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公主破案了

文/乃兮

人人皆是虚妄。

人脸看不清,物件反而清晰。姜晏乔拿起了竹哨。

被称为乌拉藏的竹哨,是边疆人会用的哨。它并不纤细,大致拇指粗细,用油镀层,少了竹间缝隙,也让声音能传递更远一些。

它捆着一圈圈麻绳怕掉落,解开后可以直接挂身上。

她听说过,只是没见过。

京城里武将很少用它。毕竟京城就那么点大小。在城中吹一下,大多人只觉得声音就在附近,根本找不到吹的人。

中毒哪里来得及吹哨。只是她还是收下了。

她简单梳洗过后,穿着宽松的衣袍和软甲坐在床上,手里把玩着竹哨。太过违和。

知潼看公主睡觉都穿软甲,哭笑不得:“殿下,您这软甲又重又硌得慌,要怎么睡?”

外头一声响动,姜晏乔抬了眼皮:“去看看是什么事情。”

知潼领命去看,打开门,发现外头是一名太监搬运东西路过,不小心摔落了箱子。箱子里喜庆的各种摆饰散落一地。

太监今日经历过多,面上惶恐,一边捡一边认罪:“奴有罪,扰了殿下休息。”

知潼没说什么,只是皱眉摆手。她回到卧室,与公主交代:“殿下,是有太监打翻了物件。”

姜晏乔低头:“嗯。”

知潼见公主又是穿了软甲,又是把剑放在手边床上。手上到现在都放不下竹哨,像惊弓之鸟。

她低声询问:“殿下,可要让季将军现在就来值守卧室门口?他还在处理驸马的事。”

知潼很难在这事上劝说些什么。于公于私,她都站在公主这一侧,哪里真说原谅驸马?她都恨不得亲手去折磨那驸马。

姜晏乔没说什么,默不作声将竹哨放到唇边,深吸一口气,用力吹响。

“嘘啾——”

哨声清透尖锐,如同尖鸣的鸟,没有半点曲乐可言。姜晏乔第一次尝试,再放下时,耳边似隐隐约约还有哨声。

她呆愣愣低头再看竹哨,怀疑这玩意没能叫来人,能让她先聋了。

一阵急促脚步,门被“乒”一声大力推开,季将军正要踏足屋内,就遥遥见着床上呆坐着的公主。他冷漠站停在门口。

姜晏乔抬起头,发现人来得那么快,不由笑了声:“将军真快。”

季将军眼神里带上了一丝冷意。

姜晏乔将竹哨的麻绳解开,挂在自己脖子上。本该穿金戴银佩玉的地方,如今是再粗糙普通不过的竹哨。

“将军。”姜晏乔问季靖云,“驸马那儿处理得如何?可有问出什么下毒的事?又或者,他们还有没有同谋?”

季靖云言简意赅:“没有。”

季将军话是真的少。

姜晏乔问季将军:“那他们说什么了?”

季靖云沉默。他无法随意拷打驸马,选择从吴二小处下手。吴二小说了很多关于他妹妹的事,更多是恶毒咒骂。

驸马在旁看着吴二小的惨状,也交代了一些事,并恨上了整个皇室以及听命的他。但既没有说出和下毒有关的事,也没说出有什么同谋。

以他的认知,驸马和吴二小并非勇士,并没至死无畏的傲骨,恐惧下也无多少演技,想来对下毒一事一无所知。

他开口:“没有。”

姜晏乔什么都没问道:“没有?一言不发?”

季靖云多说了几个字:“出言不逊。”

出言不逊等于没说话。

姜晏乔又笑了声。

能让谢南川出言不逊,想来季将军的手段不算太仁慈。季将军对什么都淡然,对她的死怕是也能冷静应对。战场上,战士们死状比她千奇百怪多得多。

季靖云慢慢开口:“殿下无事。”

姜晏乔点头。

季靖云伸手,将门直接关上。他像是终于反应过来公主是随意找的由头吹哨,一点都不想看公主糟心的样。

门怎么打开怎么关上,又是“乒”一声。

姜晏乔被声音弄得一颤,随即咯咯笑靠在床边。她想起有一次和将军为了一个帘子的斗智斗勇。笑累了,她又拿起哨子放到唇边。

这回是带着笑,于是吹响时带上了气音,一半的声音外泄,一半努力发出“呼嘘——”。

门再次“乒”打开。

季靖云站在门口,脸色不愉,但还是出现了。他耐下心:“殿下何事?”

姜晏乔挪直身子:“将军能听到多远的哨子声?”

季靖云:“整个公主府无碍。”

姜晏乔笑叹:“季将军要是回家去,岂不是这竹哨就无用了。”

将军府和公主府相隔不算远,纵马不过片刻。只是哨声确实听不到。

季靖云没有神情变化,用关门的“乒”声,回应公主。

这回姜晏乔没有被响动吓到,又笑倒下。她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为了这么点小事笑成这样。

她咯咯笑着,笑得腹上发疼。

知潼站在一边,脸上无奈。季将军能到现下不发火,实在是气度大。换成另一个武将,恐已当场骂出声。

姜晏乔笑得泪水溢出。

她无所谓用刚换上的衣服擦了眼角,躺在床上:“知潼,你说我吹到第几次,将军就不开门了?”

知潼提醒:“将军这是为了让殿下急需人护着自己的时候吹的,哪能一直吹。”

姜晏乔笑容淡淡:“我既然没找到下毒的人,今晚注定是死。拿这个哨子玩乐又如何?”

知潼拧眉:“殿下莫要如此说。”

她直言:“接下去殿下所有入口的东西,都让我先试吃。这样殿下……”

“你被毒死了,我就跟着你去。”姜晏乔在床上如此说,“让你再活过来。这样我还是死。知潼,我的命是命,你的命也是命。”

知潼心中发软:“但是殿下,知潼的命与公主的命不同。这世道不会为知潼是死是活而变,会为了公主而变。”

知潼没细说。她死了,无非公主挂念。公主死了,陛下给天下人的福祉怕是要改。

姜晏乔握着竹哨:“在吴二小眼里,他妹妹的命比我的命重要。在谢南川眼里,何悠素的命比我的命重要。”

“在父皇眼里,我的命比知潼你的命重要。在我眼里,我亲近的人的命,都很重要。我父皇母后若是出事,我也定然一并跟着去。知潼,你在我心里与亲人无异。”

知潼躬身:“殿下言重。殿下若是出事,知潼绝不苟活。”

她虽感动,可没被公主带偏:“将军无辜,他进进出出提心吊胆,还望殿□□恤。”

姜晏乔又忍不住笑起来。

季将军冷脸发黑散发杀气的姿态,与“提心吊胆”相差甚远。

她哨子放到唇边,思考着要不要再来两次。算是死前小游戏。

门被叩响,云嬷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云嬷嬷颇为操心:“殿下,洪御医送来了安神的药。您今日滴水未进,一口未吃,洪御医说直接喝药对脾胃并不好。知潼煮的甜汤在灶台上热着,可要一并吃点?”

姜晏乔将哨子搁下。

她坐起来望向门口。

“进来,云嬷嬷。”

云嬷嬷从外头走进门,将温热的甜汤和安神药一并端进门。她一脸歉意:“府上事忙,险些把灶上这甜汤给忘了。”

知潼上前接过,将其放到屋内桌上。

她取出勺,用屋内茶杯将药与甜汤都舀一勺出来。在公主没阻拦之前,拿两个杯子先一步喝了下去。

云嬷嬷见状,没半点介怀。她笑盈盈夸奖知潼:“知潼对殿下真上心。”

知潼只是笑笑,稍等会儿才将甜汤先端给公主:“殿下请喝。”

姜晏乔低头看甜汤。

晶莹剔透的银耳黏稠,看不出一点异样。知潼试毒了,没死。

她拿起勺子轻微搅拌碗。取出一勺小心翼翼喝下。她咽下细品。没有烧心,没有毒!

姜晏乔再尝了一口,又一口,很快将一整碗甜汤喝下。她稍放下心来,内心隐秘处带上一点微不足道的期颐。

或许这一回,她能逃脱死亡,去迎接新一日。

或许下毒之人,这一回被府上严查吓住,不敢轻易动手。

云嬷嬷双手捧着药碗,端上来给公主。

姜晏乔接过药。

药晃动着,味道难闻。没人会爱喝药。

姜晏乔屏息,一鼓作气将药喝下。本饥肠辘辘的肺腑,在两碗汤水下肚后,自是半点不饿。

她眼内刚要露出一点欢喜,眼眸注意到云嬷嬷袖角蹭上的深褐色药渍,当即一滞。

熟悉的灼烧袭来,让她本就沉重的身体变得逐渐无力。毒性蔓延比先前竟都快一些。

姜晏乔深深闭了一下眼,再度睁开。她拿起竹哨虚弱吹响,唇角开始溢血。

“嘘——”染血的竹哨,吹响了最轻的一次气音。

她见着季将军破门而入,又努力转头拿剑,想要站起身来将剑对上云嬷嬷。

是了,是了。

她怎么没有想到。她的每一次汤汤水水,都几乎有云嬷嬷的碰触。云嬷嬷身为后宫之人,藏匿的本事大了去。

姜晏乔血止不住,依旧拔剑抖着对上云嬷嬷。她感受不到的疼痛还是激得她红了眼眶。

她眼眸明亮,含血对云嬷嬷笑起来,语气是无比和善:“嬷嬷,我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