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家庄园。
瞿真刚下楼去就看见蔺和同姑妈坐在一起,气氛超级和谐友好地在说着些什么,她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发现现在的时间不过才七点钟。
来这么早?
蔺家和她家位置相隔的还是有一定的距离的,按路程推算的话,小少爷至少得五点就起床了。
一楼大厅处的蔺和一看见她的身影,眼睛立刻一亮,他语气中带着止不住的愉悦,开口道:“日安,瞿真。”
“日安,今天怎么来得这样早。”瞿真一边下楼梯一边回答道。
“有好消息想跟你说,就来得早了点。”
蔺和顿了顿,开口体贴地说道:“要不你先去吃早饭,我们到时候去车上说也行。”
她回答道:“......我已经吃过了。”
瞿真今天早上同样起得很早,她要复习考试重点,早上刚起床脑子清醒效率会高一点,至于早餐六点左右的时候江尧就给她端到房间里面了。
她现在比较关心的是蔺和究竟要说什么。
蔺和看了一眼姑妈才笑着对她说道:“我哥下周就要从国外回来了。”
蔺琮?
如果瞿真没有记错的话,蔺琮应该会比她和蔺和再大上个六七岁的样子,这位提前修完学位后,早早就大学毕业的牛人好像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蔺家家主了。
和她这种普通款人类不一样,这种类型的一般被叫做满级人类。
蔺和继续满是喜悦地继续说道:“我父母在国外忙收购的事情,暂时脱不了身,就只能让哥哥先来处理我们订婚的事情了,估计很快就能商量好,我哥的办事效率一向很高的。”
“等瞿真考试完,我们就可以向外界公布订婚的事情了。”他眼含喜悦地同瞿真分享这个激动人心的消息。
但瞿真完全笑不出来。
她一边听着,一边捏着楼梯扶手的手是一紧又一紧,眼前是一黑又一黑,要是她真的能成功和蔺和订婚,实际上报社这些犀利言论还真不用她太担心,大概率蔺家都会处理的,他们家危机公关以及言论引导这方面一向很强。
可蔺琮......这种级别的......超级大boss......
瞿真一向很有自知之明,她觉得拿这种人生阅历学识都和她不是一个量级的人物来降维打击她这种马上就要毕业的高中生属实是有点子太大材小用了。
对了。
瞿真皱着眉突然就想到了以前听过的传闻,只不过时间过的有点久了,她也记不太清他究竟是alpha还是beta了,以前在画室聊八卦的时候她听池景同提过一嘴,这个蔺琮好像还是独身主义者来着。
那大概率就是beta了,二十岁后颈腺体发育后的alpha和omega会受到信息素的影响,基本上不可能再去保持什么单身状态了,信息素的诱导会让人像发情的牲口一样。
她一直以来都很羡慕beta,另外,像他这种已经完成了究极进化的高智理性上等人,究竟谁能打得赢啊。
反正她不能。
想到这里瞿真走上前去牵起小少爷的手,同姑妈告过别之后就拉着他一同朝外面走去,她打算等会儿上了车找个办法套点相关的信息出来。
刚走下台阶就看见穿着园艺服的江尧正拿着水管浇花呢,听见她们的脚步声,正在浇花的身影转了回来,瞿真眼尖一眼就看见他手上包裹着的白纱布了。
瞿真没有做任何反应,快要越过他的时候脚步一顿,瞟了一眼身边的小少爷后立刻开口关心道:“江尧哥,你的手怎么了。”
“剪花的时候不小心伤到了。”他眉眼弯弯,摆出温文尔雅的态度回答道。
瞿真又问道:“上药了吗。”
他摇摇头。
“那回来我带给你吧。”
江尧笑着点头道:“麻烦了。”
非常客套外加生疏的两个人。
蔺和顺着她的话看过去,他一直知道这个人,几年前已经改名换姓被江家认回去了,明明已经是小有成就的继承人了,干吗还跑到瞿家来当管家。
几乎一瞬间他就开始朝着坏的方向去联想了,毕竟他对瞿真家的事情一直都特别上心,这个人和瞿真之间关系极为特殊,要论起来算仇人也一点不为过,但刚刚听瞿真的语气却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再说了蔺和要不是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alpha,还真以为他是beta,omega一类的角色,明明照片上看起来就像快要病死了,现实生活却显得特别羸弱,就连他喜爱的东西也和寻常alpha不同。
插花,绘画,茶艺样样精通,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个江尧是专门为瞿真培养的童养夫呢,近些年来alpha和alpha在一起的事情虽然非常少,但也不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上等人茶余饭后也爱聊八卦,蔺和早早就开拓过眼界了。
而且他长得就很......
蔺和面色微冷,他不喜欢瞿真关心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哪怕只是带着客套的礼节性关心。
更别说池景同在天台上的那一番话算是彻底敲醒了他,将他从童话故事般的美梦中一下子就拉进了冷酷紧促的现实生活。
任何胆敢不要脸围绕在瞿真身边的人,不管是omage还是beta,甚至是可能性小到几乎没有的alpha,他都不会再给这些人任何机会。
蔺和面无表情地微微昂头算是跟他打过招呼了,要不是瞿真,这种身份的私生子连见他面的机会都没有。
——
车上的升降板似乎已经重新修好了,坐在前座的司机王叔等他们一上去就给打开了,瞿真略带疑惑地开口问道:“王叔替班回来了吗。”
“......昨天那个其实是我的表哥,他没有加你吗真真?”蔺和似乎比她还疑惑。
“好像没有。”
瞿真摇头,她手机里的骚扰短信实在是太多了,早就设置了拦截,她又开口道:“先等我找找。”
她点开通讯录之后,在一长串添加申请中第一眼就看见一个长臂黑毛大猩猩高举手臂打招呼的头像。
瞿真手指微动点了进去。
【蔺澍:你好,麻烦你通过一下。】
【蔺澍:?】
【蔺澍:你是在学习吗】
.......
【蔺澍:我是蔺澍,蔺和的表哥。】
.......
【蔺澍:是我!!!】
【蔺澍:你还在忙吗,为什么不通过我,你生气了?我平时其实一直都是一个很有礼貌的人的。】
........
【蔺澍:你设置了阻止未接来电和短信吗。】
蔺和晕车看不了手机屏幕,他看瞿真找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给出什么反应,开口提示道:“我记得他头像好像是他开赛车的照片,车是大红色的。”
“好找吗,要我帮你看看嘛,瞿真。”他补充道。
瞿真轻笑着说道:“不用,我已经找到他了。”
她通过申请,换了备注之后稍微打了句招呼之后就将手机放回口袋里面了。
她正好余光看向外面有一家药店:“车停一下,我先去买个药。”
等她买完药提着药回来,蔺和的脸色又不好了,他脸上的表情冷得就刚像从冰柜里面爬出来的一样,他开口质问道:“瞿真,我突然想起来,我脖子上的伤你好像从来没有问过一句。”
瞿真抬眼看向他,等的就是他这一句话,她开口道:“那天我就.....”
“我是说之后。”
“他对你来说比我还特别吗。”蔺和这会儿语言就很流畅了,明明瞿真说买药他也在场,他还是要反问道:“请你告诉我,瞿真。”
特别吗?
实际上瞿真并不这么觉得。
从小养到大的,为她出生入死过好多次的,扔掉之后还能自己跑回来的狗,能承接她一切恶念的承载体。
这么一想好像是有点特别,但这个跑题了,不是她刚刚上车就一展演技,用心铺垫的重点。
另外以上的心理活动可不能对着蔺和这么说,他们两个之间走的可是清纯风味的恋爱路线,于是瞿真低下头说着对她而言,轻而易举不用打草稿就能轻易流淌出来的蒙太奇式谎言。
“没有,昨天接吻的时候看你伤已经好了,就没有再问,再说了你马上就是我的未婚夫了。”瞿真意识到这么说方向不太对,她改口道:“我以后会多关心你的,不好意思,蔺和。”
“他对我来说更像亲人,小的时候......”
瞿真停顿了一下,带着悲伤表情地抬眼看着他。
她稍微思索了一下,说出了只要是人给别人讲秘密都会说的一句话:“这件事我从来没有给任何人说过。”
话是这么说,但她心里门清,江家和瞿家那点破事在上流社会究竟能瞒得住谁,眼前的蔺和就更别说了,说不定有些细节比她还了解得清楚详细。
只不过蔺和是体面人心里又喜欢她,自然小心翼翼根本不会当着她的面去提,但有些话从她嘴巴里面说出来的意味就又不一样了。
机遇和所谓的危机永远是并存的,情绪的起伏往往代表着不轻易露于人前的“真我”的出现,瞿真自己不会轻易喜欢上别人,所以也就一直不相信蔺和嘴里所说的喜欢。
但现在还只是在她的开头铺垫阶段,对面的蔺和微表情里面就流露的就全部都是悲伤,心疼之类的情绪了。
不是,你共情我的速度真的好快。
瞿真自己这边还没上情绪,他那边眼眶就红了,这样会显得她有点悲伤得不够啊,
就这么喜欢她的吗?瞿真这回真的是有点感谢自己异于常人极为另类的童年生活了,第二感谢给她一张好脸的妈妈和爸爸,第三感谢她自己超凡的人格魅力。
言归正传她要赶在蔺琮回国之前,把这位小少爷牢牢地绑在她的身边,顺便借这个机会摸摸蔺琮的老底。
她语带犹豫道:“蔺和,我可以相信你吗。”
但是效果好像一下子就超群了,蔺和眼眶红得比她还厉害,他扑上来抱住她:“没关系,要不想说就不说了吧,你别难过我以后再也不问了。”
“对不起啊瞿真。”他搂得更紧了。
她微微推开,跟他解释道:“江尧是姑父的亲儿子,我小的时候寄人篱下......日子一直不太好过,很多时候多亏了有他。”
半真半假。
“小的时候.......”说谎的时候要补上真实的细节,这样可信度会更高。
“吃饭不敢把筷子伸太远。”
真话,不过是因为必备的餐桌礼仪。
“要小心翼翼地看着所有人的脸色行事。”
真话,因为家里有一群爱发癫的脑残神经病,稍不注意就会惹到他们。
“他帮我了很多。”
真话。
“我心中一直很感激崇敬他,把他当成哥哥一类的长辈。”
这句是完全的假话。
瞿真每一句话都不讲细节,并且每个短句和短句之间的间隔时间不短,留足了供他去遐想的空间。
她看着他每一丝流露出来的细微表情并随之来适当地调整着自己的表情,大多数alpha都不会像她这样露出脆弱受伤的样子,他们中绝大部分都觉得这是一种可耻和软弱的表现,但对瞿真来说,什么好用,用什么。
当然示弱这招只有在乎你或者喜欢你的人面前有奇效。
对面的蔺和看起来已经心碎得不行了,他两条眉毛皱在一起,已经开始替她轻微地哽咽上了,搞得瞿真都有点哭不出来了。
瞿真一直觉得他们这两天相处起来有种细微的陌生感,在下周见他哥之前,她需要让他们之间的陌生感完全消失掉,吐露心声是很快拉近双方关系的一种办法。
聊童年,聊过去,聊流过的泪,聊受过的伤,好像借此双方就能拉近彼此灵魂之间的距离了。
事实上根本毫无意义,但眼前的蔺和肯定不这么想。
“你也有哥哥,我想你应该也有同样的体会吧。”
瞿真轻声道。
蔺和摇摇头,瞿真的耳朵随着他的动作已经高度戒备地竖起来了,下面的话跟大考前老师划重点一样没什么区别。
“我哥......很厉害,平时也不怎么爱搭理我,当然我跟他也聊不来......他有时候真的很傲慢.......”他一边思考找最合适的词,一边嘴笨地解释道。“他小的时候就爱一个人在书房呆着.....成年之后就搬出去住了。”
“瞿真,别误会我也和你一样崇敬的,就是........就是.......他那种高高在上的形象.....会让人很难靠近他。”他支支吾吾地说着,瞿真在旁边听着真的很心急,但表面上还是包容又鼓励地看着他。
蔺和又想了想,这才开口道:“但我一直觉得像他那么活着是很累的......他就像一台冰冷的,永远不会犯错的机器一样运转着这个蔺家。”
“谁犯了错都可以找他摆平,但他自己就好像从来不会做错事情一样,”他补充道。
“不过.....他也很矛盾,他信教的,我有回去他书房看过,里面......”
蔺和并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转了个角度继续说道:“连我都不相信哎。”
瞿真点点头,她能明白他的意思,她也不信这些的。
根据他小学生一样的语言表达能力,她脑袋里面已经大概有了对方的形象,确实像他说的那样处处矛盾,高度理性和宗教的本来就是一根线上,左一头右一头不太沾边的两种东西。
那蔺琮这个人就真的很值得细想了。
眼前蔺和还在继续用他那双眼睛柔情万千地看着她,瞿真用余光瞟了一眼窗外,现在已经快到学校了,差不多可以收收了。
瞿真凑上前,包含虔诚意味地吻了吻他的额间,补上了落幕的结束语:“我一直想要有一个人出现在我身边,但幸好现在有你在我身边。”
非常非常真的真话。
但那个念头仅在她小时候出现过,并且转瞬即逝,时效性早在八百年前就过了,瞿真已经不会再这么想了。
蔺和哭得都有点伤心了,她的右侧肩膀都被打湿了,这种揭露过去坦白伤口的交心场景,一般是将双方关系拉得更进一步,感情再次升华的感人场面。
但非常可惜的是,在场的两位一个是口蜜腹剑的骗子,一个是真诚无比的傻子。
瞿真垂下眼,摸着他的后脑勺处的金发,心里有点怜爱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