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公主审问中

文/乃兮

公主与将军骑马在前,队中陶公公惊魂未定。

这宫里的人,一个比一个会演戏。人人为了活长一点,面上瞧不出在想什么,私底下各有心思。

人免不了私心。

公主是例外。

公主什么性子,陶公公一清二楚。他到公主身边如此之久,见惯了公主无忧无虑的模样。公主也就在驸马谢南川身上,情绪多变一些。

这也能导致杀身之祸?

这也能?

后宫里子嗣无声息消失的多了去。公主有幸生在皇后名下,有幸是位公主,随后才有幸活到今日。

陶公公不明白,为何这三人要杀公主。他更想不明白,公主是何时看出,又如何能做到先前都一无所知的姿态。

他心里揣测着,很是想从知潼那儿问点什么。

陶公公余光瞥了一眼谭公公。谭公公自小入宫,虽没做秉笔太监,也因年轻时长得秀气,没受多少苦就入了皇太后麾下。

再后来,自是跟着年幼的皇子,如今圣上。

年纪渐长,谭公公身子微微发胖,眼角下撇,看上去有福了不少。他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说起话来,亦总能让人听进去。

他的这种和善与云嬷嬷不同。云嬷嬷是母亲一般的和善,而谭公公是挚友一般。

“陶公公。”谭公公低声笑着安抚,“莫要太担心。今日以婚事为重。”

陶公公无声轻叹。

这哪是他能控制的。这桩婚事已落到他无法预料的境地。驸马现在人还在轿子里捆着呢。

他第一回猜不透公主在想什么。

“谭公公。”陶公公回应着,“不知到了公主府,谭公公有何打算?”

谭公公:“既已到了公主府里,如何打算都成。”

如此来说,倒是一个道理。婚事再怎么闹腾,确实该去公主府里。在外有文武百官,有天下百姓,怎么都不好闹。

他微抬起头,望向公主方向。

骑在红鬃马的姜晏乔,习惯了被人看。

她在看季将军,被季将军逗乐。季将军黑着脸,违背公主命令,将花取下扔回花篮,仿佛被轻薄的女子。

姜晏乔嬉笑着:“将军不喜欢花?”

“将军是不是也不喜欢胭脂?不喜欢这些女子爱的东西。”

姜晏乔想了想:“若是我能活下来,我回头找人打一把刀送给将军,当谢礼。怕将军不收,我到时让人直接送将军府去。”

季靖云冷声:“不必。”

姜晏乔没放过将军:“必要的。”

副将在后头跟着,瞠目结舌。

公主新婚日,将驸马捆在轿子里,与将军打情骂俏?他怀疑自己在做梦。

路过大半,副将憋不住心中所想,小声纵马两步,上前问公主:“殿下,您不在意后头的事吗?”

姜晏乔听到问题,微怔一下,很快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她根本不知道副将叫什么名字,脸也记不得,全靠副将衣着配饰认出的人。

“你叫什么?”姜晏乔问人。

副将:“属下温城。”

姜晏乔应了一声:“温副将。我在意的。”

副将怀疑。他没看出来公主哪里在意。公主一会儿与百姓嬉笑,加重他们开路防护的困难,一会儿招惹季将军。心情好到没有边际。

“驸马在外养了一名女子,女子还有了身孕。”

姜晏乔说的第一句话,就让副将震住。副将后悔。他不该上前,去好奇这些不该知道的事。

偏偏他又忍不住想听。不说他!周围侍卫们都想听的啊!他们各个都竖起了耳朵。

谁都害怕知道皇室秘闻,可谁也都想知道。

“父皇派人杀了她。她身边伺候的人也死了,其中一人是太监吴二小的妹妹。”

姜晏乔笑盈盈回想说着:“哦对了,驸马把女子的骨灰带在身上。我与他拜堂。他也要和骨灰一起拜堂。”

副将震惊到脱口而出:“道德沦丧!”

姜晏乔:“丧心病狂。”

副将:“狂悖无道!”

姜晏乔:“道德沦丧!”

又转了回来。

温副将被噎了一下,词穷。

季靖云呵斥:“温城!”

温城讪讪,当即不敢再冒犯,前行的马放缓,和两人拉开距离,当刚才无事发生。

只是姜晏乔不怕季靖云。

她跟着放缓马:“温副将在战场上杀过不少敌吧?”

温副将刚被警告,恭敬回答:“不如季将军。”

“刀剑无眼,我们的将士也有不少人受伤丧命。第一次见战友死时,温副将怎么想?”

温副将果决:“恨。”

“第二次见战友死时呢?第三次第四次,无数次见人死时呢?温副将可还能记得这些人的样貌?”

“恨一点点堆积,到了极致,到了又见一个前头还笑盈盈的将士死去,是否会觉得天下一切荒唐可笑?”

温副将刚才玩闹的心倏忽一紧。

他脸上的神情僵住,被公主拖拽入字句所言的过往。

是了。他一次又一次见人死去,以前还记得那些人脸,后来都记不得。他记得这些人说的话,记得他们想要回家,想父母想妻子儿女,记不得他们的脸,记不得他们的死状。

唯有这样,他才能好好活着,才能与活着的人谈天论地,结伴每日操练,而不是成为一具只知道仇恨的行尸。

只是这与公主有什么关系?

难道驸马养了不止一个女子?没听说过如此荒唐的事情。

还是说,因为宫中有很多人想要刺杀公主,所以她已习以为常了?

温副胡乱猜着。

他猜不到事情。因姜晏乔是习以为常,可她是对自己的死习以为常。

她晒在光下,让暖意从衣物中包裹她自己。她侧过头对温副将戏谑笑着:“我现在嘛,在意的是云嬷嬷为什么要杀我,而她身后的人,又是谁。”

至于在不在意驸马,如何对待驸马,公主没说。队伍到达公主府后,温副将很快知道了。

公主府的前厅有柱子。

姜晏乔进了公主府,便下令:“把驸马捆柱子上。云嬷嬷捆另一个上。”

侍卫听令,将两人捆上。不论是谢南川还是云嬷嬷,都想说点什么。可他们才挣扎着想张开嘴,就被谭公公命人用布料堵上了。

姜晏乔坐到已布置好的酒案处,落座望向跟着进门的谭公公:“谭公公,请。”

知潼给谭公公寻了一把椅。

谭公公没有坐下。他恭敬躬身站在前厅内,站在公主面前,传达着宫里最尊贵两人的意思:“殿下喜欢驸马,陛下为殿下着想,清理了一下驸马身边的人。倒没想惹来驸马如此行径。”

姜晏乔端坐着,微仰头对视谭公公:“他若是真为我着想,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谢南川如果有心上人,我又为何非要他成为驸马?”

谭公公声音平和,耐心解释:“殿下喜欢珠玉,陛下会赏赐珠玉。殿下喜欢谢家谢南川,陛下便赐殿下谢南川。更何况驸马所谓的心上人,全然无法过门。在外听说起来,也不过是一场风流。”

旁人几乎都被谭公公说服了。

他们一个个理所当然,羡慕暗叹着帝王恩宠。她要什么,帝王就给什么,多好啊。

唯有死多了的姜晏乔笑起来。

她的笑声回荡在安静的前厅内,清脆悦耳。

笑了一阵,姜晏乔微歪头。凤冠撕扯着她的头皮,让她头疼。她对谭公公说:“谭公公。这听起来谢南川和珠玉一样,只是个物件。”

谭公公轻叹:“若真是物件可好了,也不会惹出今日麻烦。”

姜晏乔笑得厉害。

谢南川无勇懦弱,虚伪恨着自己任由人摆布。这点被所有人都看得透彻。

实际上,他在这些人心里连物件都比不过。他比物件更麻烦。

那她呢?

她在父皇眼里,是女儿,还是一个随时可以逗弄的小小狸奴?

姜晏乔少有冲动质问:“父皇不看人心,殃及我的性命!他也不怕这等手段,迟早一天殃及他自己性命!”

众人愕然屏息,随即惶恐。

不知道是谁带头,转眼“哗啦——”跪了一地。

“殿下恕罪——”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怎么能是公主能说出口的?

前厅重新归于安静,噤若寒蝉。

站着的只剩下知潼、谭公公、季将军和温副将。

姜晏乔见状重新正了脑袋,嗤笑一声:“此事我会去与父皇闹一闹。”

她拿起酒案上的一根筷子,点了点云嬷嬷:“谭公公既然猜出了驸马的事,不如也和我说说云嬷嬷的事。都是宫中老人,你与云嬷嬷也算熟识。”

谭公公委婉拉开关系:“回殿下,是认识非熟识。”

他说:“这宫里的事,哪能让奴事事都猜到。不如让云嬷嬷说说?”

云嬷嬷还没开口,谭公公先替云嬷嬷讨饶:“说好了,能轻松留个全尸。说不好,得吃点苦了。”

人都跪着,陶公公亲自起身去取下云嬷嬷口中布。

云嬷嬷绷紧着脸,开口前不由吞咽了一下。她哀声求饶:“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和驸马、吴二小之间全无关系。”

她无辜且可怜,几要声泪俱下:“奴婢伺候殿下这么久,殿下信不过奴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