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献眼睁睁地看着怀里的少女闭上眼睛,看着她的手缓缓滑落。
他的膝盖上中箭,疼得使不上力,猛地往前一踉跄跪在了地上。他抱紧怀里的少女,下意识去探她的呼吸,可是她已经没有呼吸了。
“宁宁,宁宁?”他哑声喊少女的名字。
可是没有用,少女紧闭着眼睛,像是什么也没听见。
林献终于,忍不住,落泪。
宁宁……
怎么会这样呢,一切不都要好了吗,他们两情相悦,他的仇家全都退幕。他们应该好好在一起的,不应该这样突然,她忽然就没了。
还是说,这一切都是假的,是一场噩梦?
林献拔下头上的簪子,用力扎进自己的掌心。
掌心被簪子刺穿,鲜血淋漓,疼得他不受控制地轻颤。
可他还是没有从这场噩梦里醒过来。
……
林献的暗卫到时,男人拖着受伤的腿,手脚并用地往杏花林外跑,目眦欲裂神色凄惶,“大夫,快找大夫……”
“殿下。”暗卫首领按住他,低低道:“简小姐已经去了。”
他像是被戳破内心最大的恐惧一般,表情一片茫然,颤抖着嗓子冷声道:“报仇啊,那……我要让杀了宁宁的人,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他一字一顿,语调森冷可怖。
“是!”
射箭之人很快就找到了,就是被贬为庶民的五皇子,带着毒箭和仅剩的死士,想要和林献同归于尽。
“林献,你不是最喜欢简沛宁吗?你看,我杀了你心爱的人。”五皇子被剁掉了腿,仍然尖着嗓子大声刺激林献,“你这个怪物,除了简沛宁,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喜欢你!”
“你这个心思阴暗毒辣的怪物……活该一辈子都不会有人喜欢。”
“简沛宁死得好啊,这个子,早知道爷就了她,让你活活气死!”
五皇子喋喋不休,神态癫狂。
林献面无表情走到他面前,伸手捏住五皇子的下巴,随手从旁边拿起一把雪亮的小刀。他冷笑,手起刀落,五皇子想要尖叫,却发现自己的舌头从自己的嘴里滚了出去。
他满嘴都是血,发出凄厉的嘶吼。
林献垂眼看着疯子般的五皇子,用帕子擦掉手上的鲜血,随手丢掉帕子,转身朝外走去,“活剐五千刀,慢慢……刮。”
暗卫首领连忙追上来,“此事若是圣上知道了,怕是……”
林献淡淡地侧目看他。
“贬为庶人,流放岭南。”林献眸光幽深,“谁有这个胆子将他留在京都?”
自然,只有圣上有这个权利。
京都去岭南的人,多半都磋磨死了。那样的穷山恶水,过去简直是送死,圣上怎么舍得呢?
暗卫首领一时之间咋舌,不知道如何说话。
林献转身朝书房走去,淡淡看了一眼放着虎符的格子。如何,起身打开暗扣,拿出虎符,缓缓走了出去,一直策马到了京都禁卫军所在。
……
皇帝批改完奏折,转身想要出去吹吹风。
就在这时候,皇城外响起兵戎之声。皇帝一惊,下意识转身朝内跑去,羽箭破空而出,一箭从他的太阳穴贯穿刺过!
皇帝眼睛大睁,脚底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劲直倒了下去。
血红宫墙外残云翻卷,远处古道芳草萋萋。
林献收起手里的弓箭,缓步向前走了一步,神色冷淡肃杀,“随朕入主紫禁城。”
他身后千军万马豪声回答,只有林献垂眼,看着自己的手,想起哪怕是皇帝和五皇子都死了。他的宁宁啊……还是,永远都回不来了。
……
十年后。
深冬,皇城内红梅明艳,大雪纷飞。
林献照旧和往日一样,行至梅林,看着满林的积雪与梅花,照旧想起那个笑容明媚温暖的小姑娘。
“宁宁……”林献低低叹息。
他缓缓走进梅林,一边咳嗽,一边往梅林深处走去。
他才三十来岁,不过而立的年纪。
御医却说他忧思过度,油尽灯枯,命不久矣。
满地积雪踩上去,酥脆有声。他穿过梅林,看到不远处有个桃红的裙摆一闪而过,和那年宁宁穿的一模一样。他下意识追上去,果然看到少女雀跃的背影。
她梳着双髻,手里拿着一串各色水果串成的糖葫芦,蹦蹦跳跳地行至积雪之上。
林献下意识喊道:“宁宁。”
少女一愣,回过头来。
少女的面貌还是十五六岁的样子,圆圆的脸,一双含水的杏子眼。她回头看他的目光有惊喜有思念,像是隔着宿世的爱,终于泄露出来。
傅挽朝着林献走过去,伸手拂过他的鬓角。
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林献下意识伸手,想要抱住她,但是却什么也没有触到。
林献的眼前一阵发黑,再睁开时,入眼的不是梅林,是承乾宫多年都不换的帷帐。
他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连喘气都变成了一件极其艰难的事情。
朝臣和御医跪了一地,全都沉默地看着他。
林献终于清醒过来。
什么梅林,那只是他的梦,他的幻觉罢了。
宁宁早在十年前就死了,再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怎么可能在梅林里呢……何况,他这个样子,大概是大限将至了吧。
他这样想着,眼前有什么走马观花似的流转而过。
少年时只有算计,成年时只有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
只有那短短的一段时间,有那个明媚的少女照进他的心里,连带着那段回忆似乎都要明亮些。
恍惚间,他有看到少女缓步走过来,伏在他的床榻前哭得厉害。
林献艰难地抬起手,吃力地想要安慰少女,“宁宁……”
可是他的手还没抬起,便落下了。
什么都没了。
傅挽站在林献的床边哭,系统沉默许久,还是道:“我就说,你不要陪着他吧。”
傅挽缓缓朝外飘去,缓缓闭上了眼睛,“系统,为什么?”
系统没有回答她。
她活在写好的剧本里,就算是几率很小的事情,作者让它发生就会必定发生。她从来不是活在真实的人生里,她只是活在一个写好的故事里。
她应该,一早就明白这个道理的。
“走吧,你至少还是可以再见到他的。”系统还是忍不住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