开眼就能看见位置。
椅子粉粉嫩嫩,线条流畅漂亮,和这间窄小老旧房屋格格不入。
晏辞侧躺在床上一直盯望着椅子方向。
他喜欢一成不变生活,每天固执按照既定好方案生活,譬如回家时都要贴着墙边走;又譬如中午习惯喝黄瓜汁,再比如十点睡觉六点起床。
可是今天被打乱了。
家里来了客人,房间多了新家具。
突然被打破格局让他陷入焦躁,难得一见失眠更是让他不安。
晏辞下床想把旧椅子重新挪过来,奈何客厅太小,根本摆不开。
他习惯性抿唇,搬着椅子放在卧室角落。
那……她要是下次来,看不见椅子会不会不开心?
晏辞辗转难眠,最后重新把新椅子折腾回去。
两张椅子对称,摆整整齐齐。
晏辞试着坐了一下,柔软,不会再硌屁股。
他缓缓向后靠,椅背轻柔贴合着脊柱,舒服感觉让他缓缓放松。
前面有一扇很小窗,窗户囚住一轮孤月。
他安静与月光对视,头一遭萌生出新想法。
也许。
他应该尝试走出去,让月亮装在更漂亮窗棂里。
**
余听准备去弄头发。
这样等星期一上学别人都会注意自己,不会盯着晏辞寸头看。
AS症患者会对他人关注感到不安,作为他救助者,余听有权保护小可怜不受外界干扰。
于是一大早,余听就拿着选好颜色冲到苏姨面前。
“苏姨,我今天要去做头发!”
苏姨眼睛都亮了:“乖乖你终于想开要把这头海带染回去了?”
她头发天生自来卷,再弄点绿,在苏姨眼里就是海带。
“是呀,苏姨你帮我看看这几个颜色哪个好看。”余听把平板送到她眼前。
少女粉,雾霾蓝,奶奶灰。
彩虹都没有这么五花八门。
苏姨表情:老人地铁手机。
“看你喜欢。”苏姨不好意思提意见,叹了口气继续工作。
“那我染海王红!”余听一锤定音,一溜烟跑出门。
苏姨:“??”
“啥、啥玩意?”她揪住打扫女佣,“大小姐刚才说海什么?”
女佣:“海王红啊,《海王》看过吧,海王他媳妇就是那个颜色,贼好看!”
苏姨:“……”
见苏姨听不懂,女佣换了其他比喻:“就是小美人鱼爱丽儿那个发色。”
结果爱丽儿没等来,倒是等来一个白雪公主。
她把头发剪成了蓬蓬松松短发,发尾卷起贴着脖颈,让脸蛋看起来更小。颜色也染了回去,乌黑亮丽,脑后别着巨大红色蝴蝶结,衬肤白貌美,桃花眼水灵。
苏姨惊喜地不成样子。
她原本以为余听真会把头发染成红色,愁一上午都没吃下饭。
“乖乖,你没染那什么红呀。”
余听原本是想染,但是想到苏姨对自己绿发颇有成见,于是放弃,弄了黑色。
“是呀,你不是不喜欢,我就没有染。”她转了个圈,“好看吗?”
“好看好看,快拍给你哥哥姐姐看一看。”
余听调整姿势,对着镜头摆出造型。
苏姨开心坏了,接连拍了好几张。
余榕没回应,余之舟倒是发来信息。
他正当红,平常难得有时间搭理她,今天见余听换了发型,干脆利落给她发了几个红包。
余听正美着,就听APP传来提示。
[1:让任意星级弱小对象感受到你热情。(已完成,奖励15点阅读币)。]
[2:让任意一位关心你人感受到你对TA重视。(已完成:5阅读币)]
第一个任务昨天就已完成。
但是她没想到第二个任务也能完成。
难道她只是把头发染回黑色,就能让苏姨这么开心?
长辈对她要求都这么低?
那她要是再懂事点,苏姨和姐姐岂不是要开心坏。
余听和苏姨打了声招呼,窝在沙发里看起了漫画。
第三章没什么剧情。
她迅速跳过来到第四章。
漫画里,余听已经完全沉浸在恋爱当中。
她毫不怀疑季时遇对自己心意,走在哪里都冒着粉红泡泡,甚至在季时遇提出约会后早早等候在游乐场外。
季时遇正在上课,余听早早去了约定地点。
太阳很大,她独自在门口等候。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季时遇迟迟不见踪影。
屏幕外余听看得牙关紧咬,火气瞬间取代先前开心。
季时遇呢?
他正和朋友在清凉篮球馆打球。
几个小时后,季时遇才不急不缓赶到游乐场。
漫画最后,季时遇面对余听愤怒先是道歉,然后送给她一只廉价发卡,瞬间把大小姐哄得心花怒放。
啪!
余听再次气得把手机摔在了地上。
季时遇摆明把她当小丑玩!!
他想假意爱她,让她沉侵其中不可自拔,最后再利用她喜欢狠狠折磨她是吗?!
她生来体质差,最后被活活折腾死也不是不可能。
贱人贱人贱人!
巨大情绪波动让她胸口一阵一阵疼。
余听抚着胸口徐徐靠坐在椅子上,气眼圈发红。
如果不是这个APP,如果不是知道季时遇重生,那她绝对会像漫画里剧情那样步步落入圈套。
季时遇和她从小一起长大,怎会不知道她身体情况,他是怎么忍心这样捉弄她?
就因为她把他关在地下室,所以要弄死她?
可是她也曾在他生病时候守他一夜;也曾不顾身体和他一起去山里祭拜他死去母亲;还有很小时候,他被隔壁小胖欺负,还是她打回去。
他怎么可以这样……
余听脸色苍白,一时间委屈取代了先前愤怒。
此时季时遇补课回来。
她刷下起身,眼眶赤红,咬牙切齿叫住他:“季时遇,你给我站住。”
季时遇面对她时恍了一瞬。
余听穿着短裙T恤,蓬松公主头衬着漂亮脸蛋,看起来和童话里小公主一样乖巧。
“你……”季时遇意外于她这突然变化形象,愕然都写在眼里。
上辈子时候,余听热衷各种颜色发色,从十七岁到成年就没染过黑发。他也不记得余听有过这样造型。
季时遇拧紧眉头,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
“钱叔今天有事休息,你知道吗?”
钱叔是负责马场工作人员。
余之舟一年前送给余听和余榕两匹小马驹,至今一直养在庄园马场中。
马驹父母都是冠军马匹,本身也很娇气,一个月要清洗包养多次。
“你去把马洗了,天这么热,我怕它们中暑。”
季时遇眉心紧蹙,死活想不通自己又是哪里招惹了这位大小姐。
余听双手环胸,冷哼声:“季时遇你之前答应过我,要对我言听计从,只是让你洗个马就不乐意了?”
季时遇不加思疑,甩下书包,“行,我去洗。”
他换上日常不穿衣服,开着游园车前往马场。
余听自然也跟了过去。
余家私人马场不比专业差。
草坪全是人工修建而成,占地面积宽阔,足够马儿驰骋。
两匹马一公一母,分别叫公主和王子。
公那匹通体雪白,母全身乌黑,经过细心保养,长得也是一顶一漂亮。两匹马继承了父母优良血统,被送去参赛也拿过不少证书奖杯。
马通人性,见余听过来,亲热地往过凑。
她摸了摸它们,就去了休息处,边喝茶边看季时遇工作。
洗马是个技术活。
一边要控制清洁力度,一边还要防止马踢人,加上烈日灼灼,季时遇很快累出一脑门汗。
余听看得那是一个津津有味。
她突然想起自己这样也属于恶人行为,反应过来后,拿起一瓶水走过去。
“阿遇,你喝点水。”大小姐把水递给他,相较先前,语气温和许多。
季时遇确渴得不轻,接过水猛往喉咙里灌。
他喉结鼓动,水珠混着汗水顺着下颚线滑落。
余听从小包包里取出手帕,踮起脚尖细心给他擦拭起额头汗水。
季时遇握着水瓶手顿时僵愣住。
他原本以为这又是余听无聊时生起刁难,可是怎么也没想到她会给他送水,还给他擦汗。
她有洁癖,就算再喜欢他,这种事也是断然不做。
还记得前世,两人婚后,余听都不让他在卧室厕所上大号,原因无他,洁癖。
不是捉弄?
真只是单纯让他洗个马?
“阿遇,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呀?”
余听仰起头,头发黑,眼珠子也黑,圆圆亮亮,像两颗黑宝石。
许是热,她脸蛋微红,就像奶白上点染而成两片墨。
“不用。”季时遇不禁错开视线,继续洗马。
余听偷摸摸看了眼手机。
很好,APP没有提示她虐待人。
她美滋滋地把手机揣回去,假心假意:“要不是钱叔休息,我肯定不会让你做这种事。”
“嗯。”
“阿遇谢谢你,我刚才是不是有点凶呀?”
季时遇手指一顿,说:“还行。”
余听抚摸着王子那雪白马鬃,“我就是有点伤心。我哥刚把王子送给我时候,它还很小很小,可是它都长这么大了,我哥都没回过家。”
没错,余之舟已经一年未归了。
这对一个当红明星来说也正常,但是余听和季时遇都知道里面有更深原因。
季时遇不由自主看她。
突然间也理解了她此时任性。
“阿遇,你要不要骑它转两圈?我今天不舒服,它又一直在里面关着,怪可怜。”余听一脸怜悯。
季时遇突然不知如何拒绝,鬼使神差点了下头。
他去更衣室换上护具和马服,牵出王子跨坐上去。
王子喜欢在草原奔驰,这是天性。
它长啸一声,声音洪亮动人,前蹄一蹬,飞驰向前。
余听就坐在遮阳伞下,静默看着草原上奔跑身影。
三十二度天气,骑骑马也挺好。
嗯,她真善良。
此时,马匹上季时遇扭头看向她。
也许是隔得远,她身影显得更加娇小。
季时遇不禁怀疑起自己判断。
印象中余听刁蛮任性,今天怎么突然就……善良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