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等到了第二天清晨,祁念便从桌子边上伸了个懒腰,和宁无歌一起去食堂里吃早饭。到了这个时候,就算再迟钝的人也觉察出事情的不对了,离离完完整整地看到了这一切的发生,这才勉为其难地相信了这个让人震痛的事实,呆若木鸡地喝了几口汤,便伏在桌案上大呼自己头痛,连一口粥都喝不下去了。

白羽卫中亦是起了小小的喧哗之声,有几个胆大的拿着自己的早膳去和祁念攀谈,故意嘻嘻笑着问他为什么在这里,他们都会得到统一的回复,那就是,“噢,是宁统领让我来的。”

至于宁无歌,她不言不语,来了个默认,径自在主位上坐下,若无其事地拿了自己喜欢的餐点,开始用早膳,顺便用木勺敲击了想要来核桃粥里捞一勺子的方举灿。对方脸色青白交加,转而到另一边去和祁念抢甜粥喝。

“呀,怎么会这样啊。这也太突然了吧。”凌风茗则突然说,桌上的人一时都停了嘴望着他,脸上充满震惊之色,虽然没有人开口说话,但显然他们的表情都是一个意思,“你怎么可以把心里想的事放在嘴上说?”凌风茗感受到注视,这才茫茫然地抬起头来,“有只虫子冲进了我的水碗里,溺毙了。”

“吃你的水煮白菜吧。”宁无歌道。

“你们这的餐点种类倒是挺多的。”祁念道,他觉得如今没人说话,有点尴尬,因而想办法缓和气氛,“比我们那里好。”

“你若喜欢,以后常来就是了。”宁无歌说,但以她平时严厉冷酷的呵斥来说,已经可以算得上是柔情似水,一时人人都惊骇起来,不自在极了。

方举灿倒没有闲工夫管这什么乱七八糟的暗流涌动,他一心只在自己想要喝的甜粥之上,但祁念已经平静地将最后一碗端到他自己的盘子上去了。眼见这小子看起来其貌不扬,抢起饭吃倒是毫不手软,方举灿不由咬牙道,“风茗!”

古往今来让雇来的保镖帮自己抢饭吃的,他方小公子算不上第一个,也一定算得上第二个了。但是方家暗卫,从来就是要求声随手动,言出必行。凌风茗不得已,当下将勺子一丢,左手已经按到了祁念的腕上,自下往上一抄,而方举灿则是从上往下,比了个扣住的手势。他本来和方举灿一上一下地夹击,不管祁念手臂上举还是下按,总归会挨到其中一边的招式,更何况此人身周灵力低微,没有半分身怀绝世武力的迹象。凌风茗本以为这一抄必然成功,所以一碰到碗壁就卸了力道,他却没有料到,这木碗在一瞬间却如泥鳅一般,滴溜溜地从祁念手中转了出去,两人竟然同时抓了个空。再去看木碗的运动轨迹,却见它在桌子上打了个回旋,乖乖地停到了祁念的面前,粥水竟然没有一滴洒出来。

方举灿大感恼怒,当下悍然离席,凌风茗立刻说道,“小公子,主母大人下了令,叫您一定要用够早膳。属下看您今日只喝了十三勺粥,还未用足量。请您回来吧。”

方举灿瞪视着他,不敢相信世上竟然有这样的人,这样的事,喊他在一个武力低微的男人手下抢粥,没有抢到,倒是不以为耻,反过来要用武力逼迫自己用膳。他虽然大怒,但苦于无计可使,祁念却刚好在此刻站起身来,将没有动过的那一碗甜粥推给他,说,“我吃饱了。”

方举灿一顿筷子,拿过粥碗恶狠狠地吃了起来。宁无歌觉得好笑,拍了拍倒在一边的离离的袖子,离离依旧凭借自己的意志昏迷着,人事不知。

祁念摇了摇头,站起身来拿着自己的碗去冲洗,又将它们分门别类的放好。他兀自忙碌着,小厨房里却有人影闪过,凌风茗倚在门边,对着他说道,“你得失魂症的事,她知道么?”

他是排得上号的巫,最擅长的就是研究人的魂魄。祁念魂魄之中受过重创,导致许多事情都不记得的事他自然一看便知道,祁念沉默了一会,将手中的碗轻轻在水台上放定了,“知道啊。”

“失魂症的事,非得要事主一路拾取残魂,慢慢把自己的记忆找齐了才好,我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凌风茗说,“这一点,我帮不了你。”

“残魂往往落在什么地方?”

“难说。或许是你最重要的人,心里最牵挂的事。因缘线易结不易解,一路上慢慢去找,总能找回些许残魂的。”

“是么,那听起来并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祁念轻声道,他并不愿意拂了凌风茗的面子,但是想到自己既然曾经做过魔尊,如今又落到这一步田地,自己的残魂想必早已被敌手瓜分殆尽,哪里还会在原地乖乖地等着自己回来找呢?如此想来,想要找回记忆,更是几乎成了不可能的事。

“是啊,现如今对你来说,一定是我们的宁统领更为重要吧?”凌风茗说,他脸上露出微微的促狭笑意,祁念却并不害羞,反而坦荡荡地凝望着他含笑的眼睛,“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事情是这样的。”凌风茗见他坦荡,倒生出一些小小的不安来,“在我们巫中,有一门术法可以探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甚至窥探清楚周连在人们心中的因缘线。这实在是逆天之举,因此成功率极低,就算试了十万次,往往也只能成功一两次。然而每个人只能试一次。所以我们巫师有时候会养成习惯,见到一个什么人便往他身上丢一次,只看自己运气如何。”

“你既然这么和我说了,想必是术法在我和宁统领成功了,但结局却不太好。”祁念说到,“是不是?”

他不必等凌风茗回话,单看他的眼神,便知道自己说中了。

“或许我们本就无缘,即使一朝在一起,也总会分开?”祁念问道,他想不到比这更糟糕的可能。在孔雀楼里听别人说话本故事,都说有个算命大师一锤定音,说你二人有缘无份,还是分开的好,一场大戏便咿呀呀地拉开了帷幕。他含笑望着凌风茗,想你一个巫师,难道要抢别人算命的戏份么?

“不是的,不是的。”凌风茗用一种极低的声音否认道,“若真如此……我便也不必如此为难了。只是你和她的因缘线虽然相缠甚牢,但是红中有黑,犹如血色,交叠不休。”

“我听不懂你们巫的说法。”

“说起来,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缘故。”凌风茗犹豫着说,“但是绝不会出错……你且记住,这因缘线的意思是:你不恨她,她便恨你。以此相缠,百年不休。”