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的国营饭店就多了,光是一路走过的，就碰到好几家了。
而且林乔竟然还看到了一家西餐厅！可惜是停业的。
林乔坐在公交车上面，脑袋一直往后看,然后扯顾华垣。
顾华垣道，“快到了。”
“西餐厅啊。”林乔惊讶道。
顾华垣道,“你还知道西餐厅？”
“……”林乔抿嘴。“看招牌上看到的。
“你说什么时候会开业啊？不知道做的怎么样。”她还惦记着，毕竟太怀念了。
顾华垣不屑,“帝国主义的东西有什么好吃的？”
林乔：“……”
说这大话,就看你待会儿带我去吃啥了。
公交车一停,顾华垣就领着林乔下车了。位置不算繁华,但是很清静。似乎已经离城中心有点远了。
老远,林乔就闻着一股子香味了,她鼻尖动了动,“好香好香。”
赶紧儿紧紧的跟着顾华垣身后走。
没走一小会儿,就到了一家店外，装潢倒是很简单，店面也小。但是吃的人多。
两人刚进店子,里面就有一对中年夫妻走了出来。
林乔鼻子灵,隐约闻到对方身上似乎有一点点特别的味道。
她觉得做人还是要礼貌，不要让人难堪，于是装作没闻到。
结果对方竟然朝着他们走过来，那三七分头发的中年男人还笑着问，“请问是顾连长吗？”
“我是顾华垣,您是养殖场张主任吧。”顾华垣也笑着问道。
人对上了,双方都笑着互相握手。顾华垣又和旁边的女人打招呼,“这是嫂子吧，嫂子好。”
“你好,今天你可真是太客气了，还请我们吃饭。”这女人也笑了起来，又主动和林乔打招呼，“这就是小乔同志吧。”
“你好，我是林小乔。”林乔点着头答应。
“哎呀，可真精神。怎么想着去养鸡？这工作哪里适合你。”
中年男人就不高兴了，“养鸡怎么了，养殖业是光荣的？要不然老百姓哪里来的肉食吃。”
女人就推了他一把，觉得他实在不给面子。
“张主任和嫂子先坐，我们来晚了，你们肯定也等饿着了。边吃边聊。”顾华垣笑着招待他们就坐。
然后又正式的介绍双方。
“我的未婚妻，林小乔，这次也是她来这边学习养殖技术。未来这些天可要给你们添麻烦了。”
张主任两口子忙说客气了。
顾华垣又对林乔介绍，“这是养殖场的张主任，以及他的爱人胡梅女士。”
啊，原来是她未来几天的老师啊，林乔伸手和他们握手。表现的大方得体。
胡女士还是觉得林乔这模样养鸡实在是可惜了。“怎么不给她安排个合适的岗位？”
他们虽然不知道顾华垣家里怎么样，但是这次顾华垣是通过张主任的一个老战友联系上的。至少也说明他人脉广。安排一个工作肯定是没问题的。
顾华垣笑道，“工作都是一样的，需要她做什么，咱们就学什么。这次也是她自己主动要求学习的。小乔认为，养鸡是造福广大人民群众的事情。是为大家增加营养的重要任务。”
“对啊，这么想就是对的。”张主任很赞同。“咱们养殖场每年招工，大把的人要往里面进呢。”
他媳妇胡梅心里想着，这年头还有什么工作没人挤着进的。就是艰苦的矿工，人家都抢着干呢。
嘴里还是要说林乔挺有想法。
问她现在对养鸡有没有什么了解。
林乔很自信的点头，然后把自己看的资料内容说了一番。肚子里有东西，说起来也自信有条理。
可把张主任和他媳妇惊了一下。
原本以为就是关系户过来学点东西，原来人家还是有真本事，认认真真要干这一行啊。
就这知识储备，就算考他们养殖场的工人，那也是没问题的。
张主任这么想的，也和林乔这么说的。
林乔一听自己都可以面试工人岗位了，高兴道，“真的吗，我这知识储备够了？”
“够了，一般工人没进养殖场之前，也没地方学这些啊。”
林乔骄傲的不得了。
但对考工人这事儿完全没想法。毕竟她都答应给团里养鸡了。
几人正说着，顾华垣已经端着两只烤鸡过来了。
林乔才知道，这就是之前顾华垣和他说的烧鸡店。
鸡肉外焦里嫩，香味扑鼻。切开看，里面还有小蘑菇。
张主任自豪的表示，这里的鸡肉都是他们养殖厂供应的。
林乔眼睛都亮了。养殖场里这么多的鸡啊。里面的人岂不是顿顿吃鸡肉？
真让人羡慕。
一人啃一个鸡腿，林乔吃出了幸福的感觉。
真的好久好久好久没吃这么一顿好吃的了。
她觉得自己一个人可以啃一只鸡了。
后面又端来了鸡汤。老母鸡炖蘑菇，香的舌头都要吞下去了。
她感慨的和张主任两口子道，“我感觉，养鸡真的是一项伟大的事业。我要认真的完成这项事业。”
……
伟大总是会伴随着巨大的牺牲。
这是林乔到养殖场之后，得出的人生感悟。
她总算知道，张主任夫妻身上那若有若无的味道是从哪里来的了。就是这里啊！
进入养殖场的那一刻，她就觉得自己中午可能吃多了，想吐。
只是碍于人前，没表现出来。
她偷偷的拉着顾华垣的衣服问，“我在这里学？”
顾华垣道，“是的。”
林乔：“……”
她眼睛瞪大了，依然是不敢置信的目光。
顾华垣早就习惯了，笑着走前面和张主任两口子聊天。
今天的初次见面是成功的。张主任说因为林乔只是临时工，不好和别的单身女同志挤一个宿舍里面。于是给她安排一个暂时还没人住的房间。另外再安排她的未来的师傅……一位养鸡部这边的先进分子和她一起住几天。帮助她全方位学习养鸡技术。
“小芳，来来来，到这边来。”
张主任到了养鸡部这边，就大声吆喝了一声。
一个扎着大马尾的女同志麻溜的跑过里啊。大脸盘子，厚嘴唇，看着特别敦厚。
“这是孙小芳，养鸡分部的先进技术员。也是我们这里的积极分子。”
“同志你好，我叫孙小芳！”孙小芳高兴的和林乔打招呼。
林乔赶紧道，“你好你好，我叫林小乔。”
她想握手来着，孙小芳摆手，“我手上鸡屎还没来得及洗干净呢。”
林乔：“……”
张主任交代道，“小芳啊，这位林小乔同志来这里是来学养殖技术的。她未来是要给咱们建设兵团那边养鸡的。你可一定要好好教，不能马虎。”
“我最佩服军团的军人们了，我一定会好好教，保证把我拿手本事都给教出来。”孙小芳立马认真道。
张主任满意点头，然后安排林乔去办住宿手续。发放临时工牌。
安排好之后，顾华垣就说自己带林乔在这里熟悉一下。就不耽误张主任时间了。
“那也行，你们自己转转也好，熟悉熟悉。有什么事情就去办公室找我。”
张主任笑着道。
他媳妇胡梅道，“也可以找我，我不在这上班，但我住这里。”
林乔内心麻木的点头。
等人走了，她拉着顾华垣的衣服，可怜巴巴，“顾华垣，这里……好臭。”
说一句臭气熏天不为过。
顾华垣问，“然后呢？”
“……”这让人怎么好开口。林乔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才能表达自己复杂的心情。
她就觉得，每次自己认为自己行，可以为了理想而付出的时候，总是会发现，现实比理想更艰难。
谁能知道这里这么臭啊。
地上好多鸡屎。鸡毛随处可见。
她即将在这里学习，想想就心塞。
“一定得在这里学吗？”她问。
顾华垣道，“省城就这里养殖场最大，而且……饭都吃了，你不学，不白吃了吗？谁刚说钱不够花来着？”
“……”林乔想吸气，最终没有。只捂着鼻子，“我也没说放弃，就随便说说。”
“那我学几天啊？”
“原定半个月，具体看情况。”
半个月！
半天都好困难。
林乔的心就感觉一直落落落，一直没到底。
“走，带你去看你宿舍。”
宿舍并没有分男女宿舍楼，都是几排平房。毕竟这里郊区，面积大。林乔分的宿舍靠边，里面孙小芳已经在收拾了。人家热情的不得了，都给林乔把床铺收拾好了。
看这里，林乔都不好意思说自己不住了。
顾华垣也就放心了，帮她把将买的东西放下，就带着林乔出了屋子，让她在这里好好生活。又给她塞了票，让她救急用，但也别轻易出门。然后就是包里他装了零嘴，让和室友分着吃。平时对师傅大方点，别舍不得。他不在这边，也没人帮着她，尽量别和人吵架。要不然委屈白受了。
“知道了。”林乔点头，然后才意识到一件事儿，“你要回去了吗？”
“我肯定要回去，就今天一天假，我得赶下午那趟车回去。回去大概也要晚上了。”
林乔心里一震，突然有些无助。没遇着顾华垣之前，她还不觉得，可现在和顾华垣在一起生活时间长了，突然分开。她就感觉有些害怕。
这个陌生的世界，她就顾华垣一个亲人。
她嘴里没说，眼睛却巴巴的看着。就和第一天被送学校，舍不得爹妈离开的孩子一样。其实也不是因为多舍不得爹妈，主要是环境陌生。
她难过，“不想和你分开。”
“……”顾华垣偷偷喘了口气，本来就不放心了，这会儿还真纠结。
最后想了想，“这周放假，我就来看你。要是学的好，我就接你回去？”
“嗯！”林乔麻溜点头，“说好的，最迟不超过一星期。”
“好。”顾华垣笑着点头。
哪怕说好了，林乔最后还是依依不舍，愣是送顾华垣出了养殖场的门。“一个星期啊，别忘了。”
“记住啦。”顾华垣和她招手。忍着没回头，大步就走了。
离远了之后，才忍不住摸心口。
……
顾华垣那顿饭也没白吃，张主任安排的这个孙小芳性子特别好。知道林乔刚来不熟悉，就带着她在养殖场里面转悠。
林乔表示一点都不想转。她现在只想远离，不想去闻各种动物粪便的味道。
孙小芳以为她是舍不得亲人，还安慰她，“舍不得你对象吗？”
“嗯。”林乔点头。好想和他一起回去。
“那有啥舍不得的，这不都是为了生活吗，我其实也舍不得我对象。他在养猪场那边，虽然离得不远，但是也挺难见一面的。可咱们都是为了工作努力，就不觉得想啦。对了，你对象有说啥时候来看你吗？你数着日子就有盼头，人就不难受了。”
林乔道，“他说等一个星期就来接我。”
“啊，那你时间可能还不够呢，你得辛苦点。那咱今天就开始学？”
林乔点头，她也想早点回去。早学早走。
孙小芳就挽着她的手去先换一身工作服。工作服当然是旧的，毕竟林乔只是临时在这里，穿新的太浪费。
林乔不舍的脱下自己的新军装。又学着孙小芳全副武装自己。
口罩手套，扫帚铲子。
林乔拿着扫帚和铲子问道，“不是养鸡吗？”
“是啊，今天教你如何维护鸡圈卫生。这也是基础。好的环境才能养出健康的鸡。要不然鸡很容易生病的。”
林乔：“……”所以第一趟工作，就是给鸡扫厕所!
这还需要学吗？这完全不需要学啊。咱会做，咱真的会做。咱只是不愿意做！
面对满圈的鸡粪，林乔愣是忍着没有吐出来。并且来养殖场的第一顿饭也给省了下来了。
晚上躺在床上，林乔有气无力，并且还感觉自己能闻到那若有若无的味道。
再看看旁边，孙小芳鼾声如雷。
她把脑袋缩到自己的被子里面，流出难过的泪水。
肥猫舔了舔棒棒糖，“这是不是叫做，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下去？”
“我这只是身体生理自然反应，我其实一点都不想哭。”她拿出自己买的雪花膏，放在鼻尖闻着，“我可以，我行。”
坚持没两秒，她泪水继续流，哽咽道，“顾华垣，你早点来接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