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个拱门,一抬眼,便见如此娇俏的姑娘含着泪控诉自己,郑翊涵心尖一软,又有些心疼的拱手作揖:“对不住,当时情况紧急,没顾得上。”
他声音比寻常还要温柔两分,又带着几分讨好,也不矜持身份,平等对待。
这般模样,让苏听雪再无法生气,嘟嘟嘴,就不再说什么。
郑翊涵稍稍放松,上前两步到了她跟前,张嘴想说自己来意,却又无法立马说出口。
说实话两人又相处了这么久,要说一点感情也没有,那不可能,他又不是圣人。
否则他怎么会下意识忽略季青璃说的方法,选择纳妾作为报恩,要不是季青璃吐血晕倒,他也不会再次后退将纳妾说成做样子。
但季家强势,再加上他心中,青梅竹马的季青璃分量确实更重,天平很容易倾斜。
只是他同样看得清苏听雪对自己的情谊,正是如此,劝她另嫁他人的话就说的格外艰难。
苏听雪纳闷的看着他,见他欲言又止,便问:“你这是做什么?来了就为了跟我大眼瞪小眼?”
“自然不是。”郑翊涵被她逗笑了,心里也轻松一些,挥挥手让两丫鬟下去,才道:“是这样,你我当初为了躲避追杀以夫妻相称,但外人并不知道,你也无需因此为妾,这是委屈你了。”
苏听雪本就被他的态度弄得提心吊胆,此时闻言,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成真,当即心头一颤,面上还努力带着笑,像是若无其事道:“怎么突然这么说了?”
郑翊涵没回答这个,转而道:“听雪,你救了我的命,这恩情我会记一辈子,你安心,我定会为你寻一个如意郎君,以后他若欺负你,我不会放过他!”
“真的啊?”苏听雪抿唇笑看他。
郑翊涵:“当真!”
苏听雪却摇头:“算了,我可不敢,郑公子你不愿娶我便直说,虽说我们当初夫妻相称的事没多少人知道,可也是有人知道的,要是这事被我未来夫君知道,我必定被休弃,若是这般场景,那我还不如不嫁,就当一辈子老姑娘得了。”
郑翊涵急了,赶紧解释:“你放心,阿璃为你找的夫君定然不会在意这些,再说就算在意,有我郑家和将军府在,他也不敢对你有一丝不好的!”
将军府?
苏听雪低头,唇边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果然是她!
有些人生来就是人上人,比如季青璃,所以她当然不用在意,可难道他们能照看她一辈子?
尤其是真能照看一辈子,那样的人家必定远远比不上郑家,人肯定更加比不上郑翊涵,那她凭什么放着郑家不嫁,要嫁给小门小户?!
只是她现在不能反驳。
苏听雪咬了咬舌尖,痛楚传来,她满脑的怒意被冷却,再次抬头,已经冷静下来,眼眸里有泪水,嘴上却道:“既然郑公子都想得这么好了,那我也没资格反对,就这样吧。”
郑翊涵心中叹息,又靠近一点,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道:“我曾答应过阿璃,此生不纳妾,再者当家娘子起步比为人妾室要好上百倍?”
“郑公子说的是。”苏听雪灿然一笑,也不反驳,仿佛认命了。
她越是这样,郑翊涵反而越内疚,像是自己成了负心人,可事已至此,再多说无益,他狠狠心大步离开。
转头就送来一堆好东西,不管是药材、还是珍惜玩物,包括铺子都送了两个,这也是在表明自己的态度,救命之恩肯定会还。
但郑翊涵却不知,苏听雪看着满屋子好东西,并未如同他所希望的,安下心来。
反而更加不甘。
凭什么她有机会嫁给这样好东西随手送的人家,却偏偏要听季青璃的安排,嫁给小门小户,一辈子仰仗着别人指缝间流出来的一点东西生活?
只是她现在十分被动,季青璃已经堵死了她的后路,方方面面都想到了,她再没有借口只能嫁给郑翊涵了。
除非她将自己名节被毁的事暴露出来……
但她不敢。
这要是做了,日后郑翊涵对她必定心生隔阂。
有季青璃的青梅竹马之情,她讨不到好的!
这时张氏身边的崔婆子过来,一脸热情的拉着她:“夫人请苏姑娘过去,做衣服的老板已经过来,等着给您量尺寸呢。”
做衣服的老板亲自过来量尺寸定做衣服?
苏听雪都有些晕乎,又惶恐:“这如何使得?我住郑家,还有丫鬟伺候,郑公子又送了这么多好东西,正受之有愧呢。”
崔婆子摆摆手:“这算什么?您救了咱们大少爷,再怎么样也不为过!再说夫人可喜欢苏姑娘了,您就过去吧。”
苏听雪笑着点头,被簇拥着过去,心头已然有些想法。
张氏喜欢自己,不喜欢季青璃,那她会帮自己吧?
东侧主院
青璃正窝在床上,一边吃着瓜子,一边听着丫鬟说笑话。
门口一个背影迅速消失,离开主院,前往书房,正是郑家大少爷。
婉月有些不解,趁着一个笑话结束,她着急的询问:“少夫人,这都好几天了,您为何一直将大少爷往外支?还在气纳妾一事吗?”
要说少夫人生病了?
没人比她这个大丫鬟知道的更清楚,头一天少夫人身体是不太好,但第二天就精神多了,之后能吃能喝能睡,还会带着她们睡前散步半个时辰,身上出一层薄汗,睡觉都比以往熟很多,也不伤心了。
这样怎么可能还生病呢?
大夫开的药都没喝了。
可她却一次次借口身体不好,将想要留宿的大少爷赶到书房里,真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大少爷不是都答应了不纳妾吗?
少夫人也不愿意和离,这不是好好过日子的想法?
青璃浅笑:“没事,让他吃吃教训。”
婉月苦着脸,小声道:“可那苏姑娘这些天跟夫人可好了,一天到晚带在身边,今儿上午还被大少爷带出去玩了一个时辰!”
五年来张氏想要给儿子纳妾的想法一直未消停,之前选的人要么畏惧大将军府的名声,要么被少夫人直接送走,可苏听雪不同。
她是郑翊涵的救命恩人,夫妻一体,她也可以说是少夫人的恩人,自然不能和那些人一样对待。
为何少夫人还是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啊!
青璃哭笑不得,装出一脸自信的样子,说:“你放心,大少爷不会纳妾的。”
她想起什么似的,有些好笑的说:“当初他到我家下聘时可发了毒誓,若是纳妾、负了我,他必定断子绝孙。”
婉月可不信这些誓言,从前她是觉得郑翊涵不会纳妾,但有了那天的事,她是一点不放心,当即嘟囔:“就算他真纳妾,毒誓也不会应验的。”
不然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多不遵守誓言的人?
青璃眉头微挑,意味深长道:“那可不一定哦。”
“什么?”婉月没听清,问了一句。
青璃拍拍她的手:“没什么,继续说笑话吧。”
“是。”两激灵小丫鬟立马点头,清脆的嗓音再次响起。
只是才说到一半,青璃脸上笑意刚露出来,崔婆子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丫鬟们小脸一个个皱起,轻声道:“肯定是夫人又想折腾少夫人了。”
青璃也淡了神色:“让她进来吧。”
“是。”婉月点头,去将崔婆子迎接过来。
崔婆子皱缩着一张嘴,半点没有在苏听雪面前的温和热情,冷眼扫了屋内,落在瓜子和屋子里成群的丫鬟身上几秒,阴阳怪气道:“少夫人好兴致啊。”
“好说。”青璃大方点头,又磕了粒瓜子,神色肆意悠闲,倒是少了之前对婆婆身边人的恭敬。
崔婆子眼眸一暗,正要发作,忽然对上她冷淡的眸子,顿感背后一凉,清醒了不少,那话就咽下,到底对方还是郑家大少夫人,又是将军府的小姐,不是她一个奴才能随意教训的。
她轻咳一声,道:“夫人派老身过来是想看看少夫人身体如何了,如今看来,已经安好,那请安一事也不能忘了。”
休息了好几天,没折腾儿媳,张氏浑身不舒服,这不就催过来了。
婉月脸一垮,倒是青璃依旧淡定:“知道了,没别的事你就下去吧。”
崔婆子心口更了更,暗瞪了她一眼,冷着脸转身离去。
也不知道在横什么?
待会儿定要跟夫人说下季氏这态度,明早可不能轻易放过。
“少夫人,您还是早点休息吧。”婉月看着崔婆子那背影,心就在颤,欲哭无泪的看向青璃。
青璃正好有些困了,不过因着崔婆子过来,让她想起张氏,决定给张氏添堵,于是点头,身体往下滑,盖好被子,一边说:“明天上午让阿斌过来等着,有事找他。”
婉月笑了:“阿斌已经被少夫人支出去了,您忘了?”
青璃恍然想起来,立马改口:“那换一个也成。”
“是。”婉月应下,给她将蚊帐放下。
次日
昨天还阳光正好,今天就乌云密布,仿佛随时能下一场雨,黑压压的天空让人心情都不太明亮了。
不过就是这样,该请安的还是要去请安。
青璃穿好衣服,感觉外面还有些冷,特意又披了个大红色的袍子。
她养了几天,消瘦羸弱的身材虽然改变不大,但精气神好多了,脸上也不再是一味地苍白,此时被大红色的绣花袍子衬着,颜色明丽。
袍子下她的衣服也是崭新的,一举一动都显得端庄贵气。
婉月虽然知道少夫人身体好了,但那天吐血的事吓到她了,因此还是小心翼翼的扶着,一路到了张氏的地方。
青璃进来时,张氏正和苏听雪说话,两人脸上都带着浓郁的笑意,一同坐着的还有二房、三房等人的媳妇,也都笑着,十分热闹。
只是当她一踏入,仿佛按下了静音键,笑闹声消失,张氏直接板起脸,不悦道:“我还以为你不来呢,等了这么久,原来是打扮去了呀。”
青璃浅笑上前:“给母亲请安,最近身体还未彻底恢复,大夫嘱咐要多休息,便起晚了,还请母亲见谅。”
见谅?
张氏一点都不想见谅,盯着她那漂亮刺目的衣服,半点没好气道:“身体不好还有功夫打扮,可真的是我的好儿媳,就连听雪都比你乖巧,早早来陪我了,我看还不如让听雪也做我儿媳。”
苏听雪羞涩一笑,低下头去,心头却恨恨的松了口气,看来夫人真的是不喜欢这个儿媳妇,她这一步棋,走对了!
可不只是不喜欢了,这都快有生死之仇似的!
婉月憋闷得咬牙。
什么人啊?
以前自家少夫人早早过来请安,她总能睡到日上三竿,美其名曰老了起不来。
那个时候怎么没听她夸少夫人一句?
有时候婉月都觉得少夫人在郑家生活委屈,当季书辛提出和离一事时,她还真的为少夫人高兴,可惜少夫人没同意。
青璃倒是神色不变,嘴上说着请安,脚下不停,到了跟前,就直接坐下,听见这话,她可惜一笑:“那真是可惜了,母亲,您的几个儿子都娶妻了,要不再让父亲生一个?”
“季青璃!”张氏恼怒的喊了一声,她是这个意思吗?
她是要让苏听雪嫁给自己的大儿子,而不是让丈夫再纳个小妾生儿子!
青璃无辜的看她:“母亲怎么了?”
张氏更气了:“你说我怎么了?”
“儿媳不知。”青璃诚恳道。
张氏:“……”
苏听雪见张氏气狠了,呼吸都乱了,赶紧上前送上一杯热茶:“夫人,喝点茶水吧?”
“还是你贴心啊。”张氏顺着她的手喝了口茶,气息平静了一些,才感叹道:“不像我那大儿媳,就会气我。”
苏听雪面上红霞浮现,嗔怪道:“伯母,您说笑了。”然后转头歉意的看向青璃:“季姐姐,你不要介意,伯母只是开玩笑的。”
青璃心头好笑,称呼都改了呀,她施施然抿了口茶,点头:“当然是开玩笑。毕竟假如我真的不好,母亲当年为何三媒六聘多次上门求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